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妈妈的肩膀上，听着妈妈说的话，看着后面的老爷爷和不算多的路人。”
“妈妈在骗人，因为根本没有人帮忙。”
虽然说声响大，场面可怖，但其实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还能看到他上下抖动的手指，还能听见他嘴里特别小声地呻吟，隐隐约约知道是在求救。
路过的各类路人看到这老人还有意识，都只是匆匆瞥过一眼，像是怕染上瘟疫一样地快步离开了。
没有人帮忙，甚至连个凑近想看一眼的人都没有。
所有人都深怕惹上麻烦。
娇娇看着这样的场景，心凉了一截。
可是她又太小，根本无力反抗，她除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老爷爷离自己越来越远，什么都做不了。
“妈妈，没有人帮忙……妈妈我们回去吧？好不好？回去吧……”
娇娇一直扯着母亲的头发，想要让她听听自己讲话。
可是母亲完全不理，如果娇娇走到正面去看，还能看见她妈妈极不耐烦的脸和深恶痛绝的厌恶。
你竟然都分不清这厌恶究竟是针对谁的。
“好了！差不多得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喜欢管那么多？！”
母亲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短短的几步路，这不懂事的孩子嘴就没停过。
“上次也是！你也管，什么你都要管！有什么好管的！”
娇娇不说话了，她妈妈平时就凶巴巴的，今天更加凶了。
她觉得委屈，她只是想帮忙。
兴许是母亲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不好，自己的女儿还这么小，哪里懂啊？
“娇娇……”母亲叹了口气，将女孩从怀里抱出来，放在地上，然后蹲着和她说，“我知道我们娇娇是个好孩子，是个小英雄，知道我们娇娇只是一个善良的人……妈妈很为娇娇自豪。”
“但是啊，娇娇——”母亲用手帕将女孩眼角的泪水擦了擦，苦口婆心地和她说，“你善良不代表人人都善良，人是很坏的……你知道吗？妈妈很担心你，妈妈担心你有一天会因为你的善良让你出事……”
“为什么会出事？”
娇娇抽噎着问，她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她现在很难过，就是很难过。
她听不懂她妈妈在说什么，但是听懂了她妈妈其中的一个意思——她不想自己去帮忙，她甚至不想自己成为一个善良的孩子。
可是——为什么？
母亲眼里有些复杂的让娇娇看不懂的东西，她摸着娇娇的脑袋，只是说了一则最近才发生的新闻。
一个小伙子好心将突然摔倒在地的老人扶起，然后反被反咬一口——老人说是这个小伙子推的他，要求小伙子索赔医疗费。
“可是……可是这个老爷爷不一样呢？万一这个老爷爷真的是出了什么事而摔倒了……”娇娇也知道这个新闻，她从电视里看到了，可她觉得是不一样的，万一呢？万一万一真的是需要帮忙的呢？
大家都不帮忙，大家都漠视不管，那那个需要帮助的人该怎么办？
“万一不是呢？万一是敲诈呢？”
母亲严肃地摇了摇头，“你能保证吗？我的娇娇你就是太傻了……”
“不过没关系，你是个好孩子，你只需要再长大一点，再了解一点这个社会，你还太小。”
母亲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听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说什么的，但要说还是要说。
她不想再惹到这种本来不用惹到的麻烦。
“你看看，往爷爷那边看看，爷爷其实还是有意识的，爷爷也在自己想办法站起来，”母亲重新把娇娇抱起来，然后让她往老人家那边看过去，“你看，是不是？他站起来了……”
老爷爷在地上喘了半天，一直等着，然后一个人都等不到，他这才颤颤巍巍地开始使劲动弹。
手上沾满了茶叶蛋汤汁的黝黑的颜色，掌心还有些灰色的灰尘碎粒，往地下撑了好几次都没撑起来。
