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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旧燃着篝火的山洞里,卫燃摇摇晃晃的坐起来,一边等待着大脑的眩晕消失,一边静静的打量着失去生命的卢克,打量着从他额头眉心的弹孔里混混流出来的暗红色血液。

不管是来自红旗林场的那些冷知识,还是之前在各种战场上积累的杀人经验和救人经验,都让他无比的知道,卢克选择在这个时候自杀是最好的选择,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对于这支队伍。

但对于卫燃来说,对着自己人开枪绝对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即便对方是个英国人。

即便他无比的清楚,这是他能提供给对方的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帮助。就像他做的那样,让对方死的毫无准备且无比干脆。

“我杀了不该杀的人,但战争让我别无选择。”

卫燃靠在冰凉的岩壁上,盯着虎口处的纹身,下意识的念叨着当初刚刚得到那金属本子时,在有字的最后一页看到的那句话。

“幸好是个英国人”

许久之后,卫燃用力搓了搓脸,尽量找了个勉强安慰住自己的借口。走到卢克的身边伸手帮他闭上了眼睛,随后从自己的背篓里抽出工兵铲。

轻轻敲了敲岩石地面,卫燃弯腰钻出山洞,在洞口一侧的芭蕉林边上,一锹一锹的挖了一个足够让卢克躺下的坑。

用雨衣将卢克勉强裹好抱进墓坑,卫燃在短暂的沉默后,挥舞着工兵铲将其仔细埋好,转身朝着梁班长等人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

一路上,卫燃凭借梁班长等人留下的标记加快脚步追赶的同时,也在尝试着新学会的语言。

然而,让他哭笑不得的是,这次既没有学会没啥大用的缅语,也没有学会日语,他这一番尝试下来却发现,自己仅仅只是掌握了比缅语还没什么用的一嘴伦敦腔而已。

怪不得是次级语言任务,卫燃格外嫌弃的滴咕了一句,用枪杀熟人为代价,但却仅仅只学会了“口音”,这和预期出入实在是有些太大。

无论他对新学会的东西是否满意,在他小跑着追了半个多小时之后,最终总算在一条山谷里见到了等着他的梁班长等人。

这条山谷远比之前途经的山谷要更加宽敞,不但抬头能看到久违的完整天空,脚下也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碎石鹅卵石,中间甚至还有一条蜿蜒的溪流奔涌向前。

离着老远,他便看到梁班长等着正坐在一块巨石的边上休息。然而,随着距离的拉近,他却再一次闻到了浓烈的尸臭味!

皱着眉头加快了脚步,当双方之间只剩下不过百米的距离时,他也看到了一个个的弹坑,以及弹坑周围大量腐烂残缺的尸体。

甚至在那条溪流的边上,还有仍旧架着的锅灶和倒塌来不及收拾的帐篷,乃至大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的尸体。

不仅如此,在这条溪流的对岸,他甚至看到了一颗落地之后并没有爆炸的航弹正静静的躺在碎石滩上!

抬头看了眼即将被山峦挡住的夕阳,卫燃叹了口气,绕过一具残破的尸体,在乱飞的苍蝇中,走到了梁班长的边上,静静的看着他手中托着的那顶钢盔上,多出来的那些尚未干透的血红色正字。

“来了?”

梁班长头也不抬的打了声招呼,语气中满是悲凉和疲惫。

“来了”

卫燃轻声应了一句,看了眼靠着巨石坐在地上,将头埋进臂弯的周国昌,顿了顿主动说道,“卢克先生没有遭罪,我把他埋在山洞右手边的那片芭蕉林边上了,上面我堆了几块大石头。”

“歇歇脚吧”

梁班长疲惫的挥挥手,“等太阳彻底被遮住了,咱们就继续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卫燃看了眼正盘坐在不远处一块石头上诵经的小和尚,又看了一眼正背着背篓,在那些腐尸间寻找着什么的覃守正,最终还是摘下背篓走了过去。

“你在找什么?”卫燃开口询问的同时,也硬着心肠,对准碎石滩上的尸体,以及低头寻觅的覃守正按下了快门。

“熟人”

覃守正头也不抬的答道,“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如果有,万一能活着回去,就帮着捎个信回去。顺便也看看,有什么是咱们用的上的。”

说到这里,覃守正压低了声音,“卢克先生是不是...”

