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帝王之术
“进宫两天,一回来就抱着个石子看,儿子你也不看了。”
公主府后园的花厅内,嘉兴公主怀抱着刚一岁多的儿子,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进来。
井源好似没听见一般,依旧盯着手中那枚鹅卵石出神。
“跟你说话呢。”嘉兴公主一把夺过井源手里的鹅卵石,嗔怪道:“一块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
“阿,公主来了。”井源回身,将妻子怀里的儿子顺势抱了过来,宠溺的亲了一口,儿子被他的胡茬逗得咯咯直笑。
他和公主多年无嗣,身为驸马他又不能光明正大的纳妾延续子嗣,如今井家终于有了后,井源也是终于得偿所愿了。
看着丈夫如此,嘉兴公主甜蜜的一笑,顺势依偎在了丈夫的臂弯。
几个丫鬟红着脸颊低着头,无声的退出了花厅。
“哎,皇上怎么说的?”嘉兴公主轻声问道。
一听到皇上二字,井源就有些纠结:“还能说什么,我的总兵一职被撸了。”
“那破总兵爱谁当谁当,整天提心吊胆的,这次你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嘉兴公主道。
“妇人之见。”井源笑骂,说着,走到门口:“樱桃,把公子抱出去。”
孩子被抱走后,井源叹息一声,指了指那块鹅卵石,苦笑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什么意思?”嘉兴公主捏着鹅卵石,问道。
井源看看左右,将妻子拉到内室,又将门关上。
“大白天的,你…”嘉兴公主脸如桃花,羞涩道。
“隔墙有耳!”井源压低声道。
“那就等到晚上,你看你猴急…”
“想什么呢,我要跟你说正事!”井源板起脸道。
嘉兴公主一听,怒道:“你总兵都被撸了,还有什么正事?”
“这块石头的事!”井源将妻子按在椅子上,又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她面前。
“皇上给你的?”嘉兴公主见自己丈夫一脸认真,怒气全消,黛眉微蹙道。
井源点头,拿起那块石头,讲起了当日御花园内之事。
“你说你这侄子是什么意思?”井源愁眉苦脸道。
嘉兴公主将茶盏推到丈夫面前,指着鹅卵石笑道:“让你做这颗石头呗。”
“啊?”井源张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
“我怎么嫁了你这个笨爷们!”嘉兴公主嗔怪一句,又道:“我问你,皇上恼怒的原因是不是那些大臣开始抱团了?”
井源嗯了一声,随即挠了挠头,还是没理清头绪。
“内阁的那几个大臣为何要反对皇上?”
井源歪着头,想了想道:“国家赋税一年就那么多,花钱的地方又太多,自然不能把钱都花在治河上啊。”
“这只是个引子。”嘉兴公主道。
“你再想想,我那侄儿自从登基到现在,无论是整肃吏治,杀贪官污吏,还是土地改革,得罪的都是什么人?”
井源先是皱眉,片刻后一拍桌案:“你是说是那些文臣们再也无法容忍了,他们…”
嘉兴公主点点头:“我估计这只是他们的一次试探!”说着,嘉兴公主又冷哼一声道:“可惜啊,他们小瞧了我那侄儿。”
井源刚舒展的眉头又皱到了一起:“可…可皇上把我塞进文人堆了,那不是为难人嘛!”
“这就是帝王之术,我这侄儿啊深得老太太真传啊!”
“他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了,他倒是躲在后面,得罪人的事净让我干了,还是一家人呢!哼!”井源撇嘴道。
“别抱怨了,”嘉兴公主说道,“他让你当这颗敲山震虎的石子,可不就是得罪人的吗!再说了,我猜皇上之所以选你,也正是看中了你能文能武,对他还算忠心。”
“那是。”井源听妻子这么夸他,瞬间自信心爆棚。
“德性!”嘉兴公主白了丈夫一眼。
“那我接了这个差事?”井源道。
“你有得选择吗?”
