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疏,寒冷肃杀的秋风贴着地面卷动,卷起的沙粒打在人的脸上,带来阵阵刺痛。
被人拽起来的李静波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薛然,双目圆睁,目光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薛然?!怎么会是你?!”
李静波想过无数可能,但却从来没怀疑过平素里那个虽然为人冷漠,但性格温和的薛然,居然会是今晚这场惨烈冲突的参与者之一。
在李静波的视角看来,薛然或许能够算是薛家唯一的正常人,他不像薛猛一样冲动暴躁,不像薛仲元一样狡诈伪善,也不像薛茜一样任性刁蛮,虽然薛然性格沉闷,但是至少给李静波留下了一个中立平和的印象。
此时此刻,这个平素里为人低调,工作兢兢业业的男人能够出现,哪怕只是站在这里,就已经足够让人感到震撼了,他的斯文与今晚的血腥,就像是完全相悖的两条线,诡异的交织在了一起。
“很意外,是吗!”薛然在手电光芒的映照之下,看见李静波脸上复杂的神色,莞尔一笑,看似轻松的笑容里,同样夹杂着一抹难以言状的情绪。
“确实很意外!”李静波看着薛然,并为隐藏目光中的挫败感,但也话风犀利的揶揄道:“因为我真的没想到,薛家内部的人,居然愿意跟赵福来合作,沦为一条自己宿敌的走狗!”
“走狗?我觉得你这个词用的并不准确!”薛然似乎能够体会李静波此时此刻的心境和情绪,对于他的挖苦和讥讽也表现的比较淡然:“我跟你不一样,你选择跟大福集团合作,是以一个内鬼的身份,而我,更像是合作!你看见结局了,我赢了!你也该知道,我是最有资格接管集团的人!”
“你真的认为,你这么做是有意义的吗?你跟我不同!我本身就不是薛家核心的人!更没有被薛家的核心圈子接纳过!而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你通过这种手段谋取了西北长天的控制权,但是一旦事情败露,你会身败名裂的!”李静波嗓音沙哑的质问道。
“不会的,因为导致薛家走到这一步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你!今天晚上,是你为了争权,将薛猛逼到了绝路上,是你为了夺利,制造了西北长天的一场内乱!而我,只不过是一个从你手中侥幸逃脱,忍着父兄惨死的悲痛,临危受命接手集团的可怜人而已!”薛然看着李静波,语气平静。
“你说什么,老薛他也……”李静波听见薛然的话,眼中写满了震惊,随后又很快释然:“是啊,老薛不死,长天集团就不会成为一团散沙,你更没有任何机会对它进行操控!薛然,你真的没有想过自己在干什么吗?薛仲元和薛猛,他们可是你的生父和弟弟!他们是你的骨肉至亲!”
“我去你妈的骨肉至亲!!”薛然听见李静波的一句话,不知道是因为心底仅剩的一抹良知被挑起,还是因为本身就带着如此浓厚的恨意,当即发出了一句声嘶力竭的怒骂,咆哮道:“对我而言,他们都是仇人!都是跟我不共戴天的仇人!薛仲元就是一个伪君子!一个逼死我母亲,连真相都不敢告诉我的小人!我已经三十岁了!我三十岁了!但是却连自己亲生母亲的墓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甚至连这件事都得埋在心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每天对薛仲元露出虚与委蛇的笑脸!对他表现出绝对的服从!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我告诉你,我妈是开煤气自杀的!但真相并不是这样的!她是被薛仲元害死的!当是薛仲元想要毁灭的不仅仅是她,还有我!李静波!你他妈的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一个能够狠下心来去杀掉发妻和儿子的男人!他配不配做一个丈夫!又配不配让我管他叫一声父亲?他欠我的!懂吗?!”