“死了”卫燃同样低着头答道,“我杀的”。

“这比打鬼子还难”覃守正叹了口气,停住脚步掀开了一顶残存的帐篷,顿时便惊起了一大群苍蝇。

看着帐篷里躺倒在地的腐烂尸体,覃守正的脸色白了白,立刻放下了帆布帘子。

跟着他一路走下来,上百具的尸体里,覃守正没有找到一个认识的,或者还能认出来的熟人。

最终,两人在太阳被彻底挡住的时候返回了梁班长的身旁,各自背上背篓,再一次迈开了步子。

循着前面的人留下的痕迹,众人沿着溪流一路往上游的方向走。直等到身后的尸臭味彻底消失,直到头顶渐渐出现了星星,卫燃这才一边点燃煤油灯一边朝周国昌问道,“国昌...你...”

“我没事”

周国昌擦了擦眼角,“我没事,卫大哥,我不怪你。”

“抱歉”卫燃轻声说道。

“其实,卢克先生在骨折之后的第二天就求我杀了他。”

周国昌在沉默片刻后说道,“他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他没有办法自杀。但是我...我下不去手。”

“我知道”卫燃含湖不清的回应了一声,明智的没有再提及这个话题。这支连夜赶路的小队,也再度陷入了沉默。

沿着这条溪流往上游行至半夜,两侧也渐渐出现了直上直下的悬崖,以及各种不知名野生动物的怪叫。

不过,走在最后的梁班长不喊停,众人自然也不会停下来,只能一边走,一边咀嚼着分到手的马肉干或者熊肉干。

强撑着疲惫一路行至天色渐明,这条蜿蜒的山谷总算走到了尽头。然而,等在他们前面的,却并非新的山头,反而是一条宽敞的河道,以及河道两侧新的悬崖。

而陪伴了他们一路的小溪,便是从这条流速缓慢的河里分流出来的其中一支。

“歇歇吧”沉默了一路的梁班长终于嘶哑着嗓子下达了休息的命令。

左右看了看,覃守正指着一侧悬崖底部裂开的山缝,“去那里面吧,至少能生个火烧点水。”

“那就去吧”梁班长挥挥手,心不在焉的下达了命令。

在覃守正的带领下,众人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了裂开山缝的入口处,随后便看到,那里面尚且残存着一个个篝火堆留下的灰尽,个别位置,甚至还有没烧完剩下的木柴,以及铺在地面上的芭蕉叶。

根本不用指挥,众人立刻解下绑在毛驴背上的竹篓以及沿途见到的干柴,混杂着这道山缝里残存的潮湿木柴点燃了篝火,将仅剩的一口铁锅和搪瓷锅架上去开始烧水。

顺便,众人也在卫燃的强烈建议下,用水壶里剩下的那点水,各自吃了些发冷丸算是对疟疾的预防。

趁着色豪小师父帮忙烧水的功夫,卫燃与梁班长也各自背着空竹篓离开山缝来到了那条河边。

“我来抓鱼,你找找大部队往哪个方向去了。”梁班长嘶哑着嗓子说道。

“交给我吧”

