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众人的心神都被太后和皇后的争执吸引过去,原本赵婕妤的死,对在场的众人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后面皇后针对裴元歌,若是能就此将裴元歌除去也是好事,但无论如何,都与众人关系不大,众人的关注,多半还是处于好奇和看热闹的心理。
但现在,玉清的出现和证词却将情形变换,风雨欲来。
虽然她的话里只针对裴元歌,甚至还在为太后辩解,说太后被裴元歌所骗。但裴元歌是太后看重的人,人参是经太后赏赐给赵婕妤的,而玉清是太后的心腹,遇事不向太后禀奏,反而去告诉皇后……这中间实在有太多值得推敲琢磨的内情。
且不说真相如何,但现在的情形,皇后和太后显然是彻底地撕破脸,对立起来。
无论这件事的结果如何,总有一方得利,一方失势,而且失势的一方也绝不会就此罢休,双方又都是后宫中身份最尊贵的女子,这要是彻底地斗起来,无论最后谁输谁赢,都必定会将后宫弄得天翻地覆,所有的格局重新洗牌,她们这些后宫的嫔妃,恐怕难以置身事外。即便能够置身事外,但动乱往往是腾达的契机,若是能够把握契机,站对立场,必定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能够站在这里的嫔妃,又怎么可能毫无野心?
因此,比起方才,现在众人更加全神贯注,不肯错漏任何细节,以决定将来的走向和立场。
趁着这个时候,裴元歌悄悄地退了两步,靠近绿衣娉婷,却被惊得呆了的腊雪,目光依然注意着周围的情形,轻轻地推了推腊雪,悄声道:“想活命吗?”
腊雪一怔,惑然看着裴元歌,不明白她的意思。
“赵婕妤身死,你们这些贴身宫女觉悟幸免,腊梅是个聪明人,知道要这时候要推出一个元凶转移皇上的怒气,才可能有一线生机。可惜,她挑错了人,不该针对我。”裴元歌悄无声息地道,“如果你想活命,就跟我合作,一起找出真正的凶手,到时候我会为你求情,无论如何都会救下你的性命。怎么样,要不要赌一赌?”
腊雪目光闪烁,能够活的话,谁想死?
“奴婢能帮裴四小姐什么?”
虽然还未完全答应,但已经意动,裴元歌轻声问道:“赵婕妤身边应该有个懂得识药的心腹,是谁?”
“……。是奴婢。可是,裴四小姐您怎么知道?”腊雪惊讶异常。
这并不难猜,赵婕妤怀孕的时日不短,又仗着身孕如此骄横,得罪的人极多。所有人都知道,赵婕妤的王牌在于她的身孕,赵婕妤想必也知道,大户人家在饮食里做手脚的都极多,何况是皇宫?但赵婕妤到现在都安然无恙,而且还敢肆无忌惮地食用从众人那里多来的补品珍馐,丝毫也不担心别人会动手脚,唯一的解释就是,赵婕妤身边有个懂药识药的人,在帮她把关,所以赵婕妤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只是,裴元歌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就是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腊雪。
“是你就更好了。”裴元歌点点头,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还想请你帮个忙!”
赵婕妤虽然张扬,却也分得清轻重,身边有人懂药识药的事情一直都极端隐秘,这位裴四小姐怎么会知道?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这至少能够说明裴四小姐的敏锐聪慧,或许她真的有办法找出下毒的元凶,而自己如果能在这中间出力,再由裴四小姐为她求情,或许真的能够逃出生天。
想到这里,腊雪顿时精神一震:“裴四小姐尽管吩咐,奴婢无不从命!”