表情狰狞的可怕，汗水都成堆的滴下来。
地上的那些颜色都被他强行动弹弄的摆出了一个人形。
狼狈又心酸。
“这哪里站起来了……”
“马上就站起来了。”
母亲冷眼看了一眼老人，这次是一点都不想停下地将孩子抱了就走，将她带回了家后就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娇娇心情阴郁，便干脆连晚饭都不吃了，偷溜着出了门。
“要我陪你去看看老人家吗？”
大头鬼没想去和怀里嚎啕大哭的小女孩讲什么对错，讲什么道理，他只是这么问了一句。
娇娇马上止住了哭泣，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下了头。
“要……”
其实不需要娇娇这么担心，这个时候了，不管是真的只靠自己，还是有人帮忙，都应该已经解决了。
果然两人到了那个地方的时候，只剩下地上的一片狼藉了。
没有半个人的影子，也没有清洁工来到这边做清理。
“你看，老爷爷应该已经回家了。”大头鬼牵着娇娇的手，极具耐心地和她说道，“我也带你回家好不好？”
“老爷爷……真的回家了吗？”娇娇看着地上脏一块乱一块的，总是心不安，“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不是，是真的回家了。”
“一定，平平安安地待在了家里，”大头鬼看着地面不是很明显，但是还有点残留的脚印说道，“相信我，我不会骗你。”
大头鬼知道那是影子鬼的印记，他蹲了下来，对着娇娇伸出了小拇指，和她拉钩，“老爷爷会好好的。”
娇娇看着大头鬼认真的样子，相信地点了点头。
她抱着大头鬼蹭了蹭，然后继续被他牵着，“你带我回家吧。”
“天天到晚就会往外跑，整天就不着家！你不想要这个家你就滚出去！别在这里一副受气样！”
“我天天往外跑？天天不着家？你脸盘子够大的说这种话？！你自己撒泼尿照照你自己的那副鬼德行！到底谁才是天天不往家的人！”
“你现在还敢把错全赖在我身上了？！你现在来看看到底是谁不在家，我们女儿才不见的！”
“这个家只是我的家？！还是这个女儿只是我的女儿？！你有没有良心！现在你难道不是把错都往我身上赖？！女儿丢了我们都有责任！你别想在这里全都怪在我身上！”
大头鬼牵着女孩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门里传来了两个人的吵架声。
声音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更有穿透力。
女孩握着大头鬼的手都紧了，手心都开始冒汗。
大头鬼低头向她看过去的时候，她还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每天都是这样的，没关系。”
娇娇偷偷吸了一口气，然后主动松了手，露出了一个更加灿烂自然的笑容，向前走了一步，“那我先进去啦，你也赶紧回家家吧！明天见！”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想要掏出钥匙开门。
“要不要我陪你再逛逛再回来？”
大头鬼第一次无视了理智拉住了这个小姑娘。
晚上了，一个孩子还没回家，家长都在担心，这个时间当然是马上回家最好。
可是——房间里吵闹的主题还有娇娇那满脸强撑的样子，大头鬼头一次并不想让她回家。
“没事啦，习惯了，我爸爸妈妈老是这样，没事哒，”娇娇也许是察觉到了大头鬼的情绪，她反而懂事地捏了捏他手上的肉，然后还是笑嘻嘻的，看起来倒是一点事都没有，“回去吧……没事！”
大头鬼还想说什么，可是房间里接连不断传出来的难听的话让他住了嘴。
“我今晚在这附近溜达溜达，你要是有事就在你房间窗户那里学猫叫，我去找你。”
“好！”娇娇眨了眨眼睛，开心地应了一声，然后给大头鬼抱了个满怀，“我走了。”
大头鬼就这么在娇娇家附近晃荡了一晚上，一直都蹭在她家附近徘徊，就怕她有什么事。
但是就这么一整个晚上，娇娇的房间安安静静的，什么都听不到。
“大头鬼！”
到了早上，大头鬼正坐在娇娇家里楼下的老年人活动地盘的椅子上发着呆，娇娇就轻手轻脚地找到了他，跑到他的后面，哇的一声吓了他一大跳。
