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定之后,姑娘家行事规矩都与从前又不同的,旁的且不去说,想要和原先一样上元赏灯、中元放灯是不可能的了。
出门受了限制,府里走动倒还方便,楚维琬生辰这一日,楚维琳与姐妹们一道去了梅苑。
女儿出阁前最后一次生辰,黄氏格外看重些,虽都是自家姐妹,也张罗得热闹。
楚维琬心情舒坦,摇着轻罗扇听楚维琳说话。
两人正在兴头上,楚维瑷突然就拉了拉楚维琳的袖口。
楚维琳嘴上停了,顺着楚维瑷的视线望去,就见楚维琛和楚维瑢站在窗外廊下。
交谈声轻轻,可里头听的人都竖起了耳朵,自是听到了七七八八。
楚维琛言语里有些埋怨:“六妹妹的婚事是定下来了,这本是好事,可我们两个做姐姐的挡在她前头……三姐姐还未上轿还好些,等世子回京之后抬了她过府,我们可不就成了六妹妹的拦路石了吗?”
楚维瑢是担心自个儿的将来的,她是庶女比不得其他人,可想到楚维琬高嫁,黄氏便是为了面子也不会胡乱打发了她,就耐着心思等着,哪知从春天等到秋天,依旧没点儿风声,她甚至都起了让韩姨娘去试探黄氏的心思了。
韩姨娘却不是个糊涂的,她在黄氏跟前俯首做小这么些年,便是儿子死得不明不白她也咬牙忍下来了。这才有了今日太平和楚维瑢的平顺,她可不会让楚维瑢学楚维瑚那些扭曲心思,没占到半点好处反倒把自己赔了进去。连累了徐姨娘过起了半死不活的日子,便好生相劝了楚维瑢一番。
楚维瑢才被安抚了没几日,楚维琛这几句话又勾起了她的不安,她挤出笑容低低应了一声。
“四姐姐,你是隔了房的姐姐还好些,不像我,同房姐妹。别说我姑娘家不要脸不要皮了,我是真的急了呀。”楚维琛说完便是长长一叹气。
楚维瑢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蹙眉道:“我也在思量这事呢,你说我要不要问一问太太?”
“要的要的!”楚维琛连连点头。
这般热忱反应,没有点燃楚维瑢的心绪,反而让她静了下来。
明明是她的婚事。明明是她要去问黄氏,楚维琛这般兴高采烈是什么意思?
再回过头细细品了品楚维琛的话,楚维瑢心中一动,莫不是楚维琛有了心上人怪她挡路了?
饶是平日里脾性再好,楚维瑢也不肯叫楚维琛这般拐着弯儿试探作弄,当即红了眼眶:“说亲是好事,若有人向妹妹提亲,只管依着礼数办下去,就和六妹妹一样。不用顾忌排在前头的我。我不会小肚鸡肠埋怨你们越过我了,你们也不用来催着碾着我,婚姻一事本就是缘分。我这是缘分未到,你不该为了自己就想要太太随便打发了我。”
楚维瑢说完,才不顾楚维琛是个什么反应,扭身就走。
楚维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忿忿甩了手中帕子:“狗咬吕洞宾!”
屋里的三人听得目瞪口呆。
一时之间,楚维琳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评说这桩事。
以楚维琳对楚维琛的了解。她知道楚维琛只是唯恐天下不乱不已,随意教唆几句。反正到头来与她自个儿扯不上干系,也就是让楚维琳受几句埋怨。
哪知楚维瑢的思路完全和楚维琛不在一条路上,她想到的不是楚维琛恶意挑拨,而是楚维琛有了心上人也怪罪她挡路了。
楚维琳微微摇了摇头:“四姐姐那儿……”
话只开了个头,楚维琬还是懂了楚维琳的意思,颔首道:“我省得。”
一次挑拨不成,楚维琛倒不会冲楚维瑢说第二次,但就怕楚维瑢事后越想越委屈,心里存了事,和姐妹们真的有了隔阂,再听些风言风语的,平白添了事出来。
家中那么多姐妹,要说人人和睦友善彼此助力那根本就是想得太完美了,可要是闹翻了,坏的是一家子人的名声。
楚维瑢往日也是得体知礼,与她们处得也是融洽,何必为了这么一桩事情越行越远了呢。
楚维琬开口应承了,自是少不得和黄氏提一提的。
黄氏满心都是嫡女来年的大婚,没有心思仔细挑选,可一想到底下几个姑娘年纪相仿,还是定了早些替楚维瑢张罗起来的心思。
入了九月,重阳祭祖。
楚维琳跪在祠堂外,悄悄打量最前头的闻老太太。
前世这个时候,闻老太太已经过世了,今生没有发生毒杀,一样样事情梳理下来,最可疑的人是浮现出来了。
