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这条狐狸还真是不好对付,耿仲明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说不得,这是自己一生中最困难的战争了。女真骑兵不出,改用步卒逼近,耿仲明反应也够快,当即下令姚固和蒙提将阵型往前压,一定不能让女真步卒越过战壕带,否则那些辛辛苦苦挖出来的战壕可就要失去作用了。
姚固也深知这一点,当即亲自率兵发起冲锋,有姚固带头,之前还慢吞吞一点点前压的阵型,突然风卷残云般朝前扑去。女真人可着实吓了一跳,因为他们还没见汉人主动冲上来拼命过。迎着晋北军,女真人也开始加快步伐,可当他们加快脚步,却又很快发现对面的晋北军士兵放缓了速度,原来姚固已经越过了战壕带,觉得差不多了,便停住脚步,开始稳固阵型。
一排排盾牌叠在一起,反射的光芒刺人眼睛,多铎渐渐皱起了眉头,汉人要做什么?如果汉人是要拼命,那一点都不奇怪,晋北军作战勇猛,主动发起攻击也不稀罕,可是这冲到一半,又开始稳固阵型,实在是怪异。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汉人越是死守,那越是要前进,看来自己没有率先用骑兵分割阵型是做对了,看之前的情况,后边还不知道有多少让人想不到的陷阱呢。
顷刻间,双方近两万步卒撞在了一起,女真步卒虽然英勇,可战阵之法比起操练无数的晋北军还是差太远了,前方盾牌手时而分开,时而紧闭,分开始后方十几名士兵抱着撞木往前冲,撞木收回,盾牌闭合。女真人手中的圆盾以及肉体之躯哪里扛得住撞木的撞击,要知道这些撞木不仅前边被削尖,就连重量比那撞城木也轻不了多少。
从双方交战开始,女真人就被晋北军压得节节后退,多铎眉头狂跳,他早听闻晋北军战阵合击之术练的炉火纯青,可终究没见识过,这次真正见到了,却是那么的无奈。
“巴彦,传令,前方士卒后撤,把对面的汉人让过来!等汉人逼近三十丈,将所有弓矢全部放出去,步卒配合,务必一举将这股汉人击溃”多尔衮心中很清楚,看眼下的情况,想要依靠战阵之法打败晋北军,实属痴心妄想,那么就得想点别的办法了,总之,必须推进一百丈才行,倒要看看,汉人拼死保护的后方到底存着什么秘密。
多尔衮让士卒佯装不敌,可实际上女真人真的挡不住,就这样一步步退却,这里边没有半点虚假成分,姚固等人哪里会多想,保持着阵型一点点前压,女真人死的越来越多,其中还有很多人直接被撞木撞的胸部扁下去,其状异常悲惨。
多尔衮脸色有点铁青,他实在没想到纵横辽东的白马军在晋北军面前竟然表现的如此不堪,幸亏是需要他们败退,要是真的毫无准备,岂不是说自己这一仗一开始就要被压着打了?
如果能回到会宁府,一定提议那多尔衮加强战阵演练,军阵配合实在太重要了。姚固领兵不断前压,可随之而来的箭雨将他射的一阵慌乱,这是一场真正的箭雨,许多晋北军士兵直接被钉成了刺猬,由于女真人进行大面积抛射,前方盾牌再厉害,也失去了作用,在付出惨重的伤亡后,姚固不得不下令撤退,可是姚固一撤,那还在败退中的女真士兵就在督战队的逼迫下重新追了上来。空中还有箭矢在落下,可女真人已经越来越近。
姚固呆住了,女真人还未停止射箭,这个时候派人上来就不怕误伤自己人么?当然会误伤,可是多尔衮觉得这样做是值得的,如果不趁机直接逼上去,由着晋北军安然撤退,拉开距离后再重新组织军阵,那自己耗尽箭矢还有什么意义?女真人扑了上来,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多尔衮的命令不能不听,就这样,女真步卒在强大的压力下拖住了处在后方的晋北军士兵,这期间,不可避免的有许多女真人死在了自己人的箭下,可是他们不管不顾。
姚固所部被拖住了,而女真人的箭雨也终于停了下来,不过女真人的骑兵也开始行动了起来。女真人的骑兵动了,姚固的心开始颤抖了,此时已经被女真步卒拖住,战阵散乱,如果被女真骑兵冲锋分割,那自己这帮兄弟可就要全部葬送于此了,没了这上万兄弟,林将军靠什么守卫西线阵地?
