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把客人送到门边,交代行政官员科里纳及翻译官陈玉成好好陪同先坐坐,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
然后总督回来,留在厅内的十人团大家面面觑。
这个来访的大明特使虽说话慢条斯理,语气平和,却隐含锋芒,将西班牙人所想要的利益一一驳回,别想在他手里拿到什么好处!
在他没来之前,西班牙人根本瞧不起什么大明使节,叫嚣着让他们滚蛋,但当他们来了之后,看到了人家人与舰的风范后,西班牙人感觉到压力,赞扬总督眼光独到。
对方似乎是来意不善!
“不!”总督摇头道:“他们不是想来打我们!”
“派出快船去通知巴达维亚,明人很快就要来进攻他们了!”总督老谋深算,通过大家的交流,已经看出了东南府无战意,不想对付西班牙人。
那么东南府拼命造舰,炮弹会落在谁家头上?
英国人?
不可能,他们的势力没有控制东南亚,与东南府无争执,相反双方关系打得火热;
葡萄牙人?
他们控制马六甲海峡,但离东南府太远了,而澳门虽近,东南府想打的话早就打了。
那么倒霉的必是荷兰人!
通知荷兰人早作准备,让两家打成两败俱伤,再好不过!
见到大家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总督警告道:“不要以为他们不打我们就能够放松,我毕竟不是他们的总督,万一他们要打我们呢,还是要作好准备,进行战备!”
“噢,真是可怕!”总督划了个十字道:“居然把那些大炮和战舰卖给不信教的野蛮人,难道他们不怕野蛮人统统都把他们送进地狱吗!”
他在明人的军舰上看到18磅大炮是荷兰制的,他还以为战舰也是白人卖给东南府的,他不相信东南府能够自己造舰……
……
总督交代行政官伊盖拉道:“明人商船船队到来,你去看着点,让甲必丹们维持秩序,期间不要闹出争端。”
伊盖拉心领神会,即等着送瘟神,把这些不信教的明国人赶快送走。
“还有,不要以为明国战舰来了,就以为他们能出头了,你看谁跳出来,就……”总督作了一个下切的动作,露出了他的凶悍面目道。
当晚的宴席开得很热烈,上的是中华美食,自是水陆毕陈,极奢极华,不必细表。
大家觥筹交错,声明共同发展大明(实际上是东南府)与西班牙王国的通商贸易关系,包括尽快举办两国高层高峰会议,每年定期会唔机制,商讨东南府出口商品给西班牙,以及共同维护航路、在对方地盘设立贸易代表等等,反正成果丰硕,尽欢而散。
是夜,东南战舰三条皆泊于王城港。
……
西班牙的翻译官陈玉成在宴罢归家,朱门青砖铺地高檐,门前狮子,宅院深深,乃大富之家。
回到自己的房间,妻儿已经睡下,他回到自家书房,点起了蜡烛,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默默地想着心事。
白天的事情历历在目,他心潮起伏,颇有一种心中信念大厦轰然倒坍的感觉。
陈家于1605年自闽南到达马尼拉,当时距离大屠杀还没远,陈玉成刚刚出生!
陈家人筚路蓝缕,含辛茹苦,他的父亲陈广胜终于在十年后成为了甲必丹,之后连选连任至今。
在陈玉成懂事之后,就被大人们告诫说那些白人是上帝派来的使者,他们拥有上帝给予的财富(指美洲白银),他们皮肤最白,他们的力量强大,他们敢于冒险……万万不可得罪!
再长大一些,十岁的时候,他开始跑船,追随着父辈走的道路,回过大陆,结果让他大为失望!
大陆虽是他的家乡,但他在领略了大陆风情之后,大陆让他失望了!
上层人醉死梦生,下层人苦苦求生,明军的军力,与白人的夹板船加大炮没得比。
虽然他陈家家族有钱(在家乡也置了地),但根本不被人看得起,一些家壁四空的秀才,昂然而过,对他们的BS之色露出外表,也不想想银子是怎么来的,靠读几本书就可以发财?
银子是靠干活干出来的!陈玉成严重BS他们。
而洋人,相当不错,他们建设了优美的王城,他们拥有大量的财富,他们有大船和重炮……十五岁那看,他受了洗,成为了天主教徒。
家里请来了先生,他学习经济之道,还有西班牙语,很快就能熟练地与西班牙人对话,成为了父亲的得力助手,在白人面前很吃得开,大家都说虎父无犬子,将来甲必丹必定着落在他身上。
可是今天他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与众不同的明人!
他们与他讲着一样的话,他们驾驭着强大的战舰而来,他们穿着别致新颖的军装,他们充满了阳光和朝气!就连跟随军官来的普通小兵也是傲气十足!
是谁给了他们这样的底气?
来自东南府,一个归附大明但又独立的政权!
他们甚至战胜了荷兰人,而荷兰人,陈玉成知道西班牙人在他们面前是吃瘪的!
今天,陈玉成亲眼看到了不可一世的西班牙总督在东南军官面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原本,我们汉人、明人、闽省人也可以在红毛番面前傲然!
是人都会有荣辱与羞耻之感,陈玉成做鬼子翻译官,外人羡慕他在白人面前有头有脸,吃得开,他却知道这是用自己的气节来屈就了白人。
“咳!”门外有人传来了咳嗽声,陈玉成离位一看,乃父亲陈广胜,他请父亲进内坐下,问道:“父亲,还没休息啊?”
“白天你都见到了?”
“是的,我都看到了,听到了!”
“是不是觉得西班牙人也有低头的时候?”陈广胜问道。
“对!”陈玉成说道。
“想投奔东南府?”陈广胜猛然一问,加上烛花突然爆起,吓得陈玉成带把茶杯带倒,水泼到桌子上,混乱中茶杯给陈广胜拦着,没掉地上。
“还是毛躁啊!”陈广胜把茶杯放正,摇头道。
“儿子,记住一条,咱们商人就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倒哪边!这东南府颜督军身为汉人,把势力伸到南洋来,咱们是要押他这一宝,但是,不见鱼不能下网!有句村话甚是粗鲁,不过很是有道理在里面,给我记清楚了:有奶便是娘,小子,这便是商家真意!”
”你明白了吗?“陈广胜问儿子道。
”明白了!“陈玉成道。
”那你现在能下注吗?“陈广胜再问儿子。
”不能!“陈玉成低头道。
”正是!“陈广胜望向蜡烛,眼中倒映着烛光,意味深长地道:“西班牙人正磨刀霍霍,等着看谁上钩呢!”
当晚,没有一个马尼拉的华商上军舰去拜访东南军,让那些守候着的土人们大失所望。
土着们干活不成,但搞三搞四特别热衷,要是有华商倒霉了,他们去抄家,那可以分一杯羹,可惜华商们为人就象做生意一样,忒够狡猾,土着们无法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