烛火暗暗,整间屋子只余下了一盏烛火笼着灯罩立在八仙桌上,已是深夜时分,府中烛火俱寂。
光线昏暗处,西边墙边的小榻上,覃晴一身藕色的寝衣抱着膝蜷缩在榻上。
屋中的丫鬟早已歇下去了,连着陪夜的丫鬟也一道叫她赶了出去,夜凉如水,从洗漱完毕到将人都支开,覃晴蜷缩着身子,指尖微凉,轻轻摩挲着手中墨玉令上的纹路,微弱的烛火映在她清亮的眸子中。
言朔。
言朔……
覃晴蜷紧了身子,握紧了手中的墨玉令,听着隐隐的打更声从外边传进来,双眉揪起,将头埋进了膝盖间。
屋中寂寂,微凉的夜风从耳边一阵而过,拂起了几缕发丝,有轻微的声响在门边响起。
“阿晴。”
仿若是一道雷电划过心中,覃晴的身子轻轻一颤,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门边的位置,一动不动。
言朔的唇边勾着浅柔的弧度,反手关上了房门一步一步走至榻边,侧身在榻边坐下。
“夜深了,还在等我?”
覃晴看着身前清俊浅笑的面容,忽然猛地扑了上去双臂勾住了言朔的脖子,将自己塞进言朔的怀里。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覃晴将脸抵在言朔的胸膛,闷声道。
从得知准确的那一刻起到现在,从早上到晚上,她一直都在等着,等着言朔接她出去,等着言朔来找她。
“对不起。”言朔伸手揽在覃晴的腰上背上,眉宇间凝起一层不忍与心疼,“朝中的事情太多,也有太多双眼睛盯着我……阿晴,对不起。”
“没有。”覃晴在言朔的怀中摇着头,脑袋从言朔的胸膛上爬到了言朔的肩窝上,更紧地抱住了言朔的身子,“我只要你来。”
“呵。”言朔轻轻一笑,仍由覃晴将半个身子都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低声在她的耳边道:“我倒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的阿晴是这般黏人的。”
“黏得我……”言朔垂下头在覃晴的耳边低低一笑,抱紧了怀中娇软的身躯,“黏得我都要迈不动道了。”
覃晴却是不曾脸红,依旧紧紧抱着言朔,道:“我若真是黏你,必定随你去边关。”
言朔笑道:“那可不行,我可舍不得你去边关吹风。”
覃晴一下从言朔的脖颈里头抬起头来,看着言朔道:“那难道你就舍得离开我吗?”
烛火微薄,可仍是映出了覃晴眼眶之中的点点莹润,言朔的眸光微黯,指尖轻捏过覃晴的脸颊,“更是舍不得。”
言朔的嗓音低沉,缓缓闭上眼在覃晴的红唇上落下一吻,然后又是一吻,再向上,落在了覃晴的眼角上。
如若可以,他想打造一座可以移动的金屋,将覃晴藏在里面,然后随身携带。
烛火微微跳跃,灯花轻轻地爆了一声,落在覃晴和言朔面上的微光晃动。
言朔的额头轻轻抵着覃晴的额头,这一瞬静谧无言,谁都不想动弹。
“我有东西要给王爷。”覃晴睁开了眼眸,道。
“嗯?”言朔亦睁开了眼睛,疑惑地看着覃晴。
覃晴从言朔的怀里头爬到榻上,伸手从大引枕下头摸出一个带着穗子的东西捏在手里,然后转过身摊出手空来,道:“上次王爷□□儿捡的那个荷包呢?”
“什么?”言朔懵然道。
“给我。”覃晴道。
“不给你。”
“给我。”覃晴伸手就去探言朔的腰间,手指伸进他的腰封里头摸了一圈,又要伸手往胸口探。
言朔一把抓住覃晴的小手,答道:“东西在府里呢,不能给你。”
在府里。覃晴的神色微顿,然后咬住了嘴唇垂下眸。
她还以为……
“好了,”言朔看着覃晴面上毫不掩饰的失落,从怀中摸出一青莲色的荷包在覃晴面前摊开,“在这儿呢。”
覃晴瞧着,眼睛倏地一亮,伸手就要去拿。
“可是不能给你。”言朔早猜到覃晴的念头似的,缩手就又藏了回去,“这是第一个,再丑也得收着。”
原来你心中也嫌弃它丑!覃晴对着言朔的脸上立即便没了好脸色。
言朔将荷包藏好,调侃道:“我也是实话实说,是有点丑是吧。”
“那你就还给我!”覃晴扑上去,伸手就要往言朔的空口钻。
言朔一手一个擒住覃晴的双手手腕,捏住了其中一只拉到身前,笑道:“可是我知道,今儿个就能得一个好的了,是不是?”
