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晖对失败的恐惧已经到达了异于常人的地步,所以他从来不敢主动要求什么。不敢主动要求加薪,不敢主动要求升职,更别说主动跳槽到更好的单位工作——这在夕晖的世界里,是哪怕想一想失败的后果,都会浑身颤抖的事情。
夕晖是每一个老板梦寐以求的员工,他稳定、踏实、诚恳,除了不敢出头之外,没有别的缺点。如果老板有心,完全可以将他作为守成大将来使用。不指望他有冲锋陷阵南征北伐的魄力,可只要他能安安稳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便于愿足矣。
阿白等人自然是无法理解的。在他们的观念里,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了更好的机会,那自然是要奋力往上爬的,何至于连尝试都勇气都没有?
夕晖不知该如何向同伴们解释自己的怯懦,同伴们也不知该如何劝说他接受这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大家一时僵在原地,无话可说。
秦戟适时走过来,将夕晖拉到自己身后:“好了,这是夕晖自己的事情,你们让他自己决定吧。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可不是劝说夕晖去做什么,而是要参加人鱼国的祭典。快点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出发吧。”
秦戟沉稳的态度让同伴们迅速找回了自己的位置:对哦,马上就要举行祭典了。夕晖的事情什么时候弄都可以,但现在还是应该专心在任务上才对。毕竟,为了这个祭典,所有人都花了好大的功夫准备了许久,是不容有失的。
大家立刻转变心态,互相给彼此检查仪容,确定没有任何地方触犯祭典的忌讳,众人便乖乖地站好,等待秦戟发号施令。
“老大,我们好了。”阿白仰着乖巧的脸蛋,冲秦戟笑了笑。
秦戟点点头:“那就出发吧。”
“是!”
——
人鱼国的祭典是民众们每年都期盼的重头戏。祭典举行的这天,人鱼族的子民们全都跑到皇宫附近,将皇宫围得水泄不通。
每个人身上都佩戴着蓝色的饰品,寓意着海神的祝福一直与他们同在。早已安排在外围的侍卫们负责疏通民众维持秩序。并非每个子民都有资格进宫参加祭典大会,只有那些贵族和有品级的官员才能够进宫。但外围的民众也并非只能干站着,珍珠早已命人在皇宫外的大广场上搭起了无数的棚架,蓝色绸带宛如海浪一般在风中鼓舞飞扬,民众便在这梦幻的蓝色绸带之间来往行走,商贩们也趁此机会兜售自己的商品,一时之间,皇宫外围成了一个热闹的市集,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各色商品琳琅满目,民众们都有些应接不暇了。
而皇宫之内,达官贵人们早已在侍卫们的指引下,款款走进了祭典大会。
打扮得花枝招展如开屏孔雀的贵族们,一见面自然是免不了互相攀比。但人鱼王的宫殿实在过于奢华,以致于他们进来之后没多久便感到了自惭形秽,失去了攀比的心思。
连柱子上镶嵌的夜明珠都比他们身上佩戴的宝石贵重数倍,他们还比什么比!
在人鱼国,谁要是想跟人鱼王斗富,无异于自取其辱。
收敛了许多的贵族们将傲慢的头颅低下几分,不再那么趾高气昂了。走到中厅,他们被早已等候多时的侍女们分批带到了他们的座位上,过程中非常安静,只有偶然的谈话声低低响起,却并没有人敢仗着自己的身份闹事。
珍珠四处巡视,眼见侍女们有条不紊地将人一批一批带进来,而进来之后,贵族们也都安分守己地待在自己的座位附近,并没有四处乱窜,珍珠提着的心总算落下了几分。
虽然克拉肯施展了幻术,而且那幻术还能以假乱真,但珍珠始终是害怕呀……害怕有不长眼的贵族偷偷溜到后宫去,发现了那半个皇宫已经被毁掉的事实……那祭典还要不要办了?皇家的脸面又要往哪里搁呢?
然而珍珠不知道的是,她巡视的时候,贵族们见到她过来,都会自动转换话题,聊起了天气、香水、衣着等等话题,然而珍珠一走开,贵族们脸上便立刻恢复了讳莫如深的表情,互相用心照不宣的眼神示意彼此,仿佛他们知道了一些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
珍珠一路走过,贵族们便不停地在她背后低声议论着什么。他们将脑袋凑得很近,还故意用羽毛扇子挡住了嘴巴,显然是不想让珍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然而当珍珠察觉不对,猛然回头的时候,贵族们却立刻散开,优雅地挥了挥手中的羽毛扇子,仿佛只是在游园赏花,不经意才走到这里来的。
宫内的贵族比较隐晦,宫外的百姓们谈起这个秘密,可就没有那么委婉了。
“喂,你们听说了吗,之前在城北那边……”一个布衣男子挤眉弄眼地凑过来,压低嗓子对身边的民众们说道:“说是出现了凶兆!”
“你说的莫非是……君之不仁,国之将亡的那个……?”人群中有另一人福灵心至地补了下半句,然而一说完,他立刻捂住嘴巴,左右张望,生怕被人听见了会拖他下去砍头。
“这个我也听说了!难道……是真的?”有个妇人宛若受到了惊吓,拼命地拍打着胸脯。
“当然是……!”又有一位老者加入了谈话,他先是很激动地高声说了三个字,接着立刻意识到自己音量过大,他立刻将声音降低,以手掩唇,捏着嗓子道:“……真的!老朽亲眼所见,土地里渗出了鲜血,然后就浮现出那几个大字……唉,国之将亡啊,国之将亡啊……!老朽早就说过,当今陛下劳民伤财苛政如虎,骄奢淫逸竟不可以言辞形容其万一!国怎会不亡……又怎能不亡啊……!”
“哎哟,老人家,您真的看见了?!真的是那几个字???”妇人吓得脸色都白了,她不敢听,却又非常好奇,于是强迫自己钉在原地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