卫燃点点头,抽出开山刀,将手中的竹竿再次削尖了一些,小心翼翼的走进了还算清澈的河里。

这条河的宽度少说也有个十多米,虽然河道因为河道曲折无法辨别最终的流向,但却好在河水并不算深,最多也就刚刚齐腰深,甚至大多地方仅仅只有膝盖深而已。

不仅如此,这河水也还算清澈,而且留宿并不算快。弯腰摸了摸水底,卫燃捞起一块石头看了看,随后丢回水里,贴着岸边的悬崖走向了上游的方向。

迎着缓慢的水流走了两三百米,卫燃最终停在了一颗在悬崖边的岩石缝里野生的芒果树边上。

这颗芒果树长在了距离水面不到两米高的一个小平台上,大部分的根系,也全都扎根在了岩缝之中,还算茂密的树冠距离地面只有不过第五米的高度,其上也挂满了金黄的芒果。

仰头观察了片刻,卫燃轻而易举的爬上了那个仅有不到两三平米大小的石头平台,仔细的观察了一番上面覆盖的厚实青苔,接着又看了看弯曲的树干上生长的青苔和寄生的藤蔓。

略作思索,卫燃攀着树干爬上去,伸手摘了一些芒果放进了清空的背篓。

灵活的爬下芒果树,他却并没有继续往前或者原路返回,反而杵着当作手杖用的长竹竿横穿河道来到了对面。

这边同样是几十米高的悬崖,但却从悬崖顶上,垂下来一条条的藤蔓。

远远的用竹竿挑起一条藤蔓观察了一番上面完整的叶子,卫燃转身便往回走。

等他重新回到那条流入山谷的小溪分叉口的时候,梁班长仍在一遍遍的重复着撒网的动作,时不时的,还会从网里面捞出几条鱼丢进身后的帆布桶里。

没有停下脚步,卫燃朝着下游的方向继续趟水前进,很快,他便发现这条河中央一个并不算大的小岛上生长的竹子全被砍伐殆尽,只留下了锋利的竹根。

伸手摸了摸尚且锋利的断茬,以及甩在上面的一条已经腐烂发臭的蛇皮。卫燃站直了腰看向了下游的方向,毫无疑问,大部队应该是朝着下游的方向走了。

略作思考,他再次转身返回,汇合了仍在撒网的梁班长。

“收获怎么样?”

卫燃说话的同时,也探头往水桶里看了看,出乎他的预料,这帆布桶里竟然放着好几条足有二十多厘米长的大鱼。

“收获不错”

梁班长收了最后一网,从里面摘下来两条鱼丢进桶里,一边将渔网团起来一边问道,“找到方向了?”

“找到了”

卫燃抬手指了指下游的方向,“那本有个河心岛,上面的竹子都被砍光了。”

说完,他又摘下背篓展示了一番自己摘的芒果,伸手指着上游的方向继续说道,“那边有颗芒果树,根本没人动过,我猜他们肯定是往下游去了。”

“吃完饭咱们继续出发”

梁班长收了渔网,拎起一条鱼,一边熟练的用带来的菜刀刮鳞去内脏一边说道,“要尽早离开这个山谷,这地方无遮无拦的,一旦被鬼子的飞机发现,跑都跑不了。而且咱们要快一点,快点把药品送上去,快点把情报送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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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燃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同样拿起一条鱼,又借着衣兜的掩护取出金属本子里的毛瑟刺刀,帮着一起开始忙活。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干净抓到的鱼,等他们返回山缝里的时候,覃守正等人已经把水烧开了,此时正往水壶里灌呢。

“这鱼可真大!”覃守正忍不住赞叹道。

“你煮个鱼汤”

梁班长说话间拎出两条处理好的鱼递给了覃守正,“剩下的的这些,每人一条烤着吃,吃完我们继续走。”

虽然在场的每个人都很累,但却没有任何人反驳梁班长的决定,甚至就连一路上沉默寡言的小和尚色豪,都在听完周国昌的翻译之后安静的点点头表示同意。

从外面砍来芭蕉叶,众人各自将各自的鱼包好撒上粗盐和些许的干辣椒碎,随后用篝火埋了起来。

趁着鱼还没被烤熟,卫燃习惯性的找出相机拍下一张照片之后,抓紧时间眯着眼睛睡了一觉。

等他被覃守正摇醒的时候,身前的英军饭盒里已经装了满满一碗飘着些许油花的澹白色鱼汤,这鱼汤里,甚至还有挺大一块鱼肉。而在配套的另一半饭盒里,装着的却是已经烤好的鱼肉。

再看看同样被覃守正叫醒的小和尚和周国昌,以及正吧嗒着烟袋的梁班长,卫燃默默的拿起快子,一口一口的吃着属于自己的食物。

“吃饱之后咱们就要沿着河走了”

梁班长开口说道,“咱们不知道这条河有多长,也不知道往后要走多久才能上岸,但咱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国昌,等下让小师父也穿上鞋,万一在河道里伤了脚板,咱们没办法背着他走。”

“我这就告诉他”

周国昌说完换上缅语提醒了一番,与此同时,覃守正也将提前准备的草鞋递给了小和尚色豪。

“照理说,咱们得歇一歇,睡一觉。”梁班长继续开口说道。

“不用”覃守正一边大口的喝着鱼汤一边说道,“我不困,也不累。”

“我也不困”周国昌跟着说道。

“我刚刚睡了一觉了”卫燃回应的同时,已经吃光了半面鱼肉。

“那就辛苦辛苦吧”梁班长夹起一块鱼肉送进嘴里,“等走出去,咱们再找地方休息。”

话题就此终止,众人各自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属于自己的食物,着重检查了一番各自背着的粮食和重要补给,这就牵着那两头被吵醒的毛驴进入河道,趟着水拄着竹竿,一步步的走向了下游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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