蒙提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他一看情况不妙,砍翻一名女真士兵,冲着姚固大吼道,“姚将军,请带兄弟们速速后撤,末将殿后....姚将军,不要犹豫了,再不撤,兄弟们可就要全部变成女真骑兵的刀下鬼了!”
提着钢刀,一身血污的蒙提把腿向前奔去,与此同时,还高声呐喊道,“汉商营的兄弟随本将来,撑起盾牌,本将倒要看看女真狗儿如何越过老子的头顶!”
说罢,蒙提回望后方,朝姚固递了一个憨厚的笑容。至此,姚固咬紧牙关,再没有多言,当转过身那一刻,他便知道蒙提要死了,他用生命保着更多兄弟的性命。
谁是英雄,不是只有项羽才叫英雄,不是只有赵子龙才是英雄,在这个无情的战场上,只要是奋勇杀敌,壮怀激烈,那他就是英雄。此刻,晋北军有着无数英雄,他们燃烧着自己的生命,成全自己。两千人的盾牌阵匆匆组建起来,没有了撞木,没有了长枪手,可是他们扛着盾牌,死死地顶在最前方,女真人想要过去,就必须先将他们打到。
多尔衮付出这么大代价,自然不可能放晋北军安然撤回的,眼看着姚固大军就要撤走,他当即急了,“告诉莽古尔,不惜一切代价,留住姚固所部。”
这一条命令下来,是骑兵蜂拥而上,就连处在最后方的莽古尔也亲自扑了上来,马蹄隆隆,嘶鸣声不绝于耳,骑兵冲来,弯刀划过,一名汉商营士兵倒在了地上,厚厚的盾牌压在身上,就像一个厚重的棺材盖。越来越多的人倒下,盾牌阵终于破灭,莽古尔撑着钢枪,收去了蒙提最后一丝声息。
女真人破了盾牌阵,可是姚固还是跑了,他和他的本部大军回归战壕带前,重新组织起了大阵。多铎怒了,他这一生从来没受过这等屈辱,付出那么大代价,就仅仅是杀敌四千?不,他要的不是这个结果,杀,还要杀!
多铎想要一口吞下姚固的大部兵马,他心中清楚得很,不拿下姚固以及他身后的两万子弟兵,接下来的战斗也不会太轻松,那耿仲明崛起关中,随着铁墨参加了几乎所有的战斗,拱卫西域,跋涉西伯利亚,当世之名将。
不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取得足够的优势,那这场仗打下去可就不会太美妙了。前方莽古尔的骑兵已经与大军汇合,清剿着汉人残兵,多铎拔出配刀,打马狂奔向前,身后帅旗随风飘舞,猎猎长空。
“莽古尔,速速集结兵马,务必在一个时辰内突破汉人防线”多铎再不想做不留了,之前双方步卒对垒,还能使对方过度向前,可汉人吃了那么大一个亏,绝不会再上当了。而且,那姚固死命守着那片阵地,可以想象在他身后一定存在着什么猫腻,越是早弄清楚状况,越容易做出反应,不管耿仲明有什么阴谋诡计,决不能轻易得逞。
耿仲明一直隐藏在战壕带后方,他密切注视着整个战场,哪怕姚固兵败损失惨重,依旧是面不改色。这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期间胜负很正常,对面可是多铎,吃些亏是正常的,现在就看姚固能坚持多久了。耿仲明不知道自己坚持不叫援兵是不是对的,也许他这个决定会葬送正常战争,也许因为他的坚持,整个西线阵地会沦为女真人的马场。
可他应该相信督师的,必须相信督师。一杆长刀倒拖在地,冰冷的气息一点点凝固,一名骑兵慌慌张张跑来,未下马,便拱手道,“耿将军,现莽古尔已经率领两万骑兵扑向我方步兵大阵,王将军询问是否现在就出兵袭扰。”
“不,再等,回复王将军,等莽古尔所部与姚固所部纠缠后,再行出兵,给本将好好敲打一下多铎”耿仲明一声令下,那骑兵赶紧回去禀报。此时王贵和薛礼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看着姚固所部浴血奋战他们却只能干看着,那心情实在不好受,现在得到耿仲明的命令,王贵不得不静下来好好想想了,耿将军的意思是袭扰多铎的本阵?可多铎狡猾如狐,会上当么?
