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鬼是知道的,他这种鬼怪和这样的孩子待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孩子的阳气会渐渐被他浓厚的阴气给吞噬。
一个普通人类失去了阳气,阴气附体,就会让他的体质慢慢变弱,然后就会开始生病,开始越来越多地看见脏物,开始不断地接触另一个世界。
然后死亡。
但这要长期的亲密接触才会如此。
大头鬼本来以为他和娇娇每天就花个放学后的时间接触几下,应该没事,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大头鬼发现这孩子越发地黏着他,而且能看见的感知的越来越多之后,他就有点慌了。
其实他有意地减少了些两人相处的时间的,只是那天娇娇的状态那么差,他实在是太过担心,所以一直留在女孩附近徘徊。
平时大头鬼就经常通过揉娇娇的头去探测阳气的留存有多少。
可是刚刚苏明镜的那面镜子显示,娇娇的阳气突然减少了比平时多几倍的量,肯定是那天晚上一晚上都在她周边待着的原因。
前几天刚收到地府那边传到古鬼界的消息,说是要开始整顿古鬼了。
安家人不再只是简简单单记个名字就是,不管你善还是恶,都得去地府一趟。
这是地府传出来的官方消息。
私底下的小道消息——天仙附子快出来了,还有一位地府曾经的创建者含修,也在人间游荡,探索古鬼魂珠最深的底部,也许能有含修的线索。
“这事我可就搞不明白了,我们这些鬼怪和那种神明能有什么牵扯?”
“估计就是拿着这个借口来惩戒我们吧……含修,这名字听都没听过。”
有一天大头鬼难得去了趟曾经的固定住所,就听到那些人在说这些。
还有人提醒他,现在最好赶紧找个没人的隐蔽地方躲起来。
地府那些人最先要找的就是这些混迹在人群之中的古鬼,最扎眼的就是他们。
大头鬼想过马上和孩子道个别就离开,可每次想说的时候,娇娇就会露出一副期待着等待大头鬼说话的表情,在这种表情下,大头鬼怎么都说不出要离开的话。
他干脆地放任了自己,不选择离开了。
正好害怕伤害到女孩的身体,就极大减少在人群里待的时间就好了。
一是起码能避开点地府,二是能留在女孩身边还能减少伤害。
只是没想到大头鬼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女孩家里变故的巧合来的太突然,就如同安家的这几个也来的如此突然。
“我不回去!你们要对大头鬼做什么?!”
娇娇看到大头鬼那失落的样子还有低下去的头马上火气又上来了,又哭又闹,打算直接叫着拐卖儿童算了。
这些人就是针对大头鬼!
“再吵就打晕她,”艾笑让苏明镜把镜子收了起来,然后一副哥两好的样子将手搭在了大头鬼的肩膀上,“还是你让她闭嘴。”
“嘘——”大头鬼看艾笑这幅痞样就知道她肯定能对这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只好强颜欢笑地往前几步去逗弄着娇娇,哄着她让她乖乖的,可是说什么都不肯再更近一步,像平常一样握握手摸摸头了。
娇娇不是那么不懂事的,因为从小就和别人不走一条道,所以她很会察言观色。
她看的出来大头鬼的恳求,他们两个在一起呆了这么久,就没见过大头鬼这样过。
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起码此时此刻,娇娇并不想让大头鬼这个样子。
她乖乖地安静了下来,什么也不说地把脑袋埋在了安平的肩膀上,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只是那只小小的白净的手一直扯着大头鬼的衣角不肯放开。
“我听话了,乖乖的,你不许走。”
几个人都已经站在娇娇家的门口了,然后她又开始闹腾了。
“他必须走,”艾笑蹲下来捏了捏小孩的脸,调笑着说道,“你想他留下了吗?”
“想!”
