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维瑚嘤嘤哭得伤心。
楚伦歆和楚维琳都不打算劝她,遇见这样的事情,心里恐惧慌乱可想而知,这要是不哭出来闷在了心里,反倒是不好的。
“那帮子贼人是找不到了的,”楚伦歆压着声和楚维琳商量,“不过,抓不到尾巴,还能抓个头,要从徐姨娘那儿查起,她托的是谁,那人又找了谁?”
楚维琳很是赞同,徐姨娘现在哭天喊地,一点也不合作,大约是以为楚维瑚已经走脱,能投靠了楚维瑶,不用再叫黄氏捏在手里了,若她知道楚维瑚险些遇了那等事体,嘴巴也许就松了。
“七妹妹再不是,也不该遭那等罪过。”楚维琳叹息一声,这也不是她心软,而是有一说一。
楚维瑚做的那些事,说到底也是家丑,关起门罚也好打也好,甚至是送去庄子上庙宇里,那都是楚家自己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外人插手,而且那外人真是心黑得很,要把整个楚家都拖下水,她的目标就是楚家,楚维瑚大概就只是一个棋子而已。
楚伦歆心里沉甸甸的,她难以想象,若是那帮人得逞了,楚维瑚私自出府受辱而归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那后果……
她们这些楚家人,还有什么脸面!
双手攥得紧紧的,楚伦歆唤了邓妈妈进来。
邓妈妈瞧见一旁缩着身子哭泣的楚维瑚,眼睛瞪成了圆筒,张着嘴没说出话来。
“寻回来了,受了些惊吓,没什么大事,妈妈。你赶紧悄悄回府里报个信,不要张扬了。”楚伦歆嘱咐道。
邓妈妈木然点了点头,楚维瑚却从膝盖上抬起了小脸,本来白皙的脸上有好几道伤口,之前鹦哥替她处理的时候上了药膏,一张脸涂得东一块西一块的,现在叫她眼泪一冲。越发难看。就好像染坏了的布料一般,楚维瑚哭岔气了,喘着道:“别、别告诉家里。我不能回去,回去了还……”
“那你要如何!”楚伦歆一语打断了她,一双眸子锐利,根本没有一点商量的意思。“轮不到你做主,不回去你要在外头瞎逛不成?”
“可我……”楚维瑚眼泪簌簌落下。她抬起手背抹了一把,道,“回去了,也不过是死路一条。”
楚维琳盯着楚维瑚。冷声道:“你去哪里不是死路一条?从那年你害三姐姐开始,你就没给自己留活路!”
想起当年事,楚维瑚不做声了。只是紧紧咬着下唇,一瞬不瞬望着楚维琳。
只看她这个样子。楚维琳就知道,楚维瑚是在怪她,怪她当初使计护住了楚维琬,也把楚维瑚的恶毒心思摆在了台面上。
“你还真是糊涂人,要不是我,你现在还有命吗?”楚维琳嗤笑一声,再不肯与她多说一句。
楚伦歆担心楚维琳气恼之下动了胎气,示意邓妈妈出去,又让鹦哥进来,扶了楚维琳在榻子另一侧躺下,道:“你别急。”
为了楚维瑚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伤了自己的身子,那真是赔本的买卖,楚维琳深呼吸了几口,闭目养神。
楚维瑚的视线朦胧,她的目光停在楚维琳高耸的肚子上,那句话,她嗤之以鼻。
虽然是姐妹,虽然都姓楚,但她们都是不一样的。
幼年时她不知道,以为自己也是黄氏的掌中肉,直到楚维琬回京,看着高高在上,气质谈吐完全不一样的嫡姐,她才明白过来,而后,她又开始注意家中其他姐妹。
大家都不同,庶出的她们哪个能顺心如意的?
那一刻的冲动,楚维瑚事后也怕过,但那时做了就是做了。
要不是楚维琳,她定然能成功,她定然不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这个始作俑者,竟然还说她会没有命!
楚维瑚不信,她一个字也不信!
