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睁开眼的一瞬间,突然,一声砰的巨响传来。
顿时,一股汹涌的江流也猛地冲了上来,一瞬间便将我整个人吞没,水流不停的撕扯着我,将我扯进了一个漩涡当中,顿时一阵窒息,几乎让我眼前发黑。
好……难受!
我挣扎着,喘息着,混乱中感觉到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用力的抓住了我。
耳边,在水的汹涌之中,仿佛还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却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细碎的传入了我的耳中——
“你没事吧?”
“喂!”
“岳青婴!”
仿佛有一只黑手,用力的扼住了我的脖子,我死死的咬着牙,喉咙里发出了如同野兽咆哮一般的低吼:“啊——!”
“岳青婴!”
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只觉得眼前蓦地一片血红,又骤然褪去,视线中出现了一张满是惊恐表情的脸庞,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我,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似得:“你,你怎么了?”
“……”
我喉咙里咯咯作响,只说不出话来,满头大汗的看着她。
韩子桐显然也被我刚刚的样子吓坏了,脸色也有些苍白的,看了我好一会儿,才颤声道:“你,你怎么了?”
“让我来看看。”
旁边传来了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一只手拨开了韩子桐走到我面前,定睛一看,却是药老。他伸手摸了一把我的额头,又握着我的手腕,可还没来得及诊脉,我已经感觉到胸口一阵闷闷的沉痛,立刻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才发现小小的舱房里已经挤了不少人,不仅他们俩,之前我让给我守着门口的那两个侍女也站在旁边,脸色苍白小心翼翼的看着我,而门外,还有几个侍从侍女,都探头探脑的往里看着,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出一口气。
我越咳越厉害,喉咙口甚至都感到了一阵腥甜味,仿佛渗出了血。
韩子桐急忙走到我边,伸手给我抹着后背帮我顺气,而药老则扣着我的脉门诊了一刻,抬起头来看着我,神情显得格外凝重。
“脉象这么乱!丫头,你做什么了?”
“咳咳,咳咳咳咳……”
我炽胃扇肝的痛咳了几声,好不容易才止住,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只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而那两个侍女一见我看她们,顿时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夫人恕罪!”
“夫人,我们是在门外守着的,可是——”
她们俩说着,又都哆哆嗦嗦的看了我身后一眼,我也转头看去,只见韩子桐立刻皱起了眉头,停下了帮我顺气的手,说道:“我怎么知道你在屋子里搞什么,还让他们俩在门口守着,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
“再说,也是你自己说的,出海之后你会有安排,可现在呢!”
“……”
我刚缓过了一口气,听到这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又喘了两口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她不耐烦的看着我:“我们已经出海了!”
“……”
“出海了!”
“……”
我愣了一下,立刻手忙脚乱的就要下床,但这一动,只觉得手脚都不像是自己的,差一点就从床上跌下来,幸好药老和那两个侍女急忙伸手,大家七手八脚的扶住了我,我喘着气道:“我,我要出去看看。”
他们对视了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药老只使了个眼色,大家便扶着我跌跌撞撞的出了房间。
一出舱门,就感觉到一阵带着咸味的湿润的风迎面扑来。
我顿时觉得眼前空了一下。
之前从年宝玉则回到蜀地的时候,走了很多天的山路,当我们走出林地,突然看到天目寺的时候,是感到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但,此刻,却和豁然开朗完全不同。
眼前是一片茫茫,找不到来处,也看不到尽头,只有那无边无际的汪洋,在脚下无限的延伸开来。头上是灰蓝色的天,脚下是灰蓝色的海,却已经根本分不清到底哪一块是天,哪一块是海,只感到海天浑然成了一体,一脉相连,而我们这艘船,如山一般高大,却也只是这混沌世界中一片小小的飘萍。
一时间,我愣在了夹板上。
一阵凛冽的风卷着海水的咸味扑到了脸上,湿漉漉的风也很快将我的鬓发濡|湿了,我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脸,再睁开眼睛一看——
仍旧,眼前是那无边无际的大海。
我们真的已经出海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我仿佛才接受了这个事实,长长地吐了口气。
这时,身后的那些人也跟着走了出来,韩子桐看着眼前那无边无际的大海,眼中也不由的透出了几分恐慌,但还是带着一股怨怼的回头看向我:“现在你看清楚了?”