比起方才试探性的询问,这句话则表明腊雪已经完全相信裴元歌,愿意将所有赌注放在她的身上。
“我想知道……”
知道眼前的事情棘手,皇后的设计并不复杂,但越是简单,破绽就越少,越不容易扭转。太后心急如焚,一时间却也想不到突破口,正焦急时,错眼看到裴元歌悄悄靠近赵婕妤身边的贴身宫女,正对她说些什么。太后心中一动,她知道裴元歌冰雪聪明,难道说她竟想到了破解的办法,所以才在接近腊雪?太后想着,顿时提高了声音,故意跟皇后争执起来,将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免得被人发觉裴元歌的举动。
和腊雪计议已定,裴元歌心中有了底,环视四周。
对于如何推翻皇后的栽赃,她已经有了主意,但是还需要一个能够跟她配合的人。裴元歌思索中,忽然察觉到一道火热的视线,转头望去,迎上的是宇泓墨幽黑而潋滟的眸,方寸之间,却似乎蕴含了宛如高山瀚海般的情绪,平静却又热烈,辗转缠绵,瞬间担忧,瞬间却又变作抚慰。他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又轻轻地点了点头,眸眼炽热。
他是在说,不必担忧,无论如何,他不会让她出事!
尽管置身如此险恶的境地,裴元歌却突然觉得心神安定下来,宛如浸泡在温泉浴池之中,整颗心都暖洋洋的十分熨帖。她嫣然一笑,眉眼弯弯间尽是欣然,微不可见地点点头,随即眼眸中微露求肯之意。
有事需要他帮忙吗?
宇泓墨点点头,眸带询问。
裴元歌目光转向床帏里宛若沉醉梦中的赵婕妤的尸体,随即又环视殿内四周的人,然后右手轻叩,做出一个敲打的动作,最后伸直右手,宛如利刃般往下一划,带着几分干脆利落。
这是什么意思?
宇泓墨微觉惑然,沉思不语。
这些天他奉皇帝之命,悄悄外出办事,因为记挂元歌和皇后之间的争斗,丝毫也不拖延,尽快将事情办好赶回京城,却没想到才刚回宫就听到赵婕妤亡故,元歌被怀疑是凶手。好在他之前也猜到,皇后如果要动手陷害裴元歌,多半会对赵婕妤下手,因此早就命人暗中监视寒露宫的动静,察觉到李美人跟赵婕妤突然过从甚密时,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李美人失宠许久,又没有势力,若无特殊原因,赵婕妤绝不会跟她相交。
于是,他便将重点放在了李美人这边,李美人托采买太监购买毒兰粉,又将东西交给赵婕妤,这些事情根本就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只是在这时候,他恰巧被皇帝派遣出京,来不及通知元歌,再回京已经是今天。听到赵婕妤遇害的消息后,他立刻动手安排,让北照门的侍卫将那个采买太监逮个正着,人赃俱获,又“恰巧”被他遇到,名正言顺地来到寒露宫。
原本他以为李美人是奉皇后之名谋害赵婕妤,嫁祸元歌,以为只要将李美人带到即可,没想到李美人却是和赵婕妤合作,想要陷害裴元歌。而又查出赵婕妤并非身中毒兰之毒,皇后又突然召出玉清,直指元歌。宇泓墨毕竟才刚回宫,对这件事的细节知道得并不清楚,又担忧元歌,一时间也想不出应对的办法。
这时候接到裴元歌的暗示,稍加思索,宇泓墨忽然心头一亮,眸眼生辉,用力点了点头。
知道他一定猜到了她的用意,裴元歌十分欣慰,浅浅一笑。
虽然说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太后和皇后吸引,但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裴元歌唯恐被人察觉,不敢多跟宇泓墨眼神交流,留恋地凝视他一眼,将目光转开,投到了太后和皇后的争执上,同时凝定心神,准备迎接接下来的风暴。
而就在这时候,奉命到寒露宫库去的张德海已经带人回转,身旁的小太监捧着十几盒的人参。
赵婕妤怀有身孕,需要每日饮用参汤进补,因此皇上和皇后、太后都有赏赐人参,其他的妃嫔也有送来讨好的。太医上前一一查证,最后指着两个黑漆描金的盒子道:“皇上,这两盒的人参气味色泽略微有异,似乎被人注入药物。不过变化很浅,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查不出赵婕妤的死因,归咎于毒兰之毒却又被拆穿,太后知道自己性命垂尾,因此尽力表现,希望能够挽回一二。