小脸又埋到了膝盖之中,她想起了那年春日,荣和县主的一言一行是那么清晰,她甚至还记得县主与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若没有楚维琳,楚维琬自当嫁入宣平侯府,虽是填房,虽然楚维琬坏了名声,但那是侯府啊,多少人家想高攀还攀不上呢。
等等,宣平侯府那里……
楚维瑚的心跳一下子快速起来,她这几年被关在屋里,但外头的情况还是知晓一些的,后来嫁去宣平侯府的赵涵欣,楚维瑚也是认得的,那一位已经死了,对外说的是小产后身子没有养回来,可她听过些闲言碎语,赵涵欣的死有些不清不楚的。
若那时楚维琬嫁过去了,是不是也会死了?
楚维琬若死了,那她……
黄氏非杀了她陪葬不可!
思及此处,楚维瑚难以控制住自己的身子,瑟瑟发起抖来,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她丝毫不觉得痛。
楚维琳说得没有错,要不是当初没有叫荣和县主得逞,现在她楚维瑚哪里还有命在!
她这两年还能被关在房间里有吃有穿,全是因为楚维琬现在顺风顺水,可楚维瑚就是因为这样饿不死冻不死的日子,忘记了那年的错到底有多严重。
她的命,她的路,在她害楚维琬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再挣扎再折腾,受罪的只有她自己。
想明白了这些,楚维瑚身子一软,整个人仰头倒下去,瞪大了眼睛盯着屋梁,再也哭不出来了。
夜色渐暗。
这个时候,常恒晨也回府了,只是晓得楚伦歆屋里有事,便留在书房里,没有来打搅。
又等了会儿,邓妈妈便回来了,后头跟着黄氏与苏氏两婆媳。
黄氏抬脚进来,见楚维瑚听见动静呆呆转过了头来,闷在胸口的气一下子涌了上来,上前几步拽住了楚维瑚的领口,一把将她拖起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楚维瑚本就有些发愣,又叫这一巴掌打得找不着北,两眼痴痴看着黄氏,毫不做声。
黄氏尤不解气,还要再打,叫苏氏拦住了。
“母亲,都打出血了。六妹妹还在这儿了。不好见血光。”苏氏劝道。
旁的理由,黄氏是听不进去了,可一说到血光。见楚维瑚唇角泌了血色,她只能气恼地松开。
没有劲提着,楚维瑚整个人一矮,又要摔倒下去。幸亏苏氏眼瞅着不好,上前抱住了。才没让楚维瑚摔到楚维琳身上去。
黄氏在一旁绣墩上坐下,拉着楚伦歆道:“五姑,这次真是……”
楚伦歆摆了摆手,止住了黄氏的话:“大嫂。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要教训维瑚等弄明白了事情也不迟。”
“怎么?”黄氏不解,她是听邓妈妈说楚维瑚在常府里才急匆匆来的。至于楚维瑚到底出了什么事体,邓妈妈一概不知。黄氏也无从问起。
楚伦歆示意苏氏也坐下,把楚维瑚的遭遇说了一遍。
黄氏为人精明,听到后头,眼神利得很刀子一般,恶狠狠剐了楚维瑚一眼:“还不是你惹出来的!”
楚伦歆拍了拍黄氏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道:“大嫂,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真有人想看我们楚家出丑,便是没有维瑚这个事体,她也会寻其他路子的,最要紧的,还是把那个人揪出来。”
黄氏虽是心焦,但思绪却很活络。
楚家这样的权贵之家,在京里算不上数一数二,但也绝不可小觑,树大招风,惹上些眼红的人,亦或是挡了谁的路,那是一点也不奇怪。
“政敌?”黄氏低低喃了两个字。
这是要伤楚家颜面,若是自家人,怕是做不出这等伤敌一千却自伤八百的事情来,黄氏往政敌那里想,也是没错的。
楚伦歆又补了一句:“眼红楚家的可不单单就是那些男人们。”
黄氏一听这话,思绪转了个弯,脸色却有些发白了。
她的脑海里全是楚维琬。
楚维琬这个世子妃的位子坐得很稳,崇王妃喜欢她,又添了个儿子,世子眼瞅着就要回京了,这是一帆风顺的日子啊,可这时候若是楚维瑚出了那等事情,楚维琬定是要被连累的。
旁的不说,慈惠宫里的那一位可一直不喜欢楚维琬,若是趁着世子回京的这个时候指一两位美人入崇王府,连崇王妃都没脸去宫里周旋了。
这么说,是在打崇王府主意的人家在算计?亦或是就是宫里的那一位?