在战壕带前,已经进入了最困难的时刻,如今的姚固不仅要面对女真步卒,还要面对那些愤怒的女真骑兵,近三万人女真大军,朝着晋北军本阵猛冲猛打,才一刻钟,便已经摇摇欲坠。要真这样下去,别说一个时辰了,估计半个时辰都撑不住。之所以造成现在这个局面并非姚固无能,之前仓皇撤退,大多盾牌都丢掉了,直接造成了整个阵型不太完善。战阵不完整,可军令就是军令,必须坚守一个时辰才行。咬咬牙,姚固持着钢刀狂吼道,“长枪手后撤,把所有撞木抬上来,给老子撞,老子就不信了,女真狗儿还能真不怕死?”
为了坚守更久,姚固萌生了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那就是以命搏命,军中所有撞木都被抬了上来,而之前,无数长枪兵用血肉之躯组成一道墙,艰难地阻挡的女真步骑联军,现在长枪手一退下,女真人压力顿减,一窝蜂的往前冲去。
姚固赤红着双眼,无数士兵,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股决然,他们不能败,绝对不能败。姚固抱住一根撞木,与几十名士卒一同朝着女真联军撞去。没有盾牌防护,没有战阵配合,如此抱着撞木冲进去,九死一生。很多女真人没有想到没了防护之后,汉人还敢撞进来,要知道,女真勇士们现在可是正愁冲不进去呢,汉人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起初,女真人没有反应过来,好多战马和步卒成了撞木之下的亡魂,可晋北军士兵也抱着撞木冲进了人群,那些被激怒的女真骑兵当即狂吼着举刀冲来,无需做太多动作,只需要斜着持刀打马缕着撞木一扫,那些没有防护的撞木兵成排的倒下,轰隆一声,撞木落地,砸伤十几个人,那些人有晋北军士兵,也有女真人。
一向稳如泰山,谋定而后动的姚固采用了最疯狂的打法,无数士兵随着姚固抱着撞木冲进女真人的怀抱,结果是杀敌一百,自损一千,鲜血将撞木染成红色,那种红,红得耀眼,红的夺目。成片的人倒下,女真人的弯刀划破胸膛,不知多少人死去,可是姚固却笑了,此时的姚固一身是伤,犹如一个血人,可是,他却笑得无比甘甜,因为他做对了。
如今兄弟们已经跟女真人混作一团,双方已经完全没了阵型之说,炮营已经失去作用,火枪兵也不可能这个时候提供火力覆盖,只有选择最原始的作战方法,唯有疯狂的拼杀。呵呵,没了阵型,没了步骑联合,女真人的人数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万余晋北军好儿郎,你们杀吧,杀到明天天亮能杀干净么?
乱战之下,就是两万头猪,杀起来也得费一番功夫,更何况是万余好儿郎。猪圈里的猪很好杀,可当一千头猪都跑出猪圈,再想杀干净,就不那么轻松了。
以命搏命,又死无生,当年河阴大战,他活了下来,相比那些死去的兄弟,他活得太久了,如果此时死去,值得了,但愿此举,能为耿将军赢得足够的时间。仰望蓝天,为何会变成一片血蒙蒙,“督师,姚固对不起你....末将这就去也!”
钢刀抡起,迎来的是十几把钢刀,一马飞奔而过,一颗大好头颅飞在半空,耿仲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可依旧没有妄动,他不能让姚固以及那些兄弟白白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