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9章装死
但李养纯不是那种人啊，就算素有嫌隙，也不可能不顾大体的，陆通到底是聪明之人，他很快就明白了李养纯的意图。
哎，又被李养纯给耍了，人家列阵根本不是为了阻击，而是为后方防守做准备啊。很快，有一件事验证了陆通的判断，秦良玉所部在前进到雪女峰六里处的地方就停了下来，没有半点继续行军的迹象。很明显，李养纯不是坑秦良玉，两个人就像商量好的一样，不强攻雪女峰，更不会给宋乔大军拼命的机会。
可笑的是自己刚才还想着效法老黄忠，斩了李养纯头颅呢。反应过来以后，宋乔可就一点犹豫都没了，大军蜂拥冲下雪女峰向南而去，他不知道晋北军在南边准备了什么样的防守，可总要冲出去才行。
叛军一动，秦良玉的兵马也动了，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叛军倒是分出了一小部分人进行阻击，结果无一例外全部被秦良玉的兵马给吃掉了。
从雪女峰往南十多里，叛军没有遇到一点阻拦，一直到赤峰口一带，终于出现了晋北军的身影。看到赤峰口一带的情况后，宋乔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赤峰口附近所有战略要地几乎全被晋北军占据，山道上也构筑了简单的防御工事，在平缓的赤峰口上还摆着几十辆弩车。
这就是晋北军利用一个时辰准备出来的东西，要进攻防守如此严密的赤峰口，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赤峰口，又被称为阎王寨，当年一帮子山匪曾占据此地，靠着打家劫舍过日子。那帮子山匪之所以能潇洒几十年，靠的就是赤峰口的险要位置。
赤峰口是一定要打的，但是怎么打还得好好计较一下才行，宋乔与十几名将校躲在一处避风洼地里，他们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如今军中辎重情况如何？”
高敏文对军中大小事情了如指掌，所以开口回答道，“宋将军，辎重情况十分不妙，之前为了追击雪女峰上的兵马，尽快拿下罗家盘，所以兄弟们只带了半天的口粮。现在辎重被夺走，就算兄弟们省着吃，也只能坚持两天，如果两天内无法突破赤峰口，我军可就危险了。”
半天的口粮？宋乔只觉得腮帮子有点疼，他恨不得在身上割二两肉当军粮吃了。虽然省着吃能坚持两天，可要知道，他是什么都不干的情况下能省出两天口粮来，可现在在打仗呢，还让兄弟们饿肚子，这不是找死么？说是两天，实际上能顶一天就烧高香了，知道会辎重不足，可这也太惨烈了。
到这个时候，宋乔已经非常清楚了，赤峰口必须打，还必须快，“现在形势已经非常明朗了，诸位回去告诉各部兄弟，要是不想活活被饿死，想要继续活下去，就在明日午时之前拿下赤峰口，否则，我们谁也逃不出去。”
强攻赤峰口，一定会付出血的代价，但没人反驳，因为除了这条路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入夜，叛军埋锅造饭，驻扎在叛军北边的秦良玉却没有闲着，她召集齐周荣以及叶静堂等人商量起了夜袭的事情，“如果我所料不错，叛军一定会在今晚进赤峰口进行猛攻的。大家一定要做好准备，只要叛军对赤峰口动手，全力从后方进攻叛军，为赤峰口减轻压力。”
叶静堂等人都知道现在叛军就是一群急了眼的疯狗，这夜袭赤峰口的事情绝对干得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不到亥时，高敏文就率众对赤峰口西侧发起了猛攻，而早已准备多时的叶静堂和齐周荣也挥兵南下，加入了战局。陆通早就料到秦良玉会趁机突袭了，所以让岳腾泽率领七千多兵马守着北线一带。
赤峰口一带战事如火如荼，岳腾泽所部也跟齐周荣的兵马交上了手，之前叛军次占据兵力优势，这次形势就不一样了，齐周荣所部可是不下于岳腾泽，双方一交手晋北军就将叛军压制的节节败退。
岳腾泽可是有苦自己知，他真想去攻赤峰口，也不想面对齐周荣，齐周荣可是跟樊文苑齐名的战争疯子，西安京师大学堂步兵科四年前出了两个战争狂人，一个齐周荣一个樊文苑，这狗娘养的打起仗来简直就像吃了药一样猛。