“是被下了丽人姝吗?”皇帝脸色阴沉。
“这……”太医擦擦汗,心头惶恐,却不敢再大包大揽,颤抖着道,“启禀皇上,卑职并未见过丽人姝,书中也只是记载它的毒性,对于丽人姝的模样色泽并无阐述,因此卑职无法断定。不过,据古书记载,可以找来猫狗喂毒验证,看是否与赵婕妤的死状相同。”
这番话他说得战战兢兢,唯恐皇帝不悦,直接将他拖出去砍了。
好在皇帝还有这份耐性,当即命人去找来一只猫咪,因为丽人姝只对女子有毒,因此特意找来一只母猫。太医将黑漆描金盒中的人参切成片喂食给母猫,母猫表现得并无异样,依旧懒洋洋地迈着步子,后来似乎走累了,盘成一团睡了起来,看不出丝毫中毒的迹象。
过了许久仍然没有动静,皇帝的眉头已经越皱越深,神色越来越阴沉,眼看着在爆发的边缘了。
太医心惊胆战地去碰了碰母猫,忽然猛地抬头道:“皇上,母猫已经死了!”说着猛地摇晃着母猫,母猫却是一动不动,最后太医索性将母猫提了起来,各种折腾,母猫却丝毫没有动静,显然不是熟睡,而是死去了。只是模样与生前并无二状,跟赵婕妤的死状颇为相似。
看起来,赵婕妤所中之毒就是丽人姝,而且毒药就藏在这人参中。
虽然早就猜到人参会被动手脚,太后的脸色仍然极为难看。
这些根本就不必再问,看太后的脸色,众人就知道这两盒黑漆描金的人参正是太后所赏赐的。皇后和章文苑相视而笑,眼眸中掠过一抹狠毒的得意,这次裴元歌死定了!而且,就连太后都会沾上一身的腥,引起皇上的怀疑。此消彼长,太后的势力渐渐减弱,皇后的势力也就相应而升,这后宫慢慢的终究会变成皇后的后宫!
然而,从这试毒的过程中,宇泓墨却突然察觉到了不对。
他迅速地去看裴元歌,想要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她,却见她的目光从被毒死的母猫身上转开,也向他往来,眼眸中也带着些微的疑惑不解,应该是也察觉到了这其中的问题所在。不对,人参中所下的丽人姝的毒有问题,这个过程本身就露出了极大的破绽!
按理说,即便皇后不能察觉到这其中的问题,章文苑也应该能够察觉到,不应该露出这样的破绽才对。裴元歌眉宇紧蹙,努力地整理着脑海中的思绪,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难道说……但无论如何,这样的破绽对她是有利的。裴元歌朝着宇泓墨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急于揭穿,用在后面或许会更有用处。
“皇上,试毒的过程已经证明,赵婕妤妹妹的确是中丽人姝之毒而死,毒药就藏在人参中,而玉清也证明这毒正是裴元歌所下。”皇后迫不及待地发难道,“眼下事实再清楚不过,就是裴元歌害死了赵婕妤妹妹,还请皇上下令将裴元歌处死,以慰赵婕妤妹妹在天之灵。”
“那倒未必!”太后冷哼道,“人参中有毒又如何?之前元歌丫头所做的燕影金蔬中不也有毒兰粉之毒,可那毒却是赵婕妤命人所下,目的是为了栽赃嫁祸元歌丫头!”
“母后此言不妥,难道说赵婕妤还能在人参中下毒,自己害死自己不成?”皇后当即辩驳。
眼见双方又僵持起来,宇泓墨觑准时机,开口道:“父皇,儿臣以为,无论这人参中的毒药是谁所下,但赵婕妤中毒身亡,寒露宫宫女太监伺候不利,给了凶手空隙,这疏忽失职之罪却是逃不掉的。儿臣认为,应该将寒露宫的宫女太监全部处死,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殿内的寒露宫宫女太贱都惨然变色。
宫中贵人被害死,贴身宫女照料不知,失职处死是常有的事情,但其余的宫女是生是死,却是在皇帝的一念之间,虽然有些残忍,但大夏王朝的历史上也有过处死整个宫殿的太监宫女,为嫔妃陪葬的事情,越是受宠的妃嫔越是如此,毕竟是皇帝所宠爱的,被人害死,难免会迁怒于人,而宫女太监的性命本就卑微,处死满殿宫女太监,跟捏死几十只蚂蚁也没什么区别,根本就没有人会在乎。
现在赵婕妤这般受宠,又怀有身孕,骤然而死,皇帝必然震怒,偏偏现在皇后和太后又僵持起来,皇帝无论处置谁都必须要三思而后行,这时候九殿下却突然将矛头转移到他们这些身上,皇帝正焦躁期间,肯定会把怒气全部发泄在他们这些卑微的小人物身上,只怕真要他们所有人给赵婕妤陪葬。
果然,皇帝冷眉倒竖,冷声道:“来人,将寒露宫内的所有人都看管起来,等赵婕妤入葬时,全部为赵婕妤陪葬!”