祠堂配院里,伦字辈媳妇的牌位依旧只有江氏和孙氏的,按说要摆了阮氏的上去,可章老太太气恼她那些腌臜事情,愣是不晓得从哪本旧都楚氏带过来的厚厚一叠家规之中,翻出了一条早就被废弃了的规定。
没有替公婆守过三年孝的继室不能和原配一块供奉。
闻老太太不做声,这家中哪里还有人敢替阮氏说好话,就没有在配院里安放阮氏的灵牌。
依照楚维琳的猜想,说不准是前世的阮氏晓得旧事瞒不住闻老太太了,干脆先下手为强,在闻老太太收集齐证据之前先下了毒,又把所有事情推到了惹怒了老太太的楚维瑚身上去。
阮氏为了下毒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要不然也不会瞒过了楚伦凛和黄氏,以为闻老太太是气急攻心。
而今阮氏先下了地,自不会再有谁下毒,按闻老太太的精神气来说,再活十来年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只要两位老太太都在,黄氏、何氏也就别想一手遮天掌控了楚家后院。
祭祖结束后,楚维琳先回了清晖苑。
流玉含笑说着小厨房里的安排:“满娘在厨艺上有些灵性,照着素芷堂的点心做,模样上是还差了点,尝起来倒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哩。”
楚维琳一听也笑了,道:“一会儿八妹妹过来,叫她尝尝看,她的嘴儿厉害,只有过了她这一关才作数的。”
流玉应声去了。
楚维琳翻看了会儿书,等到了傍晚时还不见楚维瑷,不由有些奇怪。
楚维瑷素来守时,说好了来就不会拖拉了时辰,便是有了急事也该有丫鬟过来报一声,这般无声无息没个动静,实在不寻常。
“宝槿,去西意院里问一声。”
宝槿放下手中绣绷,快步去了。
隔了小半个时辰,宝槿皱着眉进来,宝莲一见她这面色,不由心里一惊:“怎么了?”
宝槿往外头张望了两眼,这才压着声道:“八姑娘不敢过来了,三太太发了一下午脾气了。”
何氏发脾气了?
楚维琳有些诧异。
不管内心里存了怎样的心思,表面上何氏是一个合格的世家媳妇。
做事周全,养育孩子,孝顺婆母,对家中其他晚辈也格外照顾,与李氏虽有拌嘴但也是不伤大雅的,便是章老太太这般挑剔的人,也只能挑剔何氏生不出儿子这一桩罪过来。
何氏平素休养极好,便是在西意院里也是收敛着性子的,怎么今日会如此反常?
宝莲也瞧出楚维琳的惊讶,便问了宝槿:“可知道缘由?”
“奴婢也是猜的,”宝槿说起这些越发谨慎了,“上午从祠堂回来之后,三老爷又出府去了。”
“不是常有的事情吗?”宝莲不以为意。
三房这两位当着差的老爷往常行事就不一样。
楚伦煜虽然也和同僚应酬,但次数不算多,散值之后一般都是直接回府去颐顺堂里请安的;楚伦沣却是经常与同僚一道喝酒,回府里用晚饭的日子反倒是少的。
楚维琳记得有一日何氏与章老太太说过这事,当差不易,京城里想要官升一级也困难,应酬多些也是正常的,章老太太听了很满意何氏的通透知事。
何氏那么想得“明白”的人,怎么会因为楚伦沣不在府里就发脾气了呢?
况且今日是重阳,世人皆爱登高,楚伦沣出去了也不奇怪。
翌日颐顺堂里,楚维琳见到何氏的时候,她一切如常。
何氏坐在罗汉床下首的八仙椅上,笑着和章老太太说话:“九月十九是观音大师出家日,媳妇想去法雨寺里添些香火。前一回安排得晚了,维琳他们上山才没有厢房住,这一回还是早些定下来。”
信佛之人对这些日子都是看重的,章老太太听了没有反对,叫何氏自己掌握好。
何氏得了首肯,就把这事按下,又起了另一个话头:“媳妇昨儿在院子里见到乔楚了,瞧着是清瘦了些,她说维瑞年纪小,夜里哭闹起来不好带,媳妇想想也是,好端端的身边人都换了,又不见了爹娘,怎么会不闹呢。”
楚维琳听何氏提起楚维瑞来,不由抬头望着她。
何氏恍然未觉,只看着章老太太。
章老太太半眯着眼,根本不接这个话茬,反倒是又问了去法雨寺的事情,何氏面上快速闪过一丝失望,答着章老太太的问题。
楚维琳从屋里退出来,站在廊下望着院子里高大的樟树,面无表情。
何氏生了楚维瑷之后,肚子就再也没了动静,她去拜观音自然是为了求子,但又怕生不出来,便把心思打到了过继上头。
这一世,楚维琮这儿何氏是捞不着了,便想动一动楚维瑞,只是她这个一厢情愿,章老太太是不会答应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