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一路上都有些颠簸,我原本是要给老爹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的,但是想着给两个长辈一个惊喜,我就自己雇了一辆电驴子,去神堂沟的路不好走,所以我还多花了几个钱。
到了村子外面,那个开电驴子的司机说什么也不进村了,我也可以理解,凡是有点儿眼力见儿的都不会进村儿,因为进村儿的路不好走,也不好掉头。
提着大包小包,板着两个死沉的箱子,我迫不及待的朝村子里跑了过去。
现在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村子里的人都在街上三三两两的聊天儿,但是没有人上前跟我搭话,这些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中有同情,有嫌弃,也有幸灾乐祸
祸是什么?
祸就是我笑呵呵的抱着一堆送给父母的营养品站在家门前时,却面对着一堆埋葬了父母的废墟
远远的,我看到还在冒着袅袅黑烟的废墟里,二叔和承子披麻戴孝的在里面翻找着什么,三爷爷就坐在门口的地上,听到我手中营养品摔落的声音,三爷爷回过头一眼看到我,立刻想要站起来,但是拄着小拐棍儿,三爷爷起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
这是怎么了?我呆愣愣的看着已经烧成一片废墟的家,声音颤抖的我自己都听不清。
磊子磊子三爷爷站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就坐在地上一点点的往我这边挪,双眼通红的说道,你别急,还没有找到你爸妈的尸体,不见得就没了,可能还在,可能还在
我有时候是很笨,但是我还不傻,这房子烧成这样,应该是昨晚就着火了,大晚上的,我老爹他们不在家能去哪儿?而且没事儿的话为什么不出来?
我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在颤抖,与三爷爷擦肩而过,我颤抖着走向了那片已经烧成灰烬的废墟,二叔和承子看到我也都是一愣,随即似乎是想过来劝我,我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我没事儿。
是的,我没事儿,人生自古谁无死?一条生命从出生开始就注定着离开,老爹和老娘只是早走了几十年而已,没事的,没事的
我茫然的想着,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废墟里,滚热的泪水无声而落,膝下的残灰滚烫刺骨。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与愤怒,我疯狂的用双手去拨弄身前的灰烬,还没有燃尽的废墟狠狠的灼烫着我的双手,即使这样也无法压下我心中的悲苍,那种郁结在胸腔里的难过,真不好受。
磊子!磊子!你别这样!二叔立刻扔掉了手里的木棍,过来拦我,承子也立刻凑了过来试图阻止我自残的行为。
是好是坏都是命,磊子,我们都知道你不好受,但是,已经这样了承子粗声粗气的说着,一把拖住我的肩膀,就想把我拖起来。
什么是命?为什么这样的命要在我家?我不要这样的命!我不要!我气冲冲的瞪着承子,吼的承子后退一步松开了我。
承子的脸色很难看,我回手一把甩开了二叔,呆滞的看着眼前的废墟,低声说道,我想静一静。
二叔和承子对视了一眼,见我冷静下来,也就没有再拦着,告诉我,三叔已经去制备棺材了,这父子俩就先送我三爷爷回去了,我跪坐在废墟里,早就已经感觉不到膝盖上的灼痛了,相较之下,也许心里更难受一些。
天气有些阴霾,并没有过多长时间,就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我回过神,拿出手机看了看,是个陌生号码。
喂?你到家了么?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说。接通手机,手机里传来了付九泉的声音。
都怪这个突然闯进我生活的男人,他莫名其妙的让我娶一个死人,这兄妹两个都是克亲的命,克死自己的父母还不算,居然连我的父母都不放过,他们到底凭什么这么做?为了那个狗屁的付家,为什么要搭上我的整个家,我的整个人生?