闻言,许多宫女太监都虚脱般地瘫倒在地上。
“原来是这人参里有毒!”就在这时,原本似乎因为赵婕妤之死而懵了,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腊雪突然站了出来,指着角落里一个身着桃红衣裳,瑟瑟缩缩的宫女,厉声斥责道,“赵青,是你对不对?是你在人参中下毒,害死了婕妤娘娘。到现在你还不承认,还想拖着大家跟你一起死,你好狠毒!”
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将众人都弄得懵了,不明白腊雪为什么会这样说。
叫赵青的那个宫女,原本就因为皇帝处死寒露宫所有人的圣旨而畏惧绝望,突然被腊雪点名,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更加恐慌得不知所措,换身颤抖着,神色慌乱地道:“腊雪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我没有啊!不是我,你不要乱说啊!”
皇后见有人横生枝节,皱眉想要开口斥责,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腊雪打断。
“你不要再狡辩了!原本我还不知道是你,知道刚才看到那个下了毒的人参盒子,我才想起来!”腊雪声色俱厉,步步紧逼,不肯给她丝毫的喘息时间,厉声道,“婕妤娘娘虽然骄横了些,可是对待咱们这些宫女从来都不曾刻薄,即使之前骂过你,那也是因为你做错事,若是换了别的宫主,只怕早就打死你了,可婕妤娘娘只是罚了你的月例完事。这样的宽厚恩德,你不但不领情,反而恩将仇报,因此谋害婕妤娘娘!赵青,你真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说到后来,神情已经近乎狰狞狠厉,令人望之生畏。
“没有,我没有怨恨婕妤娘娘!”看着腊雪如此的神态,赵青更加慌乱,“我没有怨恨,真的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害婕妤娘娘?是不是别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为了一点金银钱财,就背叛婕妤娘娘,暗下毒手,赵青你是在太过狠毒了!”腊雪死死咬紧赵青,似乎认定了她谋害赵婕妤,“你这个卑鄙懦弱的混账,害死了婕妤娘娘,又不敢承认,现在还要拉着大家陪你一起死,平日里大家都待你不薄,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腊雪姐姐,你不要胡说,我没有!”赵青已经彻底乱了方寸。
“你还抵赖?你说你没有,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有?”腊雪厉声斥问道,“你就是怨恨婕妤娘娘骂过你,所以故意害死了她?因为我和腊梅当时帮着婕妤娘娘骂你,你怀恨在心,连我们也想害死,是也不是?那天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偷偷溜进库房,站在放人参的盒子前许久,把丽人姝的毒药加入人参之中,是也不是?当时是辰时三刻,你穿着那身草绿色绣鸢尾花的宫装,戴着鎏金西番莲钗子,是也不是?我有哪里说错了吗?”
被腊雪这一连串的质问弄得手足无措,听到最后的话语,赵青想也不想地就嘶喊出声。
“不对,我是昨天半夜进去的,不是辰时三刻,你根本不可能看到我的穿戴——”
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赵青猛地顿口,双手捂住了嘴,却无法将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再收回去。赵青的双手慢慢放下,无力地瘫倒在地,痛哭失声。
这场变故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以至于殿内众人都愕然当场,甚至到现在还没能反应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这其中最震惊的,莫过于皇后和章文苑。
眼看着证据确凿,连太后都只能辩解,却无法证明裴元歌的清白,眼看着裴元歌即将入罪,怎么会突然间乾坤倒转?裴元歌和赵青全无接触,她怎么会知道是赵青在人参中下毒,而命腊雪针对赵青,逼问出真相的?难道是蒙的,可是怎么会这样凑巧?