李静波听见薛然的话,眼角抽动了两下,神色变得复杂了不少,但并不是因为同情薛然,更不是受到了薛然这个故事感染,而是感觉自己的处境变得艰难了,此时此刻,李静波透过薛然的情绪,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一抹病态和癫狂,面对这个能够弑父杀弟的疯子,李静波绝对不奢求他会手下留情,去放自己一马。
“还有薛猛!还有薛猛这个废物!垃圾!他明明什么都不如我!明明做什么事情都没有我努力!但是那个老王八蛋心里就是有他的位置!心心念念的想着他,不管遇见什么事,都会偏向他那边!就这么一个寄生虫!凭什么跟我站在平起平坐的位置吗?他的那个婊Z母亲!已经抢走了我的父亲!抢走了本来属于我母亲的位置!现在到了他这,又开始抢夺本属于我的资源!我他妈就想问问!这是凭什么?!”薛然愤怒的咆哮,在黄土高原上随着风声扩散出很远,但呜咽的风,并不能回答他的问题。
“这是你们薛家自己的事情!你在我这得不到答案!”李静波脸色铁青,在对抗的同时,心里也传来了一抹失落感,如果知道今天晚上仓储基地这边会混乱成这般模样,那么他宁可放弃独眼,也绝对不会踩进这个陷阱里,因为薛然既然连薛仲元和薛猛都敢杀,而且还能成功的将自己扣在这里,的确说明他已经做出了万全的应对方案,李静波本身就处在一个追权逐利的圈子里,遇见这种事虽然出乎预料,但是自从他跟大福集团赵福来手下的虎跃合作的那一刻起,就对自己的结局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而最令他赶到遗憾的,莫过于将杨东拖进了这潭浑水当中。
多年以来,生活在薛家这种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暗流汹涌,尔虞我诈的环境之下,早就让李静波的性格和心态产生了极大的改变,这就像我们在看新闻的时候,有很多被法院误判而去蹲了冤狱的人,他们之前的职业或许各不相同,生存环境也有着天壤之别,但是这些人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双眼黯淡无光,看不到任何神采。
在监狱当中,这些人每天都在盼着自己能够沉冤昭雪,所以他们的心中应该是充满了希望的,但是在监狱那种整体压抑的氛围之下,他们每天都在受到腐蚀,精神、心态和思想,无时无刻不在产生着变化。
李静波也是如此,或许他在刚刚进入薛家的时候,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但是终日生活在这种勾心斗角的环境之下,他绝对无法逃开这种影响,而且披着半个薛家人的外衣,让他更难以置身事外,只能选择主动或被动的参与其中。
虽然李静波最终折在了跟大福集团的合作上,但他当初选择做这个内鬼的初衷,除了对薛家人的做法感到愈发失望之外,只是想着自己能够给自己多套上一个救生圈,不至于在这场激流当中淹死罢了。
权力的斗争是很容易让李静波迷失的,以至于连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变得越来越阴暗,变得越来越狡诈。
如今的李静波,已经能够做到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可以做到打着各种伪善的旗号去完成自己的目的,他当初可以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目的和想法,但是对于今天让杨东深陷难以自拔的危险当中,却充满了发自心底的自责。
李静波一生坎坷,年少时挚友李超的背叛,还有刘悦和黄豆豆等人的排挤,已经让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对世界无时无刻不在保持着警惕,唯有杨东除外。
在李静波的世界观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没有自己重要,只要逼急眼了,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牺牲掉任何人,但那个人唯独不可以是杨东。
杨东二字,不仅仅是那个在什么时候都能让李静波感觉到温暖的依靠,更已经成为了他的心理寄托。
李静波曾立誓,要用一生去报答杨东的知遇之恩。
但今天,他却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将杨东推向了深渊边缘。
“哈哈!你在嘲笑我?你他妈的有什么资格嘲笑我?”薛然听见李静波的回应,握住旁边一个青年的手腕,将手电光芒打在了李静波脸上:“知道今天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吗?我告诉你,因为薛仲元已经做出了决定,要将整个西北长天集团,交到信托基金手里,我们所有人都拿不到,甚至连染指它的资格都没有!按照老薛的说法,集团被托管之后,每个月只会拿出来区区的四百万,给我和薛然、薛茜按比例分掉!而你,根本就不在这份名单里!李静波,你他妈比我还可怜!这么多年以来,你为长天集团流的血最多,干的活最险,但最后连根毛都没捞到!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不姓薛!你他妈不会真的以为,薛仲元让你回东北,是因为你胜了吧?我告诉你,你他妈根本就没赢!因为只要信托合同生效,不管你在东北苦心经营了多久,你的努力都是会被收走的!而我们什么都不用干,就可以瓜分你的胜利果实!你他妈告诉我,这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