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罪人白汉谷
这一天,神木城内的农民军终于体验了一把新式火炮的可怕,那隆隆不断的响声,轰的整个神木犹如包裹在天雷之中,惶惶不敢睁眼。
高坡上,伊丽莎白拿着笔,不断记录着各种数据,炮管过热、射速,方方面面的数据都要观测清楚。没过多久,她便皱起了眉头,有一门火炮,在急速发射三十多枚炮弹,便出了故障,炮管竟然出现了裂缝。哎,看来减轻重量后,炮管的承受能力也下降了。
半天时间,烈火营将神木城扎了个七零八落后,刘国能却一声令下,各部有序的撤出了战斗,在距离神木城五里的牛心堡驻扎。宣府和大同府攻势迅猛,明明占据了优势,若是再打下去,搞不好神木城一天都守不了就得失陷。突然撤走,没有继续攻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驻守神木城赵荣河自然高兴万分,可是身在河曲的张存孟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官兵驻扎在神木城不远处,按兵不动,似乎一点继续进攻的意思都没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官兵这次来,就是冲着河套平原来的,打到一半便撤兵,别说他们不乐意,就是朝廷也不会允许的。张存孟越想越不安,在屋中不断的踱着步子,“这些朝廷鹰犬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是想对宁夏或者绥德动手?”
探子派出去,至酉时传回消息,绥德、宁夏防区没有发现官兵的踪迹,一切如常。这下张存孟有些看不透了,没有继续进攻神木城,也没有对绥德、宁夏防区动手,难不成官兵真的打算半途而废?可是看官兵之前的攻势,也不像是闹着玩的啊。
突然,张存孟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大变,朝着外边喊了起来,“速去通知白汉谷,让他小心后方,官兵有可能要偷袭。”
张存孟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这一切可千万不要成为现实,但愿是自己多想了。白汉谷正跟奥尔格对峙于长乐堡,双方相持不下,这个时候若是有一支精兵出现在长乐堡南边,突然发起进攻,白汉谷必败无疑。放弃神木城,绕过去进攻一支城外的兵马,似乎很愚蠢,可守在长乐堡的是白汉谷啊。
白汉谷是谁?那可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此人数次打朝廷的脸,打得还特别狠,朝廷数次对陕西兵马下令,不惜一切代价要灭掉白汉谷,只是陕西兵马势弱,一点法子都没有。
这一次领兵的可是铁墨和满桂,满桂自不必多说,那个铁墨也是有名的胆大包天。这俩人如果真心要灭掉白汉谷,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只要灭了白汉谷,算是给朝廷出了口恶气,大功一件啊。
以前不乏官军将领投靠的事情,李自成、张献忠这些人都是,但朝廷从没这么发过狠。实在是白汉谷职位太高了,堂堂宁夏副总兵,这可是副总兵啊。
张存孟的亲兵快马加鞭往长乐堡赶,可终究还是反应有些晚了,此时一支骑兵正快速沿着河套南北走廊奔向长乐堡。一路上,这支骑兵没有刻意隐藏,他们不怕被别人发现。就算被发现了,也能赶在报信人之前杀到长乐堡。率领这支骑兵的,不是别人,正是铁墨麾下最能打的将领周定山。
临近傍晚,周定山看看周围的地形,对身边的向导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回将军,此地名叫四合庄,再往前二十里便是长乐堡了!”见周定山表情有些凝重,向导更加认真的介绍起来,“此地四处高坡,仿佛合围一般,南边只有一条道,所以被称为四合庄。”
周定山蹙眉深思,过了一会儿将陈耀峰喊过来嘱咐一番,没一会儿,这支三千余人的骑兵队伍一分为二。
从四合庄到长乐堡,二十里的路程,说短不短,说远不远,对一支精锐骑兵来说,也不过是一刻钟的事情。酉时中旬,白汉谷放在外边的探子终于有所察觉,可这个时候,周定山已经率兵杀到了长乐堡,发觉了又有什么用呢?