齐周荣这些日子也被压得够呛，就盯着一身黄金亮甲的岳腾泽打，只把岳腾泽打的眼里流泪，心里流血。岳腾泽本来就压力大，随着叶静堂率兵从侧翼杀过来，岳腾泽所部终于撑不住，向南仓皇逃窜。
岳腾泽这一败，叛军在中条山唯一一个翻盘点也消失了，秦良玉大军突破岳腾泽的防守，开始对叛军后方猛攻，这下子叛军腹背受敌，处境可想而知。
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杀声，宋乔默然不语，以前宋乔总有逃命的办法，可是这次，他不知道自己如何逃出去了。
投降晋北军么？想都不用想，他宋某人刚逼死铁默的老岳父，晋北能接受他宋某人？更何况，就算没有这茬，铁默也未必敢用他。李自成能容下他宋乔，那是因为流寇实力弱，需要他宋乔出力，但晋北军不同。
哎，难道真的是天要亡他宋乔么？
随着岳腾泽所部溃败，宋乔在北边撑起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赤峰口地势特殊，根本无法将所有军队扑上去，这样就造成了一个可怕的结果。前边战事不利，无法短时间内攻下山头，守在后方的兵马又遭到秦良玉所部的攻击，真可谓前有狼后有虎，任凭陆通再聪明，这会儿也没了办法，现在晋北军组成了的可是天罗地网，晋北军为了中条山，连辛辛苦苦打下的虎牢关都放弃了，又怎么会漏出什么破绽呢？
为了逃命，叛军也算拼命了，可李养纯只是坚守不出，任凭叛军怎么进攻，就是无法突破赤峰口防线。当然，现在宋乔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撤下来集中兵力对付后边的秦良玉，但这也面临着一个问题，人家秦良玉会傻乎乎的接招么？
进不得退不得，不需要晋北军怎么发力，只需要三天时间，就能将大军活活困死。
中条山，本以为这会成为自己跳入龙门的一战，谁曾想却成了自己的坟墓。攻取晋北，不仅仅是流寇的心愿，同样也是他宋乔的心愿，自从梁山被攻破后，宋乔就一直想着重新寻找一块栖息之地，可是多年来辗转南北，过得一直是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否则的话，也不会依附流寇了。
现在机会来了，晋北军由于多年来穷兵黩武，战线拉得太长，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辽东一战以及开封府战局，更是让晋北军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局。这是他宋乔重新崛起的机会，晋北所属的土地太大了，如果能突破黄河防线，进入晋北，进而占据西北沙洲凉州等地，进而夺取银州以及兴庆府，谁能保证他宋乔就不能复制当年铁默创造的奇迹呢？
宋乔不会担心流寇会因此报复他，晋北军树大根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黄河防线被破，晋北军只要撤到河东河北，依靠着当年辽朝所属的广阔天地还有那刚刚修建的西伯利亚城，流寇就算想歼灭晋北军，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
所以，趁此机会，崛起西北，大有可为。宋乔的想法很容易实现的，当年铁默是如何在宋辽之间博弈的，他就可以有样学样，如果真的让他进了晋北，会发展到哪个地步，还真不好说。陆通当初定下的入晋北占西北的规划，颇有诸葛亮茅庐三分天下的韵味，可惜了，他们谁都没想到晋北军会兵行险招，用虎牢关来换取中条山的安全。
高敏文率部猛攻不止，一个时辰内已经丢下了四千多尸首，可五个攻击点上没有取得丝毫的进展。
照着这么伤亡下去，估计没多久叛军就被打垮了。一条条消息传回来，宋乔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他真的不想死，哪怕苟且偷生都可以，但是，宋乔知道自己没有苟且偷生的可能，晋北军可以容许许多人归降，但不会接受他宋乔的。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就不会那样逼迫常殷续了，平白的断了自己的后路。