裴元歌并不是乱蒙的。
早在看到赵婕妤的尸体开始,她就在分析着整件事,最开始只能确定赵婕妤绝非是因为燕影金蔬而中毒,但除此之外,却没有更多的信息和线索去揭发真相。如果皇后不说话,一时间之间,连裴元歌也无法指证她。但皇后偏偏不肯罢休,让玉清出现,说人参中有毒,裴元歌立刻意识到,这是个突破点。
人参中绝对被人做了手脚,所以皇后才敢这样污蔑陷害她。
那么,究竟是谁在人参中做手脚的?这个人必定是听命于皇后行事的,只要能够找出这个人,不但能够洗清她的冤屈,而且能够将矛头直指皇后。
虽然玉清是太后的心腹,又是皇后的人,但裴元歌认为,下毒的人绝不是玉清。
原因很简单,太后因为体热不能用人参,但是经常拿人参赏人,因此萱晖宫库房中的人参并不在少数,再不能确定太后会将哪些人参赏赐给赵婕妤前,皇后绝不会命人下毒,否则万一太后将有毒的人参赏赐给别人,那岂不是提前漏了陷?但是,当太后确定把那些人参赏赐给赵婕妤时,就是要取人参给腊梅,命她带回寒露宫的时候。
这中间的过程极短,想要下毒不容易。
而且太后是个很谨慎的人,之前裴元歌又暗示过她,说可能有人会借着太后跟赵婕妤的矛盾,暗害赵婕妤,栽赃嫁祸给太后,因此太后必定对此有所提防,而补药饮食本身又是容易被人做手脚的地方,所以每次赏赐给赵婕妤的东西,都是经过路太医的检验,又随着腊梅一路前去寒露宫。如果在去参的时候做手脚,一定会被路太医检查出来。而之后又有路太医一路跟随,想要做手脚更加不可能。
所以,人参中的毒药绝不是在萱晖宫被加进去的,而应该是在寒露宫。
换而言之,寒露宫中有皇后的人!
赵婕妤的贴身宫女如腊梅腊雪等人,跟赵婕妤荣辱与共,赵婕妤若能顺利生下龙裔,身份水涨船高,将来前途无限,这些宫女也会随之得意;相反,如果赵婕妤死了,这些贴身宫女的失职之罪是跑不掉的,十有八九会跟着陪葬。截然相反的结果,犹如天壤之别,任何一个有头脑的人都不会选择明知必死,还要选择后者,所以,这个下毒的人应该不是赵婕妤的贴身宫女。
但如果是洒扫或者粗使的宫女,又不可能进入库房,在人参中下毒。
因此,这个下毒的人应该是介于赵婕妤的贴身心腹和粗使宫女之间的人,有赵婕妤相当的信任能够进入库房,但又不是特别心腹,不会因为赵婕妤的死而跟着陪葬。这样的人,在任何宫殿都不会太多,裴元歌问过腊雪,得知能够进入库房的宫女太监都在当场,便格外注意众人的神态举止。
果然,这其中被她察觉到身穿桃红衣裳的赵青神色有异,在拥有其他宫女太监都有的悲痛和畏惧的同时,似乎还带着一点恐慌和心虚,眼神畏缩,丝毫也不敢朝赵婕妤的尸体望去。但同时,她似乎又格外注意事态的进展,眼眸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祈求和希冀。
当然,但只这些,也不能断定赵青就是下毒的人。
于是,裴元歌请宇泓墨帮忙,敲山震虎,打草惊蛇,故意向皇上进言,要求将整个寒露宫的宫女太监全部陪葬。如果赵青真的是下毒的人,她肯在人参中下毒,想必就是抱着希望,因为她不是贴身宫女,不大可能被处死陪葬,如果骤然之间这个希望被打碎,得知自己也会因之除此,这样突兀的打击之下,肯定会露出些破绽来。
果然,当皇帝下令后,赵青就好像被人砸懵了一样,说不出的慌乱恐惧,还带着一丝后悔,随即又眼眸四处乱转,似乎想要像谁求助。
这就更让裴元歌确定,赵青就是下毒的人,因为她是被人指使的,而当初指使她的人肯定说过,她不是贴身宫女,不会被处死之类的话语来安慰她。现在突然有变,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定然会下意识地觉得被那人所骗,想要理论或者求助,所以才会眼神私下乱晃,慌乱不堪,神色与别人有异。
确定赵青是下毒的人,而且已经心神大乱,裴元歌当即拿手指指向她。
