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死那帮扑街!”
“弟兄们,为刘叔报仇!”
义安会的红棍之一,绰号“丧标”的刘大山怒吼着,带着小弟们冲进一间烟土馆。连同他在内,所有的人头上都绑着白色的孝布。
花脸程在全香岛开设的四十家烟土馆,今天尽数遭人扫荡。
“荷!荷!荷!”
一名看场的小弟捂着小腹,嘴里不断喷血,背靠着墙体,眼神凝涩的缓缓倒地。
胸口纹着狰狞青龙图案的刘大山,啐了一口后上前,拔出小弟身上插着的枪刺,一边甩落上面的血珠,一边骂道:
“冚(kan)家铲的花脸程,叫小弟们出来扛算点解?”
“是大佬的话就站出来呀!”
可惜没有人回应他,一眼望去,烟土馆的整间大厅躺满了几十个看场的小弟,没有一个能站的起来。
跟随刘大山前来的义安会小弟们,搜索了所有房间后回到他面前。
“山哥,没发现花脸程。”
“我这边也是。”
刘大山闻言皱眉道:
“走,去下一间烟土馆。”
就在这时,刘大山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他还没反应过来,几颗香瓜模样的手榴弹拉出数道白烟,落到了他的脚下,打着旋儿发出“嘶嘶”的声音。
“散开!”
闪耀的火光与无数尖锐的破片向四面八方爆射。
硝烟散去后,刘大山艰难地咳着血沫,半边身体血肉模糊,眼睛也瞎了一只。
几个人影步入烟土馆,慢慢靠近满是残肢断体的大厅。
“全都死了。”
“我们去下一个火并地点。”
刘大山颤抖着抬起手,妄图抓住他们的背影,最终却无力地垂落。
…………
辛巳年九月二十一日,香岛多地爆发黑帮火并事件,死伤无数,人心惶惶。
同日上午,尖沙咀、油麻地的数条商业街出现大量流民,他们使用暴力手段打砸抢,并沿街焚烧商铺,疑似有人组织引导。
香岛警队出动数批警力,强行控制局面,抓获罪犯超过百人,自身伤亡数目将近三十。
警队洋人总长威廉.汤加莱大为震怒,勒令华人副探长肥波带两千名防暴警察包围九龙城砦。
傍晚六点十四分,在对峙了两个小时后,三和会话事人常云风喊话要求谈判。
城砦边上,一间临时被征用的民居内,头发花白的常云风,笑着将一杯茶水递到肥波面前。
“喝茶就免了吧,常爷亲自到我这个临时指挥部,是想议个什么章程?”
常云风满脸堆笑道:
“飞鬼想为他的契爷报仇,与花脸程之间只是寻常火并,闹上几天也就收手了,警队冇必要搞得这么大吧?”
“寻常火并?”肥波冷笑一声,脸上的肥肉随之颤动,“需要动用手榴弹和枪械吗?知道到现在为止拢共死了多少人吗?”
“一百三十六个!”
“而且数目还在增加!”
常云风苦着脸,低头盯着手里的茶杯,他是真没想到,飞鬼仔上位后竟然搞的这么大,原本以为只是砸几个烟土馆意思意思后就会罢手。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被钱财迷了心窍。
“波长官,我们三和会其它堂口可没参与啊,当初飞鬼要报仇的时候,我和叔伯们都是不赞成的。现在警察围着城砦算什么意思?”