陆通一直紧皱着眉头，哪怕几乎断绝希望的情况下，他依旧思索着。他心中有一个主意，却不敢说，一旦说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
死的人越来越多，宋乔不知道什么时候刀子会落在自己脖子上，此时，他唯一的希望还得落在陆通身上。宋乔似乎感觉到陆通有话要说，却不知陆通为什么迟迟不开口，宋乔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他来到陆通身边重重的拱了拱手，压低声音万分苦涩的问道，“陆兄弟，可有法救救我等？”
“这……宋大哥”陆通十分犹豫，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可以听清楚后，他凑近了，用非常微弱的声音说道，“兄长，小弟实话实说，以目前的情况看，我们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来，是没有一点可能的。李养纯乃晋北猛虎，领兵能力不下刘国能，麾下更有杨德刚、萧允武这等猛将，如果李养纯能冲出来，我们还有一点机会，但这么死守赤峰口，想要攻破李养纯组成的防线，想也不用想。不过，兄长想要活命，还有一个办法，不知兄长听说过一句话没有，真正能活下去的人是那些死人。”
陆通没有说的太直白，但宋乔何等聪明，哪里听不懂。什么叫真正死人才能活下去，这是要他宋乔装死蒙混过关啊，作为一个普通人，这么做没什么问题，但是对宋乔这样身份的人来说，这样做了，一点传扬出去，整个人的形象就彻底毁了。
这世上能像刘邦那样的枭雄很少，哪怕奸雄曹孟德也干不出这种装死逃命的事。宋乔当然不愿意这么干的，他之所以能享誉大明，靠的就是名声，要是干出干出这种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名声算是不用要了。他宋乔能崛起大明，成为一代人杰，靠的就是名声，否则，他跟铁默以及李自成这些人一比，又有什么优势？
论出身论基础，恐怕他宋乔连田兴茂都比不上呢。生与死之间，王图霸业与活命之间，宋乔看上去十分犹豫，“陆兄弟，宋某岂能干这种事儿？岂能弃兄弟们与不顾，独自逃命？”
“哥哥此言差矣，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只要哥哥还活着，走到哪里不能拉起一支兵马来？只需假以时日，哥哥定能卷土重来，韩信可受袴下之辱，汉高祖有白登之围，哥哥也许暂且忍耐才行。如果哥哥能活下去，今后能为兄弟们报仇，弟兄们也会高兴地，至少大家不会白白死在这里。兄长，别再犹豫了，快做决定吧！”
陆通焦急的劝解着，其实陆通知道宋乔已经动心了，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他太了解宋乔了。宋乔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逼死上司，害死卢梭，这一桩桩一件件，不全都是宋乔干出来的事么？
要说宋乔为了麾下兄弟，不愿意逃命，陆通是绝对不信的，这位宋大哥是想要一个台阶下啊，至少他不能担着装死逃命的恶名。陆通劝了半天，没什么用，宋乔就是咬定了不同意，最后陆通默默地叹息一声，这个恶人只能他陆通当了。只见陆通从地上抄起一根哨棒，朝着宋乔肩头挥去。陆通这个动作太过突然了，不远处的亲兵根本没反应过来，结果等亲兵们跑过来的时候，宋乔已经躺在地上不动弹了。陆通心里都快骂娘了，这宋大哥装的也太像了，这一棍子很讲究的，只是打在肩头，这晕的是不是太快了？
知道宋乔的把戏，但陆通还是对发愣的亲兵骂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帮宋将军换衣服，把你们衣服脱下来，再把宋将军的胡子割了。”
这下亲兵们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帮宋乔捯饬起来，做完这些，在陆通的指挥下，十几名亲信架着昏死过去的宋乔往赤峰口冲去，快到赤峰口山下的时候，一个个把血往脸上一抹，装作阵亡的人躺在同伴尸体旁。赤峰口恶战一片混乱，又有谁会在意战场多了十几具尸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