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苗头不对
朱祁镇打开潘季驯写就的治河八策,字写的虽然不是很好看,但胜在工整有力。
可朱祁镇看到第一条时,心中大惊:“黄河改道?!这个潘季驯还真是个胆大敢想,且不说黄河改道所需的花费是天文数字,就是开挖河道所需人力物力恐怕朝廷也难以支撑!”
虽然吃惊,朱祁镇还是继续往下看去。
第二条是“疏浚河道,开凿引河。”以往治理黄河,往往都是高筑堤防,恰恰忽略了疏导,只有堵、疏结合,开挖多条导泻河沟,这样才能在洪峰到来时,利用众多导引河泻去洪水的巨大冲击力,才能保住堤坝,不至于发生溃堤之险。
“恩,这个办法不错!看来这个潘季驯确实对黄淮河流水文状况非常熟悉,也摸透了黄河发大水的规律。”朱祁镇暗暗叫好。
第三条是束水刷沙,冲击水中之淤泥,使得河道变得通畅。
这个很好理解,后世新中国在黄河上修筑多条水电站,正是这个作用。
第四条是筑减水坝闸和涵洞保固堤堰。
朱祁镇往下一看,好家伙,一共要在黄河、运河两岸筑遥堤、缕堤、格堤、月堤等九十多万丈,开凿引河几千里,修建减水闸、坝和涵洞近二百座,使得黄河、淮河和运河之水尽皆被束归漕。
看到这,朱祁镇抬起头,眉头紧蹙:“潘季驯,你可算过,如果按你所提之法,开建如此多的引河、涵洞,朝廷要拿出多少财力人力物力才能做成此事?”
潘季驯思索片刻,随即摇了摇头道:“回皇上,草民没有具体算过。”
“哼,无经理之才,就敢大放厥词,真是胆大包天!你可知朝廷的赋税,都是民脂民膏。”王佐怒道。
“就是,工部水司那么多工匠难道还不如一个小小的河丁?”
“陛下,臣请将这潘季驯打出皇城,他所提之策实乃祸国殃民之策,若朝廷采用其之策,臣粗略算了算,那…那我大明就是将三年的赋税都用来治理黄河都不够啊!”
实话说,这些大臣说的也有道理,如此巨大的工程,莫说是前元,就是唐宋也没有过。
但是从长远看,这是一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民生工程。
不过今天让朱祁镇感觉奇怪的是,就连内阁大臣们也跳出来反对,这苗头可是有点不对啊。
朱祁镇眯缝着眼,手指在御案上有节奏的敲打着,目光不断的在大臣们脸上扫过。
“今天他们是怎么了?集体跳出来反对?”朱祁镇暗暗思忖着。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水利乃国之命脉,黄河水患一日不治,如头悬利剑,如鲠在喉,”
说着,他走下玉阶,亲自将潘季驯扶起来:“你的计策朕还需和诸位大臣商议后再定,”
“皇上…”工部尚书周忱刚开口,朱祁镇一摆手制止了他。
说着,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潘季驯的肩膀:“日后你就留在周忱身边吧。”
说罢,他缓步走出了大殿。
“阁老,阁老,下官还有几件急务要奏报皇上,皇上怎么走了?”
“是啊,户部拨款给河南的赈灾款还等着皇上朱批呢。”
“……”
众人将马愉等人围在中间急道。
“行了,刚才都干嘛了。都散了吧!”马愉怒道,随即他拨开人群,走出了文华殿。
“这……”众人叹息一声,摇着头走了。
乾清宫内,书房里,朱祁镇一手扶着窗户,一手扶着腰,盯着窗外出神。
乾清宫总管太监侯宝垂首立在门口,时不时捏一捏袖子里苏麽麽给他的那一盒药膏,又看看皇帝,最后心一横,开口道:“呃…皇爷…奴婢还是伺候您上药吧,现在天热,若不涂药,伤口容易…”
朱祁镇转过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侯宝看了看一旁的滴漏:“回皇爷,亥时一刻了。”
“皇祖母可睡下了?”朱祁镇又问。
“我还没睡!”殿外传来了太皇太后张氏的声音。
“皇祖母,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朱祁镇笑着,顺势扶住了老太太的胳膊。
“孙儿,还在怪祖母打了你?”老太太坐下,宫人们退出了书房,开口道。
“您说哪里话,是孙儿有错先,您教训孙儿天经地义,实话跟您说,好长时间没挨您的打,孙儿还有些想呢,呵呵…”朱祁镇俏皮的说道。
“哈哈哈,你啊,和你爹一个揍性,脸皮厚!”老太太被逗笑了,点了点朱祁镇的额头,笑道。
说着,老太太叹息一声:“哎,一晃六七年了,你也长大了,是皇帝了,祖母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
“祖母,您一定能长命百岁…”朱祁镇眼圈范红,柔声说道。
老太太莞尔一笑:“长命百岁?那还不成老妖婆了。”说着,拉过朱祁镇的手,宠溺的拍打了几下又道:“祖母别无所求,就希望能在闭眼之前抱上重嫡孙。”
一提到这事,朱祁镇就有些害羞,毕竟前世自己还是个雏,虽然知道些男女之事,可那都是从某老师的作品里偷…不是,是学习,学习的。
“选秀已经过去一年了,当初你说朝政大事繁杂,祖母依了你,往后拖了半年,现在可不能再拖了。”
“一切都听您的,孙儿保证明年就让您抱上大重孙。”朱祁镇笑道。
老太太一听,高兴的牙不见眼:“好,好,你啊总算开窍了。”
一想到马上就要成婚,朱祁镇就有些脸颊发热,眼中也多了些异样的神色。
“臭小子,想什么呢?”见朱祁镇不说话,老太太嗔怪一句。
“啊…没,孙儿没想什么。”朱祁镇脸颊更热,低着头,害羞道。
“还害羞了,一点都不像你爹!哼。”老太太又道。
“这老太太,刚才还说我随父皇。”朱祁镇腹诽一句。
“这选秀就差终选了,你是怎么想的?”老太太说着,眼睛却看向了书房外的那道倩影。
“您觉得怎么样?”朱祁镇问道。
老太太一笑道:“祖制有定,权贵、勋贵之女不得入后宫,太祖皇帝鉴前朝女祸,立纲陈纪,首严内教,所选女子,必须容貌端洁,德性纯美,家法严谨,这些啊,她都合适。”
“我母后也是这个意思?”朱祁镇问道。
一提到自己那个恶毒的儿媳孙氏,老太太便心中不喜,可既然孙子提到了,她自然也要顾及孙子的颜面,在怎么样孙氏还是皇帝的母亲。
老太太没有接话,而是恋爱的看了看英姿勃发的大孙子道:“终选时,祖母会让你母后到场的。”
朱祁镇点了点头,知道老太太不愿意谈起孙氏,于是侧头看了看殿外,将今晚文华殿的事说了一遍。
听罢,老太太思忖片刻道:“治黄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祖母支持你。”
“可是朝堂上的大臣们……”
“你啊,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老太太说着,随即眼神变得犀利语气不善道:“他们抱团反对,无非是利益二字。话说回来,你的那个内阁,太干净了。”
“太干净了。”朱祁镇若有所思,立时顿悟,自己当初只想着选用德才兼备之人充入内阁,可却忽略了人性,即使再德才兼备之人,他也有私心,也有权欲。
“你不是让王崇古进了内阁吗?”老太太又道。
“您是说……”
老太太站起身,嗔怪道:“行了我走了,剩下的事你自己琢磨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