娇娇刚想把艾笑的手给拨开,结果没想到她突然这么说了一句,让娇娇产生了希望。
“他留下可以呀,”艾笑听到这字正腔圆的一句想笑的更开心了,笑的都扯到了自己腹部被这孩子踢青的地方,痛得不得了,“不过要留下可就要有代价——”
“我和你们走就是了,能不能别这样。”
大头鬼看着艾笑那个德行就觉得没有什么好事,他不想娇娇被这人逗。
“你干嘛啊!那么想走吗?!”娇娇听着大头鬼这话,气的脸都鼓了起来。
“留下就把魂珠拿出来,然后让我把你的手脚砍了做成人彘。”
“啊,小宝贝儿,你知道人彘是什么吗?”艾笑突然想起,这孩子年纪这么小可能不知道人彘是什么,特意地问了一句,想要好好为她解释一番。
娇娇从听到手脚砍了那里开始脸色都白了,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还没忘记扯着大头鬼的衣角也一起往后,避如蛇蝎一样的避着艾笑。
赵耀祖和苏明镜看着艾笑这犯浑的样子,都无奈地抽了抽嘴角。
安平叹了口气,将情绪不稳的艾笑一把遮住了眼睛,揽入了怀里,将她死死禁锢着,“乖……”
“乖你个头乖……”
艾笑使劲掐了一下安平环抱着她的手臂,都给掐青掐紫了,倒是一点儿都不心疼,要搁以往,艾笑可还不疯了。
“我没想把你送到地府去接受魂珠的探测,我会准备一个地方给你们暂时居住。”
大头鬼还在避免着孩子与他的肉体接触而躲来躲去的,乍一听,突然听到了安平这么一句话,愣的都忘了躲了,硬生生挨了孩子一顿抱。
好在苏明镜没忘记看着这边,在娇娇扑上去的时候马上就冲了过去把孩子抱了离开。
然后这孩子又是一顿瞎踹,鞋子边的纹路将苏明镜的手边马上蹭破了一层皮,红通通的一片。
赵耀祖马上散发出了鬼怪的凶恶气,孩子马上就瑟瑟发抖了起来,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大头鬼扯了扯孩子的衣袖,眉头皱了起来。
娇娇也看到了苏明镜手腕那边的伤,苏明镜身上本来就白,这一点点伤在她身上都显得很严重。
“对不起……你进来我家里吧……我给你上药……”
“嘿——”艾笑把身体的力量全都放在了身后的安平身上,软骨头似的,眼神还是一样的阴冷,“你把我这都给踹青了,怎么没见你和我道歉,让我进你家处理处理伤口呢?”
娇娇撇了撇嘴没说话。
这个小姐姐可一点都不凶,哪像你,凶巴巴的还一直冲着大头鬼使脾气。
“刚刚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大头鬼皱着眉看着艾笑的眼神,往娇娇前面站了点,然后主动把自己后背的衣角递给了她,让她稳稳地握住。
“字面意思。”
“可是地府那边……”大头鬼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这安平这么做,是要站在天仙附子那一边?
“魂珠受到深处探索的痛苦——那可是去掉你半条命,”艾笑拿食指卷了卷自己脸上飘散的碎发,“这是在救你呢,也是在救那孩子。”
“我还能见她吗?”
“等我们处理完这些事,也等到她长大阳气稳定。”安平看着娇娇一脸不服输的样子,眼里还有些期盼。
“如果你们有缘,自然会再见,你身为你们古鬼界的吉祥物,不会不知道这个理吧?”
“你们在说什么……”娇娇死死绞着大头鬼的衣服,这么久的时间,这么半天,说了这么多,结果大头鬼还是要走吗?
艾笑烦闷地看着大头鬼和这小女孩一副情深深的样子就嫌碍事,这才第一个,他们可是要抢在地府之前把人都给拉过来的。
安平和他们离开了地府之后,挣扎了很久要不要就按照阎王判官所说的那样,抓捕古鬼,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们的魂珠看个遍,然后抓住含修。
甚至他们率先找到大头鬼的踪迹的时候,都没想到刚刚他们提到的解决方案。
只是他们几个看着大头鬼一直都好好照料着小孩,还听着大头鬼说的那些话。
安平突然就醒悟了一样,在心里完全地拒绝了地府给出的提议。
古鬼也是活着的,喘着气的生命,凭什么就要为了他们这点破事被迫地去遭受这些痛苦。
安平那时候把手握紧成了拳头,眼神阴暗地往自己的后脑勺和太阳穴两个地方狠狠地砸了砸——怎么就这么简单地被蛊惑了?