那么大个头，突然一个激灵还真是挺逗的，跟个不倒翁似的，差点没把娇娇给笑死。
就因为这样，那些老头老太太都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看着这个突然在地上打滚笑个不停的小家伙。
毕竟大家都看不到大头鬼，所以别人看到的场景只是一个小姑娘突然对着椅子做了个鬼脸，然后就开始不停地咯咯咯地笑。
“喂喂喂，你差不多得了啊，”大头鬼挠着自己的大脑袋，蹲在地上看着娇娇不停地翻滚，一副都给滚脏了，“人家都看着呢……小心他们到时候围过来找你爸妈去……”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不笑了……”
娇娇喊着闹着停下了笑声，然后自己独立坚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那些还在看热闹的老爷爷老太太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对着大头鬼使了个眼色，赶紧拉着他走了。
大头鬼装作没看出来娇娇一直躲着的肿起来的眼睛，把关注点全放在了她身上脏兮兮的地方。
等到两人走到了人少的地方，走到了大部分人视线不会放着的地方之后，大头鬼拉着她停了下来，从旁边有自来水的地方捧了点过来，然后一点一点地将娇娇衣服上的脏痕迹给擦干净。
“今天周末，想不想去哪里玩？”
“想！”娇娇听到这话就开心的不得了，她可无聊了，家里没人，自己年纪太小又没那个本事去远一点的地方，所以听到大头鬼这意思，马上就兴奋了起来，“去哪去哪？！”
“你想去哪？”
“学校！想去看小哥哥小姐姐！旁边不是有个大学吗？那里好大好大！超级漂亮！那里还有一片草地！好多人养了兔兔猫猫还有狗狗！我想去看！”
“好，去。”
大头鬼牵起了娇娇的手，就拉着她往学校走。
不过在到学校之前，大头鬼先带着她去吃了点东西才算完。
只是今天的大学倒是出乎意料地比平时还要热闹，要早知道会这样，大头鬼才不会应了娇娇的要求带人来。
刚刚开学没多久，学校里一堆事情要办，贫困生申请就是一个。
贫困生申请这种东西，大家都明白，从来都不是真的贫困生才会申请。
从小学开始就是这样，所有人都想着掺和一脚，不管有钱的没钱的，都来一份。
小学，初中，高中还好，都是穿的校服，也看不到什么很有钱的打扮，而且那时候大家也都不会有什么民主评议这样的东西，都是老师拿了材料，然后自己就这么做了主，到班上讲一句通知一声，这事就算是完了。
大部分拿到了贫困生补助的学生都是成绩好的，或者和老师关系好的，或者是班委，其他人没有什么异议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也没有法子去说什么。
大家都还小，这种有歪歪肠子的事情是那些大人该处理的，小孩管不了那么多。
可是上了大学就不一样了，大家都明白了一些事情，也有了自己的脾气，这些背地里的东西就都懂了，还会因此生气。
大学的贫困生补助申请是需要民主评议的，随便抽几个人，然后到老师办公室拿到那些学生的名字名单和申请理由名单匿名排序，最后把结果统计给老师，根据这些学生的匿名排名来定名额。
看起来公平的很，只是那些理由有的可笑的不行。
家里是省会城市，有车有房，还不只单数的人填的申请理由是，家里爷爷奶奶身体不好，父母务农。
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连着俩礼拜衣服不重样，烫头染头一堆化妆品护肤品的姑娘填的申请理由是，父母离异，母亲下岗没有工作能力，还有一个弟弟在读书靠自己兼职打工赚钱，可就只能见她出去玩，从不见去兼职。
通讯用好的，穿好的吃好的的人，填的申请理由是父亲精神病，母亲手有残疾，独生子读书没有经济来源。
这些理由都是让人啼笑皆非的，可偏偏这些人就是做得出来。
现在这些大学生就在校内，当着一堆人的面在吵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