而之前腊雪已经得到了裴元歌的吩咐,待会儿只要看到她手指指向某人,就立刻朝着那人发难,咬定是那人下毒害死了赵婕妤。因为对裴元歌才智的信心,虽然见那人是赵青,腊雪也没有犹豫,立刻按照裴元歌的吩咐,当众指控赵青,不给她丝喘息的机会,咬死了是她下毒。
原本以为性命无碍,突然被宇泓墨的进言所扰乱,命悬一线,赵青本就恐慌,又在这时候又突然被腊雪点名,说她谋害赵婕妤,本就心虚的她肯定会以为被腊雪看破,心情更加紧张。再加上被腊雪的指控所引导,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赵青身上,这让本就慌乱的她越发恐慌起来,神经更加紧张,绷成一条线。
而裴元歌所要的,就是要让她神经紧绷,没有思索的时间。
腊雪刚开始的指控,都是凭空而来,只是咬死了是赵青下毒,又说赵青与赵婕妤有矛盾,有下毒的动机,因为是凭空而指,赵青无法辩白,只能苍白地说不是她,无法辩解。她本就做贼心虚,这时候肯定更觉得这样苍白的辩解不足取信于人,反而更令人怀疑,心里一定满腔满怀都想着如何反驳腊雪,顾不得其他。
而在这时候,腊雪却突然给了她机会,说出了错误的时间和衣着,神经紧张的赵青已经被腊雪的逼问弄得脑海一片空白,只想着辩解,这时候突然有了机会反驳腊雪,肯定会想也不想地说出真相,从而证明腊雪所言是错的。
而裴元歌所要的,就是她这样的一句话。
这是一场完全的心理战,必须专注快、很、准三字要诀,要在片刻之间就从赵青口中逼问出真相,不能给包括皇后和章文苑在内任何人回神的机会,腊雪表现得极为完美,步步紧逼,果然从赵青口中诱出真相,瞬间扭转乾坤。
甚至,直到赵青说出那句话,恐怕还有许多人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个逆转的过程非常短暂,但正因为短暂,瞬间颠倒乾坤,转败为胜,这才更让人感到震撼!
许久许久,寝殿内都是一片寂静。
明明刚才玉清言辞凿凿地作证,说是裴元歌在太后赏赐的人参中下毒,谋害赵婕妤,而且才刚从人参中验出毒药,与赵婕妤死状相类似,眼看着人证物证俱在,裴元歌恐怕难以脱罪,太后和皇后正为此争执不休,怎么一转眼,毫无征兆的,寒露宫的宫女却内讧起来,争执间这赵青竟然脱口而出是她在人参中下的毒药?
如果是赵青的话,那就与裴元歌无关了?
刚才腊雪和赵青的争执,众人都听在耳里,赵青脱口而出,说自己在半夜偷溜进去,在人参中下毒。无缘无故的,赵青绝不会乱说这样的话语,显然在人参中下毒的人就是她,而萱晖宫的玉清则是在污蔑陷害。可是,腊雪又怎么会知道是赵青下毒的呢?看裴元歌早有准备的模样,为腊雪求情的话语,难道说这一切都是裴元歌安排的?可是,裴元歌又是怎么知道是赵青在人参中下毒的呢?
就连精明的太后,一时间也揣测不出来缘由。
她的心神都在皇后和裴元歌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寒露宫宫女。
见元歌果然逼问出真相,既然赵青承认下毒,那之前玉清的指控就都烟消云散,元歌的嫌疑彻底洗清。宇泓墨极为欢欣,眼眸湛亮,看向裴元歌的目光中尽是赞赏和喜悦之意。
就连皇帝也没想到变故会来得这样突然,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突然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打破了沉寂。
裴元歌向着皇帝盈盈跪倒,道:“皇上,刚才赵青的话您也听到了,人参中的毒药是她下进去的,并非小女所下,更与太后娘娘无关,还请皇上明察!另外,若非腊雪姑娘机警,设计逼问出真相,揭穿赵青的真面目,只怕赵婕妤娘娘仍然要含冤莫白,还请皇上念在她有功的份上,饶恕她的失职之罪!”