我一时没有说话,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原来,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对时了。
我转头看着韩子桐:“我们什么时候出海的?”
“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了。”
“没有人阻拦吗?”
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摇头道:“没有啊。”
“……”
我也蹙了一下眉头。
这时,药老走到了我的面前,面色凝重的看着我:“青婴,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
“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先回房吧。”他说道:“你的身体很弱,不能在外面吹风。”
他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我这才感到自己全身都是冷汗,几乎将贴身的小衫都湿透了,这样被海风一吹,只觉得彻骨的凉,急忙点点头,又被那两个侍女上前来,小心的搀扶着我走了回去。
回到我的房间时,那些侍从们都留在了外面,只有韩子桐和药老走了进来。
韩子桐勉强将我带着走到窗边坐下,又看到桌上摆着纸笔,但纸上却是一片混乱,她看得不由的皱紧了眉头,看着我道:“你昨晚到底在搞什么?”
我只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回答她,而是转头看向药老:“扬州那边出海的船,有多少艘?”
药老愣了一下,似乎意外我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但他想了想,还是回答:“只有两艘。”
“两艘?”
我眉心的褶皱越发的深了一些。
出海,而且他们是事先根本不知道到底什么地方会是他们这一次航程的终点的,却只有两艘船。刘轻寒和闻凤析就算年轻,但到底还有吴彦秋,这件事不可能荒谬到这种地步。
除非——
韩子桐皱着眉头看着我,又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药老伸手拦了她一下,而这时我已经抬起头来看着他们,顿了一下,说道:“我们先往舟山那边走。”
“舟山?”
他们两都大吃一惊,对视了一眼之后,韩子桐立刻说道:“你是说,那批东西在舟山?”
我摇了摇头:“我没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让我们去舟山。”
我叹了口气,还是平静的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东西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颜轻涵他们现在去了什么地方,但扬州的船肯定是一直跟着西川出来的人走的,但他们却只有两艘船出海,要应付这样的航程,本来就不可能。”
“所以呢?”
“所以,他们应该另有准备,并且是早有准备。”
“早有准备?”韩子桐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睁大眼睛看着我:“你是说,他们主要的船队,其实是在舟山?”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如此。”
“但,万一东西不在舟山呢?”
我看了她一眼,她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多余,顿时目光闪烁了一下,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却只是淡淡的勾了一下唇角,道:“就算东西不在舟山,但他们总是会跟着颜轻涵的船队的,只要他们的航线没错,我们跟着他们的主船队,就不会错。”
其实我想,我也并没有猜错。
舟山……
那一直是裴元灏在东南沿海极力发展的地方,之前在虎跃峡,他调集舟山水师阻拦殷皇后的船南下,那一场当然算不上战役,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狙击,但也能看得出来,他并不打算放松海上的控制权。
而最主要的是——
我和裴元修成亲之前,去二月红酒楼试菜的时候,曾经偶遇刘轻寒在三楼宴请一些客人,他作为扬州府的一把手,却在二月红的三楼那么隐蔽且特殊的地方宴请客人,显然那些客人的身份不简单,虽然那些人只跟我们打了一个照面就匆匆的离开了,但我还是注意到了,那些人身上所带的玉佩,都雕琢成了玄武。
普通官家,商家的人佩戴玉器,大多会雕琢成玉蝉、玉扇等一些吉祥精致的物件,可雕琢成玄武的玉器,却不是一般的人会佩戴的。
只有一种人——舟山水师的人。
想到这里,我放在桌上的手不由的微微有了一丝颤抖。
那是在半年前,刘轻寒就已经和舟山水师的人有来往了,那当然应该是皇帝的授意,也不可能无的放矢的,让一个扬州府尹,去和舟山水师的人打交道。
难道说,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谋划着,要在海上施展手段?
是因为,我们在渡来馆打听到的那些消息,让裴元灏已经对海上有了一丝防备了?
药老和韩子桐都站在我的身边,他们两显然已经被刚刚我的话惊住了,一时间都失去了反应,直到这个时候,韩子桐才说道:“你确定,他们一定会到舟山吗?”
我没说话,而是慢慢看向了桌上,那张已经被画得一片缭乱的图纸。
刚刚,我能感觉到,药老和她的目光都落在了这张纸上,看了许久,但这上面凌乱的笔画让他们最终都放弃了。
而我,目光灼灼的看着纸上的一个墨点。
许久,慢慢道:“我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