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刘备在刘邦灵庙内做出的处罚,不仅让一众汉臣感到诧异,就是身为穿越者的糜旸,也不禁在心中悄悄为刘备竖了个大拇指。
虽说若从后世的角度看,今日刘备的处罚,未免有些过于“残酷”。
但刘备再如何仁义,他到底还是封建帝王。
对于封建帝王来说,他要表明贤德的方式唯有一种——有功重赏,有罪重罚。
面对一些不可被称为人的禽兽,更无须担心手段是否会过于“酷烈”。
可别忘了刘备是大汉的帝王,两汉的帝王是最信奉“大复仇”思想的。
就是诸葛亮也未对今日刘备做出的处罚,有着任何异议。
或许这么说吧,要是让诸葛亮来对刘晔及曹氏宗亲做出处罚,诸葛亮的手段比起刘备并不会宽容上多少。
“夫一人之身,百万之众,束肩敛息,重足俯听,莫敢仰视者,法制使然也。”
这句话,是当年诸葛亮制定《蜀科》的主旨之一。
尽管《蜀科》的具体内容并未流传到后世,但历史上记载着一件事,从侧面证明了诸葛亮以此主旨制定出的《蜀科》有多么严厉。
法正以睚眦必报闻名三国,可就是法正这样性格的人,在看到《蜀科》的内容后,都觉得诸葛亮太过酷烈了......