心里越想越生气,我将手里的手机捏的咯吱作响,心里莫名的腾起一股子恨意。
付九泉,你就是个扫把星!你就是个扫把星!我歇斯底里的吼着,不给付九泉说话的机会,直接将手机狠狠摔了出去,啪的一声,那个跟了我几年的廉价手机直接摔了个粉碎。
灰蒙蒙的天空,淅沥沥的小雨,逐渐浸透我的身体,沁凉的秋雨似乎是在诉说着我心底的悲伤与后悔,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说没就没了
我不知道自己跪在雨中的废墟多久,三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哭的天昏地暗了。
好男儿有泪不轻弹,磊子,不要让你爸妈走的不安心。三叔没有拿伞,似乎是刚刚买了棺材回来,身上也是都湿透了,只是他并没有过来搀扶我,而是兀自蹲在废墟里翻找着,翻找着我父母的尸体。
三叔,我心里难受。这种时候我止不住眼眶里的泪水,父母待我如珍宝,我却从未尽过孝。
三叔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只是翻找着周围的废墟,低声说道,有什么好难受的,人死不能复生,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活着的方式而已,你这样抓着他们不放,只会让逝去的人于心不安。
三叔的话,我懂,也明白,但是知道是一码事,做到是另外一码事。
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我起身开始和三叔一起翻找父母的尸体,神堂沟是个偏僻的小村子,这里的住户姓氏很杂,也没有人愿意多管闲事,像我父母这样的,在他们眼里那是冤死,阴气很重,所以并没有人来帮忙。
淋着淅沥沥的小雨,我一边翻找着废墟一边注意着周围,甚至还期望着可以依靠阴眼见父母的魂魄最后一面,但是最后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只在废墟里翻找出了两具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
惨死的父母,没能留下任何的东西,相拥着躺在废墟下,整个家都被烧成了废墟。
你在这等着,我去找块木板。三叔看了我一眼,转身直接朝东边去了,我爸妈的尸体都烧损的很严重,只能用木板抬了。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眼泪已经干了,看着父母惨死的尸体,心里的悲伤也已经麻木,这时走出废墟的三叔突然叫了我一声,说道,磊子,你过来!
我侧头看向三叔,点了点头就过去了。
三叔现在站在我家东边的废墟边缘,见我过来,便指了指地面,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三叔的脚下是积蓄的雨水,看上去有些泥泞,在这水洼的表面,飘着一层汽油
顿时,我觉得自己的呼吸急促的有些喘不过气,慌乱的看了看四周,我家的东侧没有人家,是条小巷,别处都没有汽油,只在我家附近才有,那说明了什么?是人为的吗?
你先冷静一下,之前我就已经报警了,这县里的派出所办事效率太低,但是雨停了应该就过来了,你父母的丧事先不能办,这件事绝对不是意外。三叔看着地面上的汽油被雨水冲刷着,也是有些出神。
我麻木的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转身继续去守着父母的尸体了。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会黑的让我看不见前方?
和三叔一起将父母的尸体抬进棺材,我们两个用板儿车将棺材推到了我大爷爷的院子里,这时二叔和承子也过来了,帮着把我父母的棺材抬进屋,这才算是完事儿。
三叔是准备了两口棺材,但是因为我父母是相拥而死,所以两具尸体已经分不开了,只能放进了一口棺材,或许这也是他们所期望的。
父母的一生太过平凡,走的太过惨烈,我心里始终是放不开,三叔说等完事儿,他就把多余的那口棺材退回去,不然摆在家里不吉利,我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不用了。
血债血偿,这口棺材我留下了,不管将来躺在里面的是我还是凶手。
承子和二叔是打伞过来的,两个人守在这里布置灵堂,让我和三叔回去换身衣服,说是现在这事儿还没完,身体重要,让我不要病倒了。
我也明白,之前或许还会有那么一丝脆弱和茫然,但是现在,仇恨就是动力,我会好好的活着,我还要报仇。
跟三叔回家,三叔给我找了一身他的衣服,穿着还算合身,我这才想起刘果儿,问三叔果儿怎么样了,三叔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到刘果儿的房间看了看,这小子依旧昏睡着,但是看上去面色红润了许多,呼吸也很均匀,像是累极了休息不过来一样,还在补充着自己的睡眠。
想起大青山那个无精打采的说着我困的果儿,我无奈的苦笑一声,自从大爷爷死后,神堂沟的老刘家就已经卷入了一场无声的暴风雨,不是吗?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县里来神堂沟的路并不好走,但是警车还是来了,三叔和我分别将那几个高高胖胖的魁梧警察和两个消瘦的法医带去了已经烧成废墟的我家,和停放尸体的大爷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