长乐堡东南,一片广阔的平原上,周定山所部已经与白汉谷的预备队展开了接触。之前与奥尔格连番恶战,折损不少,那些撤下来休整的队伍被安排到了西南方向的村落里。本来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结果成了最危险的,周定山率兵突然杀到,这些人便成了一群倒霉鬼。
由于没人会料到后方会有危险,大家撤下来,就是抓紧休息,养精蓄锐的,谁还提留着心加强戒备?可以说,长乐堡东南和西南两个方向的临时军营,被瞬间踏平,溃散的士兵被驱赶着往白汉谷的中军大营逃去。
早已经等待多时的奥尔格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打起精神,挥兵再次攻来。奥尔格与周定山两支骑兵,南北夹击,很快将白汉谷的残军压缩在长乐堡狭长的高坡一带。
至此,形势不可逆转,若无奇迹,白汉谷将必败无疑。白汉谷脸色铁青,不断痛骂着张存孟以及张大受,这两个混蛋,手握重兵,竟然堵不住南边的官兵,自己辛辛苦苦挡住了奥尔格,他们竟然让官兵轻松从南边冲了过来。
虽然靠着高坡地形,暂时挡住了奥尔格的进攻,可失败只是时间问题。奥尔格打不上来,那也是因为他麾下都是骑兵。
骑兵,这可是无比金贵的兵种,可是宣府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骑兵了。能一口气派这么多骑兵打长乐堡的,也只有那位铁总兵能干的出来了。得想办法逃出去才行,一旦被奥尔格或者周定山缠住,再想逃可就晚了,想在骑兵的马蹄下逃出去,难如登天。
投阿巴岱,投流寇,都是为了保住这条命,对白汉谷来说,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坐在一棵大树下,听着越来越近的厮杀声,他眼中寒光一闪,暗自握紧了拳头。
“程大珠.....万良喜,你二人各带本部兵马去北边,一定给我挡住奥尔格那个蛮子,本将会率本部兵马去南边。这一战,就看大家能不能扭成一股绳,将对方挡在长乐堡外边了,只要熬到深夜,靠着夜色掩护,我们便能逃出去.....”
程大珠和万良喜一听,自不敢怠慢,这个时候为了活命,也只能拼了。他们心里很清楚,手底下的人有更多的选择,他们这些领头的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就算投降,朝廷依旧会算旧账的。
二人转身离开,谁也没发现白汉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很快,白汉谷长呼一口气,转身走向另一边。
长乐堡西北方向,已经进入到最残酷的阶段,奥尔格早已经下马,带着人冲上高坡。万良喜带兵赶到,二话不说就要把奥尔格赶下去。奥尔格可不希望斩杀白汉谷的功劳落到周定山抢走,见万良喜如此阻拦,顿时大怒,“老子前些日子让着你们呢,真以为老子打不下长乐堡呢?”
