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一脚挡在她面前,沈煦抱着膀子斜眼看她,不耐烦地说:“你属什么的,脸皮可真厚啊!人万辰不说了吗,看不上你,你该滚哪滚哪去啊!”
高二妹也不是个瓤茬,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沈煦,叉着腰仰高头,用鼻孔哼了他一声,“你谁啊你?吃饱了撑的,管什么闲事?”
沈煦皮笑肉不笑,“我是谁?你打听打听去,整个高三谁不认识我沈煦,万辰是我铁哥们,我还就吃饱了撑的,管定这闲事了!”
高二妹毫不示弱,“哥们又怎么样,哥们又不是老婆,你管得也太宽了,他喜不喜欢我是我们俩的事,跟你没关系。”
沈煦:“嘿,你可真是个极品啊,回去撒泡尿照照自己。就那副德行还好意思天天跟万辰面前晃悠,田里的癞蛤蟆长得都比你好看。”
高二妹:“我再怎么是癞蛤蟆也比你这臭狗屎强啊,人万辰还没撵我呢,你算哪颗葱啊,不会是个兔二爷吧,见天地扒在万辰身边,你想干嘛呀,自己变态,还想把万辰也染上那种病啊!臭玻璃!”
年少气盛、血气方刚的沈煦哪禁得起这样激,嗓门立刻大起来,“你他妈有种再给我骂一遍,别以为我不敢打女人啊!我告诉你,臭XX,没错,万辰是和我搞对象呢,我们嘴也亲了床也上了,他万辰就是我沈煦的人。你最好给我离远点,再让我看见你像个苍蝇一样粘过来,我管你是不是女人,不会再跟你客气!”
从沈煦站在高二妹面前挑衅时,教室外就围了不少人看热闹,他这激愤地一吼,把大家都震晕了三秒。
三秒之后,议论声四起。有认为沈煦是故意糟践高二妹的,有指指点点说闲话的,不到放学,沈煦的豪言壮语就传遍了整栋楼。
班主任把万辰叫进了办公室。
班主任姓康,是个快五十岁的老教师,对万辰这样的尖子生很是爱护。挑着放学其它老师都回去的时候把万辰叫过来,说些体己的私话。
她让万辰坐在旁边椅子上,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问他,“沈煦今儿在走廊里说的那些话,你听说了吗?”
万辰垂下眼,“是。”
康老师点点头,“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万辰平静地说:“他那是气话。我跟他是邻居,父母关系都不错,他是不想让那个女孩子再来纠缠我。”
康老师也是这样认为,笑呵呵地说:“万辰,你看,你呢,第一志愿是S大,以你现在的状态要考上那是十拿九稳的事。在这个时候,谈恋爱是绝对不允许的,那也是对你自己不负责任的做法。老师相信你能把握住。至于这个沈煦嘛……万辰,不是老师说话难听。你最好少跟他接触。老师不是反对你交朋友,有些朋友能在你前进道路上给予帮助,而有些朋友只能把你拉往可怕的深渊。万辰,你要有选择地交朋友,像柯齐伟同学,老师很乐意看到你们做朋友。水平相近才更能聊到一块去。不同知识层面的人要沟通起来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万辰,在这种重要的时刻,你更应该选择对你有帮助的良师益友,而不是一个成天打架、翘课还不时制造点毁坏你形象的差生。老师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高三了,你也看见黑板上写的倒计时了,离梦想,仅仅一步之遥了。”
万辰心思重重地走出教学楼,沈煦拎着书包迎上来,“老巫婆训你了吗?她也真是的,麻烦是我惹的,她要找要骂也该是冲我来啊!万辰,她说你什么了?严重吗?不然,我上去跟她讲讲,要警告要处分都算我身上,这跟你没关系啊!”
万辰脚步停顿,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比刚才冷上几分,“沈煦,过了年你就18了,能不能长点脑子。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还要我一一教你吗?”
沈煦心里也憋屈,看着万辰脸色,到底没敢发火,“我,我也是被她气极了才那样说。没事,大家都当我说气话呢!你别想太多。”
万辰捏捏眉心,无奈地叹口气,抬腿朝校外走去。
沈煦双手插裤袋里,不满地嘟囔两句,跟着人屁股后面走回家去。
本以为会渐渐平息的事,谁想第二天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高二妹被人打了。
据说打得不轻,在医院里躺着呢!家人报了案,派出所的民警再一次把沈煦请去喝茶了。
沈国忠赶到时,沈煦正耷拉着脑袋坐在一边一声不吭的,人家问他什么他都点头说是。
从派出所出来,沈国忠一路都沉默着。
沈煦不时抬起头看看那个微驼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快到家时,李达王棋和柳宣等在那儿,沈国忠看了一眼那几个孩子,转身进屋了。
柳宣眼眶里含着泪,扑到沈煦怀里,连声说着对不起。
她看不过沈煦被欺负,叫了班里几个女孩在路口堵高二妹,本想教训教训她,谁知她嚣张得找不到北了,柳宣气极才让人打了她几巴掌外加踹了一脚。
高二妹不认识柳宣,把这帐都算到沈煦头上了。沈煦被叫去派出所,柳宣急了要跟着去解释,他硬是给拦下了。
不就是打架嘛,派出所和学校的黑名单他都上八百回了,不差多这一回。
李达问他事情怎么样,罚钱能解决吗?