“不是,不给你!”覃晴犟嘴反驳,可手掌却是在言朔的轻掰下顺从展开了,一只天青色蜀锦缎面绣并蒂双莲的荷包来。
“原本想做香囊的……”覃晴的看着手中的荷包眸光微垂,只是她着实是蠢,荷包都只能做那种样式最简单的,虽说都差不多,可再做一个样式最简单的香囊出来,只能将她的蠢暴露得更深一些,是以只好做了荷包,只不过是封了口的。
“这里头是我从鼎云寺求来的平安符,边关凶险,王爷要小心,切莫……”切莫受了伤。
言朔伸手接过,将荷包在手中前后左右翻看而过,“手艺果然有长进。”
又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馨香萦绕,那荷包上的结子和穗子是浸过香料的。
“谢谢你,阿晴。”
从小失去母妃,与勾心斗角权谋中长大,他身边的谋士有很多,属下同盟也有很多,成日都是阴谋与杀戮,戍边一事所有人最关心的都是他能借此机会获得多少利益,得到什么样的权势,却从来不曾有人真真切切地挂念着他的安危,担忧着他是否会受伤。
言朔捏着手中的荷包,倏然伸手将覃晴抱起,往拔步床走去。
“你做什么?”
床铺只见总是让人觉得莫名暧昧,在贵妃榻上搂搂抱抱也就罢了,倏然间往床上去,覃晴的心中倏地就有些紧张。
言朔俯身将覃晴放进床里头的位置,道:“做什么?还能做什么,夜深了,自然是陪你睡觉了。”
什……什么叫陪你睡觉?
覃晴的面上倏地就飞起了一抹红,往床里头挪着身子,却是不想正好空出了更大的一片区域,叫言朔一翻身就躺了上来,伸手拉过了被子将俩人盖了个严实,再一伸手,便将暗暗躲远了的覃晴一把捞了回来。
“睡吧。”
覃晴叫言朔抱着,紧绷着身子丝毫不敢动弹,她是知道言朔的,每回一到床铺之间就仿佛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补药一般,上一世她躺在言朔身边的时候就不敢随意动弹,一则本来就怕死了他,二则,就怕碰着了他弄得几个时辰几个时辰的不得安宁。
手臂上触及的娇躯僵硬,言朔阖着眸子却也能猜到覃晴的面上是何种表情,道:“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就要走了,就是想抱着你睡一觉。”
覃晴闻言,眸光微颤,言朔虽然从来不克制,对她又亲又抱,情到深处甚至还会扯她的衣服,可是每每总能在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悬崖勒马,从不真越雷池一步。
倒是发乎情止于礼,言朔虽然已经够不太上了,可……
覃晴缓缓放软了身子闭上眼睛,唇角一点点扬起,是她小人之心了。
日头升起,又是新的一天,昨夜半夜三更还不睡的后果便是日上三竿还难起。
覃晴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伸手往旁边摸去,却是空荡荡一片。
他走了。
覃晴蜷起了身子,摸向昨夜言朔躺过的地方。
离愁最是黯然,何况归期尤未可知。
混蛋言朔,走了都不叫她一声,再给她看一眼也好啊。
“姑娘。”外头的丫鬟听到床铺里的动静,便上来勾起了床上的纱帐,准备伺候洗漱。
覃晴坐起身来,看向端着水盆的浅秋,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浅秋道:“回姑娘的话,王爷卯时回府,卯时三刻出的城,这会儿应已有了几个时辰了。”
覃晴的神色黯淡,“叫人备车,用完膳我去二姐姐那儿。”
“是。”
…………
言朔走了,却没有带走沈厉,可沈厉到底是言朔的得力干将,言朔又有恩于沈厉,沈厉岂会弃言朔于不顾而龟缩京城?定是要跟随的。
但覃韵又身怀六甲,是以言朔容沈厉在覃韵在生产之后再做决定,若是沈厉执着,便来;若是沈厉难舍娇妻幼子,便留在京中,为言朔经营京中势力。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至初冬,覃韵十月怀胎一朝临盆为沈厉诞下一女,取名沈婉,孩子满月之前,沈厉便往边关去了信,待覃韵一出了月子,只过了没几日便启程赴了边关而去,却是不想,在沈厉走后没两个月,覃韵竟再次被诊出了身孕,是沈厉在赴边关之前留下的。
覃晴大喜,成日便往覃韵处去,甚至几月几月地直接住在沈府,一来帮着照顾覃韵方出世的女儿,二来,则陪着再次怀有身孕的覃韵。
一月一月,冬去春来,瞧着婉姐儿长大,再瞧着覃韵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再次临盆为沈厉生下了一个儿子,再等孩子满月越长越大,这般过的时间到也还算快,转眼,便是到了覃晴自己及笄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