井源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起身就要往外走。
“哪去?”嘉兴公主追上去问道。
“进宫,谢恩去。”井源头也不回的大声说道。
乾清宫内,朱祁镇此刻正坐在御案内翻看内阁这两个月批复的公文,一旁的小案边,越王朱瞻墉正襟危坐,时不时瞄一眼皇帝,又迅速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山东四个德州、登州、莱州十几个官员去职升迁的折子,你看了吗?”朱祁镇拿着一本奏折,抬起头问道。
朱瞻墉好似如蒙大赦一般,赶紧站起身躬身道:“回皇上,臣记得这是七月二十八日,由山东布政使司呈送上来的,臣记得当时马阁老当时票拟核准了,臣当时以为所奏没有不妥,所以就给准了。”
“江西巡察御史耿在文呈送的弹劾三名贪官,人证物证俱在,内阁为何给驳了?”朱祁镇又道。
“这…臣记得当时马阁老说这三人虽有人证物证,可个中细节还需调查,所以就给驳回了。”
“八月初八,辽东都司要了五万套冬衣,为何只给了三万件?还有,兵器甲胄,为何只给了一半?”朱祁镇语气冰冷,怒道。
“臣…”朱瞻墉已经被问的冷汗淋漓,“回皇上,当时…当时内阁廷议,辽东都司近半年来少有战事,且库存的冬衣兵器甲胄尚有不少,所以几位大人商议后决定…”
“啪”的一声,朱祁镇怒不可遏:“一口一个马阁老,一口一个内阁决议,那要你这个亲王监国何用?!”
朱瞻墉赶紧跪下道:“皇上息怒,臣…臣…”
“我就是个空桶子王爷,你让我监国那就是个摆设,再说,内阁能听我的吗?你又没给他们下旨让他们听我的。”朱瞻墉是有苦说不出,心里委屈的很。
此刻跪在地上,后背上,被老太太用藤棍打出的伤还在火辣辣的生疼,可他不敢动,更不敢顶撞,只能忍着。
“王叔,”朱祁镇突然换了口气,“你是不是想就藩?”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顿时让朱瞻墉有些发懵。
说实话这话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想就藩,到了封地天高皇帝远,还不是自己想干嘛就干嘛。可现在嘛,那就不好说了。
朝鲜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不想去!这就是朱瞻墉现在此刻的想法。
当他得知皇帝有意将他的封地改到朝鲜时,他心里十万个不愿意,不说要远离大明漂洋过海去那穷地方,就说那边刚刚打下来,人文风俗语言皆和中原不同。
正所谓故土难离,自己一土生土长的汉家王爷,难道要终老异国他乡不成?
一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再也回不了大明故土,朱瞻墉心里就难受。
他这次被老太太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可不止一次借着国家大事不决的由头去后宫找老娘诉苦。
老太太虽然心疼儿子,可她首先是大明的太皇太后,而后才是他朱瞻墉的母亲。而且这个儿子三番五次找自己诉苦,想改封中原,不愿去朝鲜受苦,这让老太太怒其不争。
经过几次后,朱瞻墉渐渐对自己的老娘有了怨言:“亲儿子居然比不过亲孙子,老太太还真是偏心。”
“三叔,为何不回话?”朱祁镇问道。
“额…臣,臣何时就藩全凭皇上做主。”朱瞻墉挤出几丝笑容道。
“听说你不愿意去朝鲜?”朱祁镇似笑非笑道。
“臣…臣…”朱瞻墉彻底慌了,他敢说自己不愿意去吗?他是真不敢,本来他的封地在浙江膏腴之地的衢州,那地方人文荟萃,经济发达,加上这几年朝廷开海,更是繁华异常,谁不愿意去一个富庶封地?傻子才不愿意呢。
“你若是不想去朝鲜,朕可以和皇祖母商议后将你的封地改了,如何?”朱祁镇站起身,走出御案,笑道。
朱瞻墉没想到幸福来的这么快,他几乎高兴的咱跳起来,只要不去朝鲜,哪都可以,那破地方,爱谁去谁去。
“臣,都听皇上的。”朱瞻墉兴奋的眼睛发亮,跪在地上大声道。
“哈密和琉球如何?”朱祁镇思忖片刻后道。
“嗡”的,朱瞻墉顿时懵了。
这都什么破地方啊,哈密?那是斥今蒙古的地盘,莫说现在还没打下来,就是打下来了,黄沙千里,人口稀少,干旱少雨,什么破地方啊。
再说琉球,弹丸岛国,虽然已经上表化入中华版图,可那破岛四年环海,终年炽热难耐,还时不时有狂风暴雨,那是人呆的地方吗?
“这两个地方你可以选一个。”朱祁镇道。
“我选,我怎么选?这两个地方还不如朝鲜呢,至少朝鲜还连着辽东,海路距离京师也就两三天的路程,我还不如去朝鲜呢。”
“皇上,臣…臣…还是去朝鲜吧。”朱瞻墉无奈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