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一直担心林花诺在人多的飞机和火车站会有什么不适,但是一路上林花诺都表现的很平静,大多数时候都是趴在桌上发呆,连速写本也不画了。
江遇摸了一下林花诺的额头,道:“哪里不舒服吗?”
林花诺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江遇,摇了摇头,“困。”
然后就闭上眼睛了。
她其实想告诉江遇,她哪里都不舒服,周围好多陌生的人,还有好多陌生的气味和声音,她好难受。
但是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可以再忍耐一下。
嗯,还可以忍一忍!
林花诺鼓着嘴,自己屏着一口气,但是没憋多久就又要呼吸了。
林花诺的脸又漏气瘪了下去,如果头顶有兔耳朵这会儿也是怏怏地耷拉着。
到下午三点,他们才从车站出来到了临安,林花诺忍不住蹲在路边吐得稀里哗啦。
就像刚到陌生地方的动物一样,有应激反应。
江遇拧开矿泉水递给她,蹲在她旁边,一边给她轻轻拍着背,一边又心疼得要死。
“刚才为什么不说?”江遇问道。
林花诺用水漱了口,眼睛还红通通的,目光里带着委屈地看着江遇。
“我,可以。”林花诺一字一顿地说道。
她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坐车。
虽然还不大习惯,但是可以忍耐。
江遇看着林花诺的眼睛,能感觉到林花诺在坚持什么,心软成一团,倾身吻了吻她的眼角。
刚哭完的眼角还是冰凉凉的,江遇的唇是温热的,林花诺忍不住眯了迷眼睛。
她听到江遇说,“你今天已经表现的很好了,但是不要太着急了,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林花诺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都泛着白。
虽然身上很难受,但是江遇的温柔好像能让她所有的伤口都瞬间痊愈。
林花诺忍不住扬起笑脸,“好哒。”
……
临安偏江南,和多雪的S市不一样,到了一月底气温已经开始回升,就算不穿羽绒服也不会冷。
驶向老弄堂方向的出租车里,江遇和林花诺坐在后座,司机师傅也很热情地和他们拉家常。
“去老弄堂啊,那块地方这几年都在拆迁,当初拆第一批,拆迁款一下来,那边的老头老太笑得啊!”司机师傅的普通话口音很重,林花诺一句也没有听懂。
“小伙子是本地人吗?”司机师傅问道。
江遇一边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一边应道:“嗯,本地人。”
司机师傅一听是本地人,直接就换了方言:“早说是林窝银(临安人)啊,普通话粘来粘去(东拉西扯),不如方言直接。”
“小伙子是带女朋友回家过年?”司机问道。
江遇挑了挑眉,道:“是。”
“沙招个(厉害了),看哪们年纪都不大啊,能早点定下来是好!”
“早点结婚早点幸福,家里人也能早点抱孙子,早过幸福捏接(日子)。”
“不像我家女儿,都二十五了,天天还在对着手机喊那个明星娶她!”
“那个那个那个明星叫啥来着,啊对,江遇,有撒子沙招哦!”
许是很久没听到这么正宗的临安话了,江遇忍不住笑了一声,应道:“对。”
听到江遇笑声的林花诺忍不住转头看了看他,不大明白江遇为什么笑。
她不大能理解别人语气里的调侃之意,甚至连别人语速快一些她思维跟不大上,即使做过语言训练,效果也甚微。
江遇余光看着林花诺投来的目光,突然开口也用临安话回了一句,“是要早点结婚。”
“婚”的读音在临安话里也不是这个读音,而且还带着鼻音,显得江遇的尾音低沉又撩人。
林花诺突然点了一下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一样,道:“好听。”
江遇伸手捏了一下林花诺的耳垂,道:“喜欢听临安话?”
司机师傅哈哈笑了起来,打了个方向盘,一边道:“竟然还有喜欢听临安话的哈哈哈哈哈。”
林花诺点了点头,又摇头。
不是喜欢听临安话,她只是喜欢听江遇的说临安话。
司机师傅的声音太粗犷,说起临安话有种很粗糙的感觉。但是江遇说的就不会,反而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林花诺喜欢听。
大概男朋友滤镜都是这样。
出租车在老弄堂口停下来,司机师傅道:“这巷子还挺深的,不过窄,车子开不进客。”
“停在这里就可以了。”江遇付了车钱,说道。
江遇把他和林花诺的行礼拎出来,然后带着林花诺往巷子里走。
临安这边银杏树多,老弄堂口的边上就有一棵标志性的大银杏树,不过上面的叶子几乎已经全部掉光了,只能等开春之后再发芽。
巷子里的温度要比外面要低一些,里面都是一家一院的设计,门口三三两两的老太太聚在一起,搬着板凳晒太阳或者打扑克聊天的都有。
行李箱咕噜的声音碾过青石板,偶尔也会有几个老人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个外来人。
“以前我和我外婆就住在这里,从八岁住到十七岁。”江遇用简单的话语和林花诺介绍了一下。
林花诺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轻轻眨了两下眼睛。
原来……是这样的啊。
原来江遇长大的地方是这样啊。
这里的房子看上去像是上个世纪才会留下来的建筑,每家要么是两层古旧的小楼层,要么就是两个接在一起的平房屋子。
老弄堂好像和外面是两个世界,以那棵银杏树为界,所有尘世喧嚣都被挡在了外面。
他们最终停在一扇乌漆实心厚木门前,江遇看着扣在门上覆了一层铁锈的锁,目光晦暗不明。
我回来了……
江遇心里默默说了一声,对着去世的外婆,也好像是在对以前的自己。
曾经他离开这里的时候,落下这把锁,好像把自己未来,梦想,天真也都锁在了这里。
十七岁离开这里的时候,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回来。
江遇从包中拿了钥匙开锁,“咔哒”一声,尘封了近六年的宅子再次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