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墉优雅的拱拱手,笑意温和,谦谦君子的风范再周到养眼不过。
奈何,他越是这样,越是让她觉得心底不寒而栗。
“墉王爷过誉了,三变愧不敢当。”
“呵呵……是不是过誉,以后便知晓了。”一言一语听着如沐春风,可一深挖,便觉得坑。
几人都还站在前厅里,前厅里布置的奢华贵气,珍稀的花木在角落里静静的散发着香气,可气氛却是诡异而令人心头发沉。
鸿门宴还未吃,便是软刀子一击。
每个人的心底都是暗潮汹涌,不管是看了一辈子尔虞我诈宫斗戏的云敬德,还是本身就老谋深算的梁兴,心机深沉的即墨墉就更不必说,听一言,便能孵化出十层的意思,一双双的眸底都是深不可测的漩涡。
某只其实最不喜这样的虚与委蛇,她要活就活的坦荡洒脱,可是眼前……不行!
在那几人面前怎么作都可以,可眼前的人……若是抓住你一点的把柄,就可以轻易的置你于死地。
内心无奈的叹息一声,周旋就周旋吧,就当是把前世看的宫心计实战演练一遍,心头跑过一只只的草泥马之后,终于平衡平静了。
正准备再继续迎接战斗,可这时,梁尚从外面走进来,一身极其显贵气的紫色华袍,绣着花哨的纹,脸生的其实还算不错,遗传了姚丽芬的好容貌,只是那面色是大病初愈后的苍白,身子骨更像是纵欲过度被掏空,一步三晃的典型纨绔子弟,一开口便是不耐的一声,“爹,表哥,你们怎么还没去,菜都要凉了。”
这一声,很是不礼貌,却打乱了厅里的气氛,也打断了每个人的心思。
梁兴老脸尴尬,斥了一声,“混账,就知道吃,没看到三变公子来了么?”
闻言,梁尚一开始些不以为然,不过在某只貌似不经意的扫过他的下半身时,面色惨白了一下,猛地想起过去的几天惨无人道的痛苦折磨来,于是,他忙收敛神色,很是客套甚至带着畏惧的对着某只作了一下揖,“多谢三变公子……救命之恩了。”
说这句话,他的内心也是崩溃的,救命也是要命啊,先不说那喝的药如何之苦,最痛苦的还是涂抹的药,简直剐了他一层肉下来,他现在想想都是不堪回首的心悸。
“小侯爷客气了。”某只还了一礼,“一会儿三变再给小侯爷把一下脉,药方子该换换了。”
梁尚点头如捣蒜,“好,好,好,一切都听三变公子的,要多少银子都成,只要能别再让小爷犯了就行。”
“小侯爷放心,三变一定竭尽全力为小侯爷治疗,不过,这时间么,没有三年是不成的,还望小侯爷莫要着急才好。”
“必须吃三年的药?”梁尚想到那苦涩难咽的药,就想呕了。
“是的,必须,否则下一次再犯,可就越来越难治愈了。”某只语气坚定。
闻言,梁尚哭丧着脸,痛苦的问道,“那能不能药不那么苦啊?”
“这个么,一会儿把完脉后,若有些药物不需要,三变尽量不用。”
“好,好,那……那个抹的药,是不是可以不用了?”问的时候,像是在等待着死刑的宣判一样。
“……可以不用了。”
梁尚闻言,瞬间狂喜,“啊哈哈哈……终于可以不用了,再用的话,小爷的兄弟都得一层层的费了,哈哈哈……”
在场的人都面色古怪了一下,某只神色淡定,垂首不语。
梁兴老脸再次尴尬的涨红,喝止道,“如此无状,像什么样子,还不快退下?”
梁尚不惧他老爹,依旧狂喜的手足乱舞,即墨墉眸色含笑,“如此,恭喜表弟了。”
“好,好,哈哈哈……一会儿咱们不醉不归。”
云敬德呵呵的笑了一声,“小侯爷真是……真性情啊。”
梁兴老脸涨红着打哈哈,“让诸位见笑了……”
接下来,终于进入正题,几人去了另一边的花厅用晚膳,宴席安排的非常丰盛,满满的一桌子菜,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都应有尽有。
几人按着尊卑有序坐了,梁兴说了几句客套的场面话后,几人动了筷子。
席间,梁兴自己敬了某只一杯酒,又使眼色让梁尚也敬了几杯,某只都以自己年幼为由,用茶水代替了,倒是梁尚自己想要痛饮被某只制止,正色严明,三年喝药期间,必须忌酒,让梁尚听的又苦了脸,直言人生无趣了,酒不能碰,女人不能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梁兴叱责了他几句,却是对某只的话非常的赞同支持,儿子就是毁在酒和女人上,若是这三年能戒掉,他也不用夜夜忧心定安侯府会没落了。
即墨墉在席上的礼仪非常的优雅,一举一动都是皇家尊贵的气派,给每个人都敬了酒,丝毫不觉得屈尊降贵,将平易近人、礼贤下士的好名声发挥的淋漓尽致。
他越是如此,越是让人不敢小觑。
他也给某只敬酒了,某只同样委婉客气的拒绝,只用茶水代替,他一杯饮尽,含笑说了一句,“这三年,就辛苦三变公子了。”
这话里的意味深长,让某只心底一寒,面色却依旧保持不变,“不辛苦,这是三变身为医者的责任。”
梁尚在边上,也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玩笑似的强调了一下,“三变公子,这三年你可一定要在京城啊,你要是离开了,小爷的病咋办?”