她并不担心皇上不肯饶恕腊雪,对皇上来说,这件事真正重要的是能否打击皇后,削弱叶氏,腊雪揭穿赵青,洗清了她裴元歌的冤屈,而若能通过赵青将皇后揭露出来,那腊雪就立下了大功。对于一个宫女的生死,皇上根本不会在意,饶了她的性命不过是小事一桩。
被她的话语惊醒,皇帝还有些混沌,下意识地点点头,道:“准!”
终于得到了皇帝的这句话,腊雪轻吁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一时间宛如虚脱般的无力,单薄的夏衫顿时被冷汗浸透,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裴元歌,见她正看着自己,微微点头,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婕妤娘娘和皇后两次的精密设局,都被她转瞬击破,迅速从陷阱中抽身。
尤其是之前抓出赵青的过程。
这样变故在旁人看来已经颇为震撼,但是作为当局之人,生死攸关,没有人比她更能了解这中间的凶险,稍有不慎,她和裴四小姐都可能会万劫不复。在这种紧要关头,命悬一线,她早就慌乱不知所措,一直都是呆傻痴怔的状态,可裴四小姐却能够如此沉静,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整件事分析清楚,精准地找出下毒的赵青,并设计诱导出真相,这份沉稳敏锐,玲珑心思实在令人惊叹!
婕妤娘娘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也许,婕妤娘娘从一开始就不该与她为敌,皇后视婕妤娘娘为眼中钉,当裴四小姐是肉中刺,或许婕妤娘娘能够和裴四小姐联起手来,一起对付皇后的。腊雪忽然想起,裴四小姐在做燕影金蔬前,曾经跟赵婕妤说过的那句话,清楚地表明她对赵婕妤并无敌意。现在想起来,裴四小姐是不是在那时候就预料到了婕妤娘娘的下场,那是最后的忠告,或者说是警告?
可惜,婕妤娘娘不肯相信裴四小姐,结果……。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腊雪黯然垂首,婕妤娘娘已死,她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下场如何还未可知,一切都已经太迟太迟了……
被裴元歌和皇帝的对话惊醒,众人终于渐渐回过神来,都把目光聚集在伏地痛哭的赵青身上。这个赵青方才已经承认在人参中下毒,以她寒露宫宫女的身份,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谋害赵婕妤,自毁前程,定是有人幕后主使,只要能撬开赵青的嘴,就能找出谋害赵婕妤的真正凶手。
这个人,到底是谁?
几乎所有人的人都下意识地朝着皇后望去,刚才皇后命玉清出来作证,振振有词说是裴元歌下毒,实在太过可疑,恐怕就是指使赵青谋害赵婕妤的幕后之人!谋害宫嫔及龙裔,又试图嫁祸裴四小姐,更牵扯上太后,这样的罪行,又闹得人尽皆知,即使是皇后也不可能脱罪。只要赵青指证她,这件事基本就铁板钉钉,即使有叶氏做后盾,皇后这个位置也就岌岌可危。
若是废后,后宫的势力可就要重新洗牌了……。
谁都知道这个赵青是关键,早有大内侍卫在皇帝的示意下站立在赵青身旁,防备有人突施毒手,杀人灭口。
皇帝冷冷地凝视着赵青,问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奴婢……。”赵青只是开了个头,便又痛哭不止,显然是知道自己绝无幸理。
“这么说,的确是你在人参中下毒,谋害赵婕妤了?”皇帝眸光阴冷,死死地盯着赵青,道,“你不要以为必死无疑,就在这里闭口不言。朕告诉你,死也分很多种,背主害主,谋害宫嫔及龙裔,以你的罪行,就算千刀万剐,五马分尸都不算过分,如果你肯老老实实地招供,朕就给你个痛快,留你全尸。不然的话,在死之前,朕会先让你尝尽人世间的酷刑,你好好思量清楚!”
赵青打了个寒颤,咬咬嘴唇,泣道:“奴婢说,奴婢都说!”
“到底是谁指使你?”皇帝缓缓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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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滴滴,蝴蝶这里电缆维修还是怎么回事,早上都停电,到下午两点才来电,不知道要维修多久,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