“还有流民抢劫的事情喽。”肥波耸了耸肩膀,“谁不知道九龙城是最大的流民聚集地。”
“威廉总长想趁机会铲平城砦?”常云风脸色变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到了九龙城砦存亡的关口。
“鬼佬没那么傻,两败俱伤的事不会干,但样子还是要做给总督看的。”肥波不以为然地说道,“另外,这次警队伤亡也不小,大家都是要吃饭的。”
听到这番话,常云风紧皱的眉头略微松了一些:
“您说个数吧。”
肥波伸出手,比划出一个数字。
在心里权衡了一番后,常云风不再犹豫,点了点头。
“总督府在盯着我们,后天晚上警队才会撤走,在此之前,我要看到飞鬼仔主动投案。”
“一定,一定。”
“那就劳烦常爷了,先回吧。”
“警民合作嘛,不麻烦的。”
常云风点头哈腰地告别肥波,走出临时指挥部,脸色立马沉下来,阴鹜的要滴出水。
他叫过等候着的手下,咬牙切齿地说道:
“把各堂口香主和飞鬼仔,都叫到议事堂。”
…………
陈文昌与华莱士握手告别后,在徐恒的搀扶下进入轿车。
轿车发动,不疾不徐地行驶,后面有两辆同款轿车跟随,那里面是中将的卫队。
自从上次刺杀事件后,徐恒便加强了对陈文昌的保护,确保任何时间都有两位数的卫队成员跟随。
“将军,您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用这么急的。”徐恒劝道。
“时间不等人呐。”
陈文昌感慨了一句,然后笑着安慰自己的副官道:
“不用过于担心,我对自己的状况很了解,伤势已经完全恢复了。”
他还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如果不是每天早上照镜子,我都要怀疑自己年轻了二十岁。”
“郝先生真是个奇人,现在史密斯医生还嚷嚷着要拜他为师呢。”徐恒同样感慨道。
两人聊了几句,又把话题转回到刚才的会晤。
“刘叔死亡,花脸程失踪……没想到这种局面下,华莱士仍旧愿意帮助我们走私物资。”
“他不得不做。”
陈文昌想起他与华莱士摊牌后,对方满脸不情愿但还是应允的样子,忍不住哑然失笑。
“想必杨慕琦给他下了死命令,必须维持住香岛与大陆的物资输送通道。”
“那我们以前的花费,实际上可以避免?”徐恒一脸肉疼的问道。
“并不是,杨慕琦没办法在明面上支持我们,不会和扶桑人撕破脸。”陈文昌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所以,他也在等一个机会,还好我们抓住了。”
陈文昌思考了一会儿,示意司机改变行驶路线:
“载我们去总督府。”
“中将,您这是?”徐恒奇怪地问道,“都这么晚了。”
短暂的沉默后,陈文昌说道:
“我还是想试一试,将我们的情报分享给杨慕琦,获取他的支持。如果扶桑人进攻香岛,单凭我们与江九大队,力有不继啊。”
“更何况。”他顿了一下后说道,“江九大队跟赤党走的很近。”
…………
一个小时前,九龙城砦内,一幢破旧的公寓楼上。
身形精壮的黑影,蹑手蹑脚地翻过栏杆,动作灵巧得像一只野猫。
黑影逐一走过五楼住户的门口,仔细地分辨着从房间内传出的动静,它们之中有鼾声、有说话声、有深入交流过程中的呓语声……
最终,黑影停留在一间房门前,蹲下,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拨弄着门锁。
“咔哒。”
轻响过后,黑影抓住门把手,快速闪进房间,顺手从里面反锁住房门,在黑暗中摸索着墙壁,找到电灯开关按下。
灯光照射下,黑影露出了真实面目,赫然是已经消失多日的花脸程。
他四下打量着房间内部:狭小的空间,简陋的床与家具,冰冷且锈迹斑斑的墙壁,以及靠着窗户摆放早已熄灭的铁皮炉子。
花脸程很快作出判断,房间主人短期内有大概率不会返回。
这里,很适合作为暂时潜伏的据点。
轻轻吐了口气,花脸程走到床边,半躺半坐地靠在墙壁上,思考着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
帮会完了……他从获知刘叔死亡消息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
而让他如此笃定的原因是,他曾经向华莱士汇报过自己被扶桑人刺杀的事情,但得到的回应,仅仅是中将轻描淡写地丢给他一把威力更大的枪。
完全没有派专业枪手保护他的意思,甚至拒绝了他暂时躲避在中将府邸的请求。
这让他对中将最后一丝的幻想也破灭掉。
所以,趁着刘叔死亡的机会,花脸程选择了脱身,什么帮会、生意、白手套……通通滚你妈的蛋!
他带着多年的积蓄,和老婆孩子躲了起来,通过层层介绍,找到了一个掮客,能够在下个月初把自己全家都偷渡到合众国。
本来他可以一直蛰伏,静待出发的日子,但今天发生的事情彻底刺激到了他。
丢雷母的飞鬼仔与扶桑人,下手太特么狠了,居然连手榴弹都敢用。
往日里追随自己的兄弟,一个个丢了性命不说,甚至尸体都没能保持完整。
这让他自私冷酷的内心,稍稍的被撬开一条缝隙,于是借着九龙城砦被警察包围,人人自危的机会,偷偷地潜入进来。
手中握着的步枪线条硬朗,黑色枪身在电灯下反射着冷冽的哑光,与花脸程眼中的凶狠交相辉映。
“明天,就靠你了!”
“扶桑人我惹不起,但飞鬼仔,我一定要你死!”
敲门声忽然响起。
花脸程握着枪的手猛然间攥紧,身体瞬间弹起,眸子里凶光毕现。
“哥哥,你回来了吗?”
花脸程沉默着不吭声,等待着门外的人得不到回应后自行离开。
“哥哥,我都看见门缝下面的光啦。”
“小咪想你了,我带它一起来的。”
敲门声不大,但一直在持续,花脸程终于迈步走到门口,右手搭上了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