“小侯爷放心,三变肯定不会离开的,还想着把医馆发扬光大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若是有人从中作梗,不让三变留在京城,三变人单力薄,便也无奈了。”
“谁敢?”
“呵呵……这事可难说,也或许比三变说的还严重,暗暗要了三变的命都是有可能的。”
“为什么要你的命?”
“原因很多,或者是因为嫉妒三变的这点本事,也或者是因为……”
接下来的话没有点透,可在坐的谁能不明白?
梁尚虽然是个纨绔子,却也不是个傻子,那点头脑还是有的,一品味也就想通了其中深意,噌的站起来,面色狠戾,“小爷倒是要看看谁敢跟我过不去?谁要是背后捅你刀子,谁就是想要小爷的命,小爷弄不死他!”
那副找人拼命地样子,让梁兴瞪了他一眼,“给我坐好,三变公子只是说有可能,你急什么眼?再说,为父已经派人护着三变公子了,你还担心什么?”
闻言,梁尚才面色好看了点,“那就好,不过,我也得在外面放句话,从今儿起,三变公子就是小爷罩着的人,谁要是对她不利,谁就是跟我过不去,跟定安侯府过不去!”
梁兴面色不是很好看,要是这么一说,那即墨可就没人不知道了,而且之前第一次去医馆请人家的时候,还莫名其妙的出了一个什么强抢民男的梗,这要是再放话保护,指不定市井之间会传成什么样子。
他忧心忡忡,云敬德只管喝酒吃菜,没有说话,某只也垂眸品茶,很是安分老实。
即墨墉笑着附和了一句,“表弟尽管放心,表哥也会多让人看护着三变公子一些的,定然不会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得逞。”
“哈哈哈……还是皇表哥好!我院子里又来了些模样俊俏的姑娘,兄弟我是没福享受了,表哥若是不嫌弃,一会儿看中哪个尽管带回去使唤,嘿嘿……”
“呵呵呵……多谢表弟好意,为兄屋里不喜女子。”
“哈哈,哪有男人不喜女子的,我知道,您是喜欢玉华楼的……”
“尚儿,休得胡言乱语了,快些吃饭。”梁兴忽然开口打断,语气严厉了些。
梁尚嘲弄的笑了一声,这次倒是没在说话,只端起茶杯猛喝,像是在泄愤一样。
自始至终,即墨墉面色不变,含笑听着,仿佛那些被打断的事情半分不重要。
某只也貌似没觉得人家泄露了什么事情一样,该吃吃,该喝就喝,姿态自然随意。
她手腕上戴着的镯子还真是个好宝贝,有了它,坐在这些阴谋家里,也不担心被害了。
不过,她到还真是想试试,这镯子遇到毒物真的能有警示的作用么?
很快,她便‘得偿所愿’了。
晚膳后,几人坐在前厅里喝茶叙话,没想到姚丽芬居然走了进来。
宴席上,女子是不上桌的,这个时候出现也显得突兀,不过人家是打着感谢某只的旗号,也在情理之中。
姚丽芬打扮的很是隆重,紫红色的宫装,奢华贵气,头上繁复的插着各种的珠玉银钗,行走间不停的晃动,脸上的表情不似之前那么跋扈和嚣张了,不过多少还是有点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就是了。
“夫人怎么过来了?”梁兴貌似不解的问了一句。
姚丽芬笑着回道,“三变公子治好了咱们尚儿的病,妾身想着亲自感谢一番。”
“嗯,夫人有心了。”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很是伉俪情深,好像前些日子那撒泼打斗的画面没有存在过。
“娘,您要怎么谢三变公子啊?”梁尚盯着姚丽芬身后的大丫鬟翠绿,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如花似玉,还有股成熟的韵味,很是吸引男人的视线。
姚丽芬嗔了自己儿子一眼,“我儿子的救命恩人,为娘还能慢待了?”话落,转身对着后面的翠绿吩咐,“绿儿,还不把本夫人准备的礼物给三变公子送过去?”
名唤翠绿的丫鬟恭敬的应了一声,便低眉顺眼的走到某只的面前,把手里托着的盘子往前一递,芊芊素手掀开了盖着的绸布,一瞬间,在场的人都觉得眼睛晃了一下。
这时,姚丽芬开口道,“三变公子,一点谢礼不成敬意,请笑纳。”
某只看着眼前盘子里的东西,是一颗夜明珠,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厅里亮着灯,壳也不及这颗夜明珠耀眼生辉。
还真是宝贝!
这定安侯府也真是财大气粗。
只是……姚丽芬真的舍得?
