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2日)倒计时第79天
天还未亮,姚晓依将向思雨转移到密室,做了一些必要的防患措施,带上装备,推开了院门。
老人刘辉已经等在门口。两人并未说话,随即沿木楼后面的小道趁夜往后山进发。
天色大亮,两人已钻进了浓密的山林,上山之路却愈发艰难。山坡杂草丛生,高处及腰,早就没有现成的路。
老人拔出砍刀,准备将沿途的杂草、灌木清理到一边,开辟出一条道路。
“我们还是尽量减少路过的痕迹,往上一些再说。”姚晓依连忙道。
老人有些迟疑,还是收起砍刀,弯腰在前,小心翼翼探索前行。
日近中午,阳光直直地投射下来,却被密集的树叶挡住,偶有几缕漏网之鱼穿透缝隙,斑斑驳驳地洒在地面。
打眼一望,他们还未到达半山腰,却已累得气喘吁吁。
两人坐下,取出干粮和矿泉水,补充体力后,继续向山顶进发。
一路无话,行至半下午,目测刚刚爬过半山腰,按这速度,怕是再有一天也到不了目的地。
这次不用老人开口,姚晓依也拨出砍刀,两人一前一后左右挥刀,总算能砍出一条好走一些的路,前进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终于,他们翻过上了一段更为陡峭路段,眼前突然豁然开朗。迎面是一片相对平整的地势,树木密集,以松树为多,树干粗壮,高耸如云。地面则杂草不生,落满厚厚一层松叶。
天色向晚,上空突然乌云密集,一股热量卷过头顶,树梢顺风摇曳,沙沙作响。
“好怪异的天气!”老人嘀咕了一句,看看天色,“姑娘,看来我们只有在这儿露宿一晚了。”
随即在个背风处,升起了两顶简易帐篷。
“看这样子,今晚的雨势一定小不了。这应该是入秋已来的第一场雨,可比预计的来得早了一些。”末了,老人还在帐篷四周掏出一条沟渠,以利排水。
姚晓依则整理好帐篷,给两顶帐篷挂上手电,取出零食和饮水,和老人席地而坐。
“姑娘,你有事瞒住我?”老人喝了一口水,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老人家何出此言?”
“老身人老眼花,心却没花。看得出来,姑娘有心事。”
“老人家,我并非有意隐瞒,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姑娘莫误会,老身并非要打听姑娘的秘密。只是看见姑娘一路小心翼翼,想知道姑娘是在怕某个人,还是在担心这座不详之山?”
“所谓不详之说,我自然是不信的。只是……”姚晓依吞了口矿泉水,顿了顿,还是说道,“我确实在担心一个人,这个人力量很大,可以随时置我于死地。”
“啊?”老人听闻,下意识环顾四周,凌然道,“姑娘不必担心,在这后山,有老身在,断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也算是我对唐老先生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回报。”
“可是,我并非唐老先生真正的亲人。”姚晓依打定主意,不再隐瞒,“机缘巧合,唐老先生有恩于我,并留下遗愿,让我找到先生妻儿的墓地,把他一家三口合葬在一起。”
“老先生故去几十年了,姑娘不过二十出头,何曾有恩于你?”
“实际上,我是在几天前才知道唐先生的事,就是在木楼的那间密室里。他在密室里留下遗书,我偶然间发现,从心里答应了他,要替他完成遗愿。”
随即,姚晓依向老人讲述了遗书的内容,提到了唐老先生是如何赎回妻儿的尸体,并连夜运往后山埋葬,又连夜赶回,赶在造--反-派闯进木楼前在密室自杀的事。
“老身真该死啊!”老人听闻,浊泪长流,再次以手掩面,长跪不起。
“那时你还年幼,所谓无知者无罪,何况你已经用几十年来赎罪,即便有所为罪过,也应该赎清了,相信唐老先生早就原谅你了。”姚晓依起身将老人慢慢扶到垫子上坐下。
“姑娘太宽厚了,你是好人啊。”
“老先生,我可担不起好人这两个字。实际上,我……”姚晓依顿了顿,“我也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罪人。”
她将姐姐被逼跳楼自杀,自己惨遭追杀,手刃冷血的网络主播和网络作家,和逼死姐姐的凶手几次短兵相接,死里逃生的经过和盘托出。
老人的心随着姚晓依平静的讲述一阵阵颤栗,他实在想象不出,眼前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会遭遇如此磨难。
“可怜的孩子,真是难为你了。”老人眼眶有湿润起来,反倒安慰起姚晓依,“如果你愿意,就叫我一声爷爷可好,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
“我……是有罪之人,配不上老人家的怜悯。”姚晓依喃喃道,好想一头扎进老人的怀里,放肆地痛哭一场,但她没有,仍然脸色冷峻。
“在我这里,姑娘是无罪的。倘若老身遇到这样的事,也会这样做的。治有罪之罪,于法或许不容,但于理可恕。”
“老人家……”姚晓依几乎哽咽了。
她又想起在青山警署的临时停尸间目睹姐姐的那一幕,姐姐躺在一个冰柜里,右脸绝美安详,左脸破碎丑陋。那张一美一丑、一正一邪的脸强烈的震撼着她,时不时就会进入她的梦中,像两个冤屈的鬼魂向她喊话,一个提醒她,“姐姐是为了拯救你,才选择跳楼自杀的,一定要为姐姐报仇”,另一个则连连向她摆手,“切忌用一个罪恶去回应另一个罪恶,这样你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手刃网络主播和网络作家,她没有一丝犹豫,结束后,她并没有如释重负之感,就连追杀牛哥的行为,她都觉得不在再那么理直气壮。
老人的话在她的心中激起了阵阵涟漪,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回应。
夜幕降下,一场预料中的大雨说来就来,瞬间就倾盆入注,一下就穿过了密集树林,重重地砸了下来。
“进帐篷躲躲吧。”老人拍了拍姚晓依的肩膀,钻进了帐篷。
姚晓依木然点头,身子却没有动,定定地端坐在那里,任由倾盆大雨从头到脚冲刷着自己。
帐篷里,老人隔着透明窗,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