奥尔格心头发狠,让副将回去调兵,当即有一半人翻身下马,持着刀弓加入战团。奥尔格麾下这帮子人,以前可都是奈曼部勇士,这些人马上能打,下了马也一样不输他人。
万良喜与奥尔格战作一团,双方在长乐堡西北展开了反复争夺,战事越来越惨烈。同样,程大珠这边也不好受,只能苦苦支撑着。
傍晚的余晖渐渐洒落,似乎夜幕随时都会降临。可是对白汉谷来说,夜晚来临的太慢了,多么希望白天不要这么长。万良喜与程大珠那边的战况不断传来,他知道,二人挡不了多久了。也许,半个时辰便是极限了,不能再等了,白汉谷握紧右手,心中暗自咆哮一声。
白汉谷集结了本部五百余人,朝着长乐堡下方杀去,不过他没有驰援万良喜和程大珠,而是朝着东南方突破。如今周定山还在剿灭西边的兵马,不知道是不是疏忽,并没有派多余的兵马堵住东南方向的路,这也给了白汉谷突围的机会。
突围成功后,白汉谷一刻不敢停留,拼了命往南边逃,而他逃命的方向正是四合庄。过了四合庄,转到向东,靠近河曲之后,那就安全无忧了。
也就在白汉谷突围那一刻,周定山以及奥尔格的攻势猛烈了许多,尤其是周定山这边,加入到进攻的人似乎增加了许多。周定山打垮面前的敌人后,便向北保住奥尔格剿灭万良喜和程大珠。这个时候,万良喜和程大珠已经知道了白汉谷突围逃跑的事情,余下的残兵也是士气崩溃,毫无战心,周定山带着兵马一来,许多人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直接选择了投降。
万良喜和程大珠率领几十名残兵且战且退,在靠近长乐堡中军大营时,被埋伏在这里的火枪手打死。
剿灭了万良喜可程大珠,奥尔格急吼吼的找到了周定山,很不甘心的急道:“周将军,这里不用你啊,你该去追白汉谷啊,青狼王给咱们的命令,可是不惜一切代价,灭了姓白的。”
奥尔格眼色不善,一脸不甘。为了合围白汉谷,灭了这个家伙,他奥尔格可是佯装进攻不利,在长乐堡墨迹了好久。要不是为了灭了白汉谷,奥尔格早就打败眼前的敌军,突破长乐堡防线了。
周定山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何必着急,放心吧,白汉谷跑不了,看时间,他应该到四合庄了。”
......
夜终于降临,四合庄却不再安宁。白汉谷领着余下的残兵,闯进了宁静的四合庄,将庄子上的吃食一抢而光。抢完东西,片刻不敢耽搁,急匆匆的往南边赶。只要离开四合庄,那些骑兵就算再厉害,也奈何不得他白某人了。
一路走来,白汉谷真的很心惊。自己麾下的嫡系兵马也算是久经沙场了,可是跟云府骑兵交手,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精锐。之前碰上了一股小队骑兵,也就一个照面,愣是折损了百余人。到如今,逃到四合庄的人,竟然不足三百人。
白汉谷心头滴血,对未来也没有太多想法了。折损这么多人,以后在乱党这边的日子也好过不了的。乱党这边,那可全靠实力说话的,兵马越多,拳头越硬。
趁着夜色掩护,白汉谷气喘吁吁的骑马前行,可沿着四合庄小路奔了没有一里地,就听一声轰响,几块巨木滚下,硬生生挡住了前边的路。
白汉谷大惊失色,刚想调头,身后已经传来绝望的惊呼声,“不好,有埋伏,后边的路口被堵住了。”
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又破灭,人生大起大落,也就如此了吧。
白汉谷艰难的抬起头,这时两侧已经火把林立,人头攒动,“哈哈,白汉谷,你家爷爷陈耀峰,在此等候你多时了,识相的,速速下马受死。”
陈耀峰掩不住心中的激动,连握刀的手都有些颤抖了。周将军让自己在此埋伏,还以为是多此一举,没想到还真等来一条大鱼。
白汉谷,这可是朝廷心心念念,做梦都想灭了的家伙啊。
到了这个时候,什么都不用说了,白汉谷知道希望几乎断绝,可是让他束手待擒,低头等死,那也是不甘心。哪怕明知道希望不大,总也要闯一闯的。夜色下,白汉谷带着自己的亲兵朝着高坡攀爬而上,可惜,一切都是徒劳,一阵阵枪声响起,不断有人从坡上滚下来。
白汉谷闷哼一声,胸前多了两个血洞,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
白汉谷一死,预示着这支叛军彻底被剿灭。同样,失去这支地头蛇兵马的防护,什么以北,再无阻拦,奥尔格与周定山长驱直入,神木彻底成了一座孤城。
神木城内,赵荣河已经慌了神,这座孤城,能挡住官兵接下来的进攻么?
很快,官兵就给了答案。
随着奥尔格的到来,官兵重新对神木城发起了进攻,隆隆的炮声再次响起,终于,神木城东边年久失修的城门处,被炸塌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