按照平时的状态,安平怎么可能会对这个意见表示摇摆不定,他在地府就该决绝地拒绝。
一旦对自己的想法认定了之后,安平就毫不犹豫地想出了几个另外的解决办法,一一列举给了其他的三人。
然后最后四人一起敲定,由安平和赵耀祖提供最强力结界,他们想办法为他们找到的古鬼提供地方先行躲避地府的大范围搜刮活动,之后的事情,慢慢再来研究。
大头鬼就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
人如其名,也就像古鬼界里一直的好名声一样,大头鬼不是什么坏鬼,心肠好,喜欢人类。
只是对待极其喜欢的一个人还显得有些莽撞,不太能控制距离了。
“喂,大头鬼。”
艾笑和安平使了个眼色,从他的荷包里掏出了一粒湖蓝色的糖,大喊了一声大头鬼,然后猛地将那粒糖扔进了他的嘴里。
“喂!你喂了他什么啊!”娇娇眼尖地看到了那粒糖,可是个子小,看到了也没办法阻挠住艾笑的动作,眼睁睁地看着大头鬼愣神地把那个糖给吞了进去。
“给你们最后的时间道个别,”艾笑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周边人的眼色,默默地又钻进了安平的怀里,没了骨头,“可以大胆地去好好和这小姑娘告别,你身上的阴气可以褪下半小时,半小时后,楼下见。”
“你这个神经病!”
这么一趟回来一趟过去,结果最后又留了个时间说告别。
娇娇连告别这种一提就要大闹大哭的情绪居然突然没了,只剩下了对艾笑的愤怒。
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这女人有病,这女人需要去看看医生。
分别的哀伤和即将要体验的不习惯都被她在此时此刻抛之脑后。
大头鬼看到娇娇急得跳脚的样子,突然安心了一点。
起码在这时候不会看到她的眼泪,然后能让最后一次开心一点。
也许也不是最后一次。
安平艾笑,赵耀祖苏明镜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唠了半小时,好不容易等到了大头鬼出来。
大头鬼之前一直显示的焦灼状态总算是消失了。
艾笑看着大头鬼不自觉的摇头晃脑的样子这才明白为什么他被称作古鬼界的吉祥物,这傻傻憨憨的样子还真是挺有福相的。
楼上的小姑娘吭哧吭哧地搬了一个小凳子,手把在阳台上,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大头鬼慢慢朝着那讨厌的四人走了过去。
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愣是一滴都没掉下来,一下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跟着离开,深怕漏看了一眼。
艾笑瞅瞅这个,瞧瞧那个,笑的花枝乱颤的。
大头鬼虽然状态恢复到了平和的样子,可是看着艾笑这个德行还是被吓得不轻,下意识地远离了她一点。
捧着脑袋,默默地移动到了自己的同类,还有看起来比较和蔼可亲的苏明镜旁边。
“别太计较,以后大家还要多接触,”苏明镜看着大头鬼托着大脑袋,走路都不是很稳的可爱样子,多嘴解释了一句,“她平时不这样。”
“嗯……”
大头鬼敷衍地回了一句,想起了刚刚娇娇差点没被她搞死的样子,心里还是挺不满的。
可是又想到安平这人还有旁边这两人还不错,而且艾笑刚刚可能也有帮女孩转移注意力的缘由……
“真的,她最近压力有点大,”苏明镜看着艾笑依偎在安平身上,完全都不动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地府那边办的事情实在是让人没法接受,她一遇到这种无法掌控又一件一件又一件堆压起来的事情之后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们已经太久没有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