只要关系到楚维琬,黄氏就觉得四周都是阴谋诡计,她恨恨道:“说得是,一定要小心防备的,不能叫人算计了去。”
“维瑚,知道怎么与你姨娘说吗?”楚伦歆问道。
楚维瑚还是痴痴呆呆的,视线都落不到一处去。
楚维琳看她这个样子,支起身来,双手捧了她的脸,贴在她耳边,声音很轻:“七妹妹,你若清醒,还能被关在屋里,要是傻了,哪个还给你一口饭吃?”
楚维琳与楚维瑚说了什么,屋里其他人都没有听见,楚维瑚身子一震,红肿的双眼留下串清泪。
楚维琳放开她,将她交到苏氏手中。
天已经黑透了,外头只余灯笼光,黄氏也不耽搁了,让人进来架起了楚维瑚,与苏氏一道起身告辞。
怕楚伦歆担心,黄氏小声道:“问出了结果,我使人来告诉你。”
楚伦歆点头,亲自送了出去。
楚维琳见事情告一段落,便也起身,走到外头,就见一个颀长身影站在西侧游廊下,正含笑望着她。
不知怎么的,本来很是沉重的心情突然就放松了许多,不知不觉间,也扯出了一个笑容。
常郁昀走过来,牵了她的手,道:“回去吧。”
宜雨轩到霁锦苑的路好走,又不远,可两人走得慢,也走了小一刻钟。
霁锦苑里已经备好了晚饭,等用过了饭之后,常郁昀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坐在榻子边与楚维琳说话。
楚维琳把楚维瑚的遭遇一一说了,之前听楚维瑚讲,兴许是因为她害怕的关系,说得有些颠三倒四的,楚维琳虽然听明白了,可到底不及自己复述一遍来的思路清晰,等说完了,她又把黄氏和楚伦歆的推断也说了出来。
“大伯娘担心三姐姐,怕这是冲着三姐姐去的。”楚维琳道。
常郁昀不置可否,思忖了一番后,道:“徐姨娘要托付这么重要的事情,寻的自然是身边亲近之人,这个人再去办事,还会再转几次手?”
这不是小事,徐姨娘被黄氏盯着,能见到的也就是身边的丫鬟婆子,通过她们买通了送楚维瑚出府的管事,无论是丫鬟还是管事安排的去德安的事情,难道能被外头那些存了异心的心知晓?他们不可能我托付你、你托付他,他再去托付这般一道道转手下去的。
可要说,他们原本就是为了算计楚维琬的眼线,那就有些太过牵强了。
楚维琳睁大了眼睛:“你是说……”
“也许和三姨没什么关系。”
楚维琳垂眸,和楚维琬无关,和那些政敌无关,那么那个人就仅仅是一个恨楚家的人,一个身在楚家却恨楚家的人,若不然,她怎么能把楚维瑚和徐姨娘的动静拿捏得这般清楚。
明明屋里烧着地火龙,楚维琳还是出了一身冷汗,被常郁昀握在掌心的手不由收紧了,她忽然觉得,以前似乎也有这样的事情。
楚维琛出府那次,是谁泄露了那颗黑痣的秘密?
要不是礼国公府自顾不暇了,那些事情传出去,不说楚维琛如何,楚维琳都是一身麻烦,那时与章老太太说的那番话可不是危言耸听,常郁昀虽不至于疑心她,可她胸口的黑痣难道还能瞒过了娉依、水茯这两个伺候的丫鬟不成?到了那时候,老祖宗跟前,便是说明白了,也存了阴霾。
这一回,算计楚维瑚的那个人,会不会也是那时算计了她和楚维琛的人?
可胸口黑痣这样私人的事体,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
陆妈妈、秦妈妈、宝莲、宝槿、流玉……
不过五个人而已。
会是哪一个?哪一个她都不愿意信。
况且这几个,与长房也没有什么仇怨,不可能去趟楚维瑚那趟浑水。
楚维琳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怀疑身边人,真的好没意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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