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不下去了，左右踱着步，拳头时而紧握，时而松开，微微可见颤抖。
李赢看见他这副样子，眉头皱得更深，叹道：“爹，我早就提醒过你，现在形势复杂，我们要暂避锋芒，新丰郡王面对太守大人，不是也暂时放弃了兵权吗？爹你——”
“你给我闭嘴！”
小林公喝道：“你懂什么？他那是放弃兵权吗？他那是假痴不癫！”
“今日弃兵权，明日他若想，立刻就能收回来。”
“我们能这样干吗？我们放弃了兵权，不出三个月，那群兵丁就姓张了！”
“乱世之中，没有兵，我们县公府就是一块肥肉！会被人撕烂吃掉！”
说到后面，小林公已经咆哮了起来。
李赢沉默地看着他。
良久，说道：“你明明知道，带头交兵权，皇室只会让我们过得更好。除了兵权，我们不会再失去任何东西的，至于日后，见机行事便是。”
小林公一听这话，更加来气了，道：“你怎么还这么窝囊！说起来我就生气，刚刚我听说，水明坊那家人，你没有当场杀了，只是下了狱，那什么何存，什么义薄云天？就是个蠢货！你还把他当人物了，你现在滚，立刻给我滚去把他们杀了，不杀，你别再来见我！”
李赢静静站着，任由唾沫星子喷到脸上。
然后转身走出了大厅，走到府门边，接过侍卫递过来的斗笠，戴上，黑帘垂下遮住了脸，出去了。
县衙。
明镜堂。
张断坐在主位上，脑海中不停回想起在“死地”附近看见的那一幕。
一个和他同为养气巅峰的高手，竟在那人轻轻一抖之下，就化成了一摊烂泥。
这就是凝丹境武修的力量吗？
“真人，真人……不愧是超凡脱俗的真人。”
张断喃喃道。
“你碰见了真人？”
木梁之上，莫真跳了下来，奇道：“张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居然能够在真人手中逃脱？”
张断道：“只是远远看了一眼。”
莫真笑道：“也只敢看一眼吧？不过，以真人的敏锐，你说不定已经被他发现了，只是不跟你一般见识而已。”
张断不置可否，盯着地上的一滩血液，又往上看了看莫真血迹斑斑的胸口，上面已作了简单的包扎。
他皱眉问道：“你受伤了？”
莫真脸色有些苍白，笑道：“李赢的飞刀确实厉害，好在扇子挡了一刀半，死不了。”
他四下看了看，又道：“失手了？真是南疆王？”
张断缓缓点头：“他果然还没死。”
莫真叹道：“既然他出手了，那也没办法，那咱收拾收拾东西，回郡城？”
张断皱眉道：“事情还没到那种地步！”
“圣上既然敢拿风陵郡王府开刀，不可能没有考虑到南疆王，我们不必对付他。”
“更让我担心的是，刚刚在路上突然出现一个刺客，武功大约是在养气境巅峰，剑法精妙，欲致杨刻于死地。”
莫真道：“杀杨刻？那肯定不是县公府的人，是谁这么莽啊！”
张断道：“风陵郡王府突然被灭，这件事十分蹊跷，虽说皇室早有准备，但其中必然有人暗中推波助澜，也许，就是那个幕后黑手派出的刺客，想彻底灭了风陵郡王一族。”
莫真道：“随便是谁都好，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没什么事我先回山里了，我现在发现山上的强盗个个都是人才，好多人身怀绝技，说话又好听，我已经喜欢上那里了。”
“你……”
张断见了他这副惫懒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正想呵斥。
突然，贴身侍卫慌忙跑进来道：“大人，不好了，叛军围城了！”
“什么？这么快！”
张断脸色一变，问：“县公府什么反应？”
侍卫犹豫了下，说：“县公府派出……派出了一百个士兵。”
“岂有此理！”
张断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们就那么自信，叛军不会攻进来吗？”
大厅里沉默了几息。
张断问道：“叛军主将在哪个城门？”
“不……不知道。”
侍卫低着头道。
张断深吸一口气，推断道：“承平县在小林县北方，有河流阻隔，最快过河的地点，在城西外的一处浅滩，他们主力军应该陈列在城西。”
说着，他转头看着莫真道：“把强盗召集起来，去西城门蹲守。”
莫真道：“不是吧张大人，你让强盗守城？”
“少废话！告诉他们，有其他山寨的强盗想趁乱入城劫掠，分一杯羹，只要杀了他们，就能继续劫掠小林县。我们必须把第一波攻势守下来，否则一切都完了。”
张断又对侍卫道：“你带上一百两白银，去通知陈县尉，命令所有捕快前往西城门，就说每人赏五两银子，过去之后不需要上城墙守着，只需装装样子就行。”
“不去的人，月钱没收，当场革职。”
“你当着所有捕快的面，将一百两白银递给陈县尉，让他来分配，你监督。”
侍卫道：“是！”
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道：“如果县尉大人不见我怎么办？”
张断森然道：“以通敌罪论处，当场格杀！你提着他的头和百两雪花银，去召集捕快。”
侍卫握了握腰间的刀，沉声道：“是！”
张断眼见他还不去，心念一闪，转头对莫真道：“一百两。”
莫真道：“不是吧，这钱还得我出？”
话音未落，对上张断严厉的目光，只得转身出了门。
他很快就回来，将一袋银子递给侍卫。
侍卫接了，对着莫真拱了拱手，转身出去了。
张断道：“代桃现在还没回来，凶多吉少了。”
莫真沉默不语。
张断叹道：“兜兜转转，终究还得直面叛军，只能希望南疆王尽快出手了，走吧！”
莫真闻言，转身出门，去召集强盗了。
张断拿了一把刀，独自出了县衙，往西城门奔去。
不一会儿，到了城墙下。
守城士兵见了他，忙行礼道：“县令大人。”
张断问：“城外有多少军兵？”
守城士兵道：“数不胜数。”
张断沉默，侧耳倾听着城外的动静。
隔着一堵墙，他没听见多少声响，只觉得仿佛有无数人和马的呼吸声混杂在一起，正在沉默中酝酿着风暴，将在不久后轰碎城墙，撕裂小林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