柳宣忙说罚钱她来掏,都是她惹出来的祸。
沈煦拉开柳宣,把她额前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像对待自家妹子一样,“没事,你也是因为我嘛!行了,回去吧,明儿我到医院去看看情况,你不说了嘛,都是女孩子根本没下重手,我看她八成是装的。明儿我去揭她老底。”
王棋忧心忡忡地说:“明儿态度好点,别两句不和又吵起来,人家长在那呢,能愿你意吗?!”
沈煦点头表示知道,送走几个朋友后,他站在自家楼下看看三楼亮着灯的小屋。
万辰这时候应该在学习吧,他知不知道自己的事?如果知道的话……
沈煦的心情不好,他靠坐在叶子掉光的梨树边,仰头看着透着光芒的小屋。
他多希望万辰能打开窗子探出头来,也许只是想透口气,也许只是想看看星星,也许只是想……低下头来看看他。
他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和万辰的矛盾越来越多,明明是最相爱的两个人,却总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吵起来。
高二时那些和谐、快乐的时光,好像,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他在楼下坐了一个小时,坐到快睡着万辰也没打开窗子。
十一月的冷风吹得他直打哆嗦,他站起身最后望一眼那桔黄色的小屋,叹息着走回家。
第二天,沈国忠领着他去了医院。
高二妹躺在床上装病,家长咄咄逼人,每句话都说到沈煦脸上,他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想回嘴时,沈国忠抓住了他的胳膊。
那家长还在无休止地骂着,骂完了沈煦再来骂沈国忠,怎么教育的孩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将来跟着他一块吃牢饭去、没本事教就别生……
沈煦的拳头攥得死紧,沈国忠却一直赔着笑脸低头认错,几次拉住冲动易怒的儿子。
沈煦的双眼模糊了,看不清他爸头上渐渐多起来的白发,看不清那一次次弯下去的腰。
沈煦,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高二妹的家长要求做这做那检查,再加上住院费、营养费杂七杂八的,赔了沈国忠大半年的工资。
出了医院已近中午,沈国忠找了家小饭馆要了两个菜一瓶酒,和儿子吃起来。
沈国忠往沈煦碗里夹菜,往自己杯里倒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沈煦知道他心里难受,抓住他拿酒瓶的手,“爸,别喝了。”
沈国忠叹息一声,“小煦,爸知道爸的管教方法不对,从小除了打你也不会别的。你对爸是不是有很多怨言?”
沈煦摇摇低垂的头,“爸,对不起。”
沈国忠放下酒瓶,夹了菜放在沈煦碗里,“你呀,再怎么气也不能打女人啊,她嘴坏是她的事,咱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人笑话咱。”
沈煦双唇紧抿,垂着头不敢看他爸的脸。
一声低低的叹息久久回荡在沈煦耳边。
晚上,林燕端了削好的苹果来到沈煦房间,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儿子的侧脸。
沈煦被她看得心里发虚,转过头来,“妈。”
林燕拉过他一只手放在掌心,“小煦,妈知道你不爱读书,没关系,咱不读了。妈和你爸都商量过了,街口老李家的店过了年就要空出来,咱们把它盘下来,等你毕业了做点小生意。妈和你爸都还能帮着点。”
沈煦握紧了他妈的手,掌心渗出微微的汗。
“妈,我不想做生意。那钱你们留着养老吧,我出去打工,我想靠自己的本事挣钱。过了年我就18了,能照顾自己。”
林燕抬手抚上儿子的后脑,“你呀,还说能照顾自己,三天两头的惹事,让我和你爸操不完的心。小煦,你也长大了,脾气该改改了,别一冲动就跟人打架闹事。上次单位体检,你爸的血压又高了,医生让他控制饮食,戒烟酒,少生气。小煦,为了你爸,你也懂点事啊!”
沈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一会是他爸微驼的背,一会是万辰冷漠的表情,一会是高二妹喋喋不休的辱骂,一会是柳宣含着泪的对不起。
他干脆坐起身,打开窗户跳出去,捡起小石子扔向万辰的小房间。
“咚。”
“咚。”
“咚。”
这寂寞的声音连响了十几下,窗子始终紧闭。
沈煦不甘心,压低声音唤道,“万辰,万辰……”
清冷的月照在沈煦脸上,涂抹苍白的颜色。
最终,那扇窗户也没有打开,窗子里的人始终没有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