梁尚的眼珠子瞪的有点大,似乎是不敢相信她娘这么大方,想要开口说什么,被梁兴一个瞪眼给咽了下去,即墨墉眸光闪了闪,含笑品茶,云敬德几不可见的眉头皱了皱,唇抿的有点紧。
某只躬身,“如此贵重的礼物,三变真是愧不敢当,还请夫人收回吧。”
“呵呵……怎么不敢当?当的,当的,在本夫人眼里,我儿子的命可不是这颗珠子能比的,珠子有价命无价,所以三变公子就不要推辞了。”姚丽芬走近一些,盯着某只的眼神里隐着一抹轻嘲。
“这个……”某只似还在犹豫。
身后墨水和玖岚的心紧紧揪了起来。
云敬德这时开口,“侯夫人对三变的这份谢意令人动容,不过三变年幼,得如此宝贝对她而言未必是好事啊,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所以……”
某只接口,“所以夫人还是收回吧,您的这份心意三变领了,以后的三年一定会尽心尽力为小侯爷治病的。”
“呵呵……本夫人送的礼谁会说什么?三变公子尽管收下便是。”姚丽芬渐渐的有点没耐心,她们姚家是什么门楣,姚家的女儿又是何其尊贵,跟眼前这个没权势没地位的小子说几句话就是给了她脸面了,她还敢推三阻四的,若是不是为了……哼
“可三变真的不敢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当她傻啊。
“你……”姚丽芬精致的妆容忍不住一变,刚要再说什么,被梁兴一个凌厉的颜色给制止了。
“三变公子,你尽管收下便是。”
“是啊,是啊,三变公子放心收吧,这可是我娘的陪嫁宝贝,没人敢惦记。”
“如此,三变就更不敢收了。”某只退后一步。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即墨墉忽然道,“这夜明珠可是难得一见的宝贝,三变公子就算是不敢据为己有,难道都不想把玩欣赏一番?也不枉姨母的这番心意。”
闻言,姚丽芬点头附和,神色一下子又热情了,“是啊,三变公子,本夫人的一番心意你不收也就罢了,可宝贝拿都拿出来了,你却连看一眼都不看,本夫人真是……太不心安了。”
某只蹙眉,抿唇还未开口,即墨墉又言,“莫非是三变公子还瞧不上?”
两人步步紧逼,某只要是再欣赏一下随了人家的意,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于是,她道,“那三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翠绿的手又往前递了递,某只的手也慢慢的伸过去,梁兴的眸底复杂,姚丽芬努力压下心底的得意,即墨墉含笑注视,云敬德担忧的欲言又止,玖岚和墨水的视线紧张的落在某只的手腕上。
一点一点的靠近,某只的心也开始缩紧,会不会有变化呢?
在离着十公分的时候,忽然,她的手腕上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她的手猛地顿住,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还好,遮挡着衣服,那红色看不出变化来,可鹰眼的位置如针刺一般,让人不愿再进一步。
心底冷笑一声,果然,姚丽芬不会甘于被她所掣肘,这夜明珠上的毒应该不会要了自己的命,却会反将一军,让自己不得不屈服于她。
这该是姚家的独门毒药吧?
她心里的百转千回也只是在一瞬,一瞬后,心里就有了计较,于是,表情一下子变得惊恐无比,手快速的收回后,又指着那颗硕大的夜明珠颤抖着,语气是不敢置信的,“这珠子,这珠子……竟然有毒!”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惊。
梁兴和姚丽芬也有点不敢置信,却很好的掩饰着,他们不敢置信的不是珠子上有毒,而是这毒居然被某只看出来了,梁兴不解的看向姚丽芬,不是说姚家的毒除了姚家人谁也不会辨识出来吗?
姚丽芬也是震惊,她对姚家的毒那自然是深信不疑的,无色无味,再高明的医术也发现不了,所以她才敢当着云敬德的面用这一招,可此刻是怎么回事?
即墨墉眸底快速的闪过一丝什么,却不动声色的质疑了一声,“有毒?这可是姨母的陪嫁之物,三变公子不会看错吧?”
某只摇摇头,似乎还沉浸在巨大的惊骇当中。“三变绝对不会看错,这珠子上不但有毒,还是足以致命的剧毒!”
梁尚不知道他父母的把戏,闻言不疑有他,噌的站起来,一下子踢翻了身边的椅子,恶狠狠的瞪着在场的人,“谁下的毒?妈的,这是要置小爷与死地是不是?”
闻言,跟随姚丽芬来的两个小丫头身子颤了颤,捧着盘子的翠绿更是手发抖。
“想要死的痛快的就麻溜给小爷自己站出来,若不然,等小爷自己查出来,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厅里只听得见他的咆哮,梁兴脸色很是难看,阴沉的瞪着姚丽芬,姚丽芬摇着头,下意识的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是涂了毒药,却绝不会致命,她怎么可能会杀了这个人,断了自己儿子的命?
这时,云敬德寒着脸走上前,“到底有没有毒试试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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