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路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贡布骑上一匹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白马,朝着我们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既然我拒绝了履行责任,那么剩下的十五座庙他还需要一一查看。
贡布并没有说什么,面色很平静。
虽说我心里有点愧疚,不过他不在三江源,对我们来说确实是最好的场面。
有他守墓,我们下墓的艰难程度还得再翻一倍。
一路开到了玉树,我们两旁的草原上逐渐出现了建筑物。
白墙加上红边,静默无言的伫立着,重重叠叠。
间或有有五彩的经番旗飘扬。
两旁灰色的石壁上也出现了一行又一行。
似乎是用粉笔写旧的巨大藏文。
我们队里的翻译说这是藏族人祝福来往车辆吉祥如意的意思。
配上格外湛蓝的天空,别有一番圣洁的意味。
趁此机会。
我多问了他一些关于贡布的事情。
胖子听我问起这个。
挠了挠头说道:“我当年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没那么不爱说话,好像是因为族里没人,所以他去纹了一个可以在三江源那边放牧的纹身,所以渐渐变成了这样。”
“他们那种纹身好像是用什么药物搞的,反正会有副作用,但是效果也特别牛,你看贡布那种身手,现在他估计已经没什么人类的感情了。”
他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眼神有些飘忽。
下意识回答道。
我想了一下问:“胖爷,你这不是了解的挺详细的吗,当年是不是和这个贡布感情特好?”
“他这个人和谁的感情都好不起来,只有他妹妹还在的时候才有点儿人样子……”
刚刚说完,胖子就意识到自己说漏了。
嘴立刻恶狠狠地瞪向我:“八月,你小子又来套话是不是!”
我忍着笑意,面上一片严肃。
“胖爷我看你就别憋着了,都憋了一路了,待会儿我们下墓再说的话,南派的人可都听着呢。”
胖子犹豫了一下。
看了看车里的人。
我立刻会意道:“柳飘飘,你带着来福下去先随便找一辆咱们北派的车子坐。”
柳飘飘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带着一脸懵逼的来福换了一辆车。
我在前面当司机。
胖子坐在副驾驶。
到了玉树,我们离三江源也就没几个小时的车程。
在墓室里面没有悄悄交流的机会。
我担心胖子到时候受什么刺激。
如果能够提早帮他解开心结最好。
这下车上只剩我们两个了。
他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
这才缓缓道:“不是我有意瞒着你,这件事情实在是……”
接下来我们从玉树到三江源的路程里,胖子告诉了我那件往事。
在叙述的时候。
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大呼小叫。
语气里始终充满了平静,和淡淡的悲伤。
就像之前告诉我的那样。
胖子和师傅一开始是接下了寻找药材的活,才到了三江源附近。
和当时正好过来放牧的贡布相遇了。
当时的贡布只是一个年轻的藏族小伙。
他还有一个妹妹。
眼睛亮得就像这片草原上的湖泊,透彻又干净。
而且有风一样自由不羁的性格,名字叫作旦增喜绕。
意思是无忧。
当时的胖子找药材正找的灰头土脸。
遇到了正在放羊的喜绕。
看到在洁白如云的羊群之中,端坐在马上的藏族姑娘,看的眼睛都直了。
感觉自己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下一般,心里有酥酥麻麻的痒感。
当时的贡布也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胖子谎称他俩是来草原上旅游,但是迷路了,就是个普通的背包客。
很快就和兄妹俩交上了朋友。
混熟了之后贡布对师傅的身手很惊讶。
请师父教他用刀。
而胖子平时没事儿就陪着喜绕出去放羊。
胖子轻声说道:“当时我们就这么消磨一整天,也不觉得有什么无聊的,有的时候我想……如果就这么在草原上呆一辈子也不错。”
我知道他的性格绝对不是喜欢安静的那种。
所以能够让胖子生出这个念头的姑娘。
我几乎无法想象。
胖子就这么过了他一生之中最开心的半个月。
早出晚归的和喜绕去放羊。
她教胖子怎么在草原上生活,并且看懂一些简单的藏文。
更多的时候喜绕会给胖子唱一首藏歌。
虽然当时他听不懂歌词的意思。
但是姑娘的声音连同草原上刮过的微风,温和又苍茫。
这样的画面永远留在了胖子心里。
过了一个星期。
师傅发现了他守墓人的身份。
在教贡布用刀的时候。
师傅看到了他手腕上的纹身。
而贡布也根本没想着隐瞒。
把自己这一族都需要守墓的事告诉了他们。
当时的贡布没有料到。
自己面前两个新交的汉人朋友,其实都是盗墓贼!
虽然听说了这里有大墓,胖子相当激动。
但是一看到正在逗小羊羔的喜绕。
他又迅速放下了这个念头。
当时的贡布说:“可能是因为纹身,我们这一族的人不能长寿,总是会生病。”
他的身手虽然比不上师傅。
但也远超一般藏人。
正是那个纹身带来的功效。
但与之而来的就像他们的寿命被消耗了一样。
根本就没人能够长寿。
当时的胖子已经有金盆洗手的念头。
再加上喜绕没有纹身。
所以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有师傅一直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挣扎了几天。
胖子决定退出这一行。
留在这草原。
师傅太过于沉默寡言。
这是胖子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年轻的胖子和我师父四处下墓,虽然赚的多。
但花的也快。
总是穷哈哈的。
对他来说很少有什么能够让他留恋的东西。
喜绕和她的牧歌。
就这么让这个表面上嘻嘻哈哈的浪子想要停住脚步。
“但是有的时候人生真是太他妈操蛋了。”
胖子说到这里,狠狠抽了一口烟。
面上露出一个惨淡的苦笑。
“我都打算给你师傅安排个养老院,让他安心生活,我这辈子放放牛就行了,结果还是被耍了一通。”
在那个冬天。
草原上罕见的下起了冰雹。
这是白灾之一。
对牛羊几乎有毁灭性的打击。
喜绕和贡布半夜被冰雹惊醒,立刻出门加固牛圈和羊圈。
胖子本来也想跟着去。
但是根本不熟位置,也只好悻悻地在帐一篷里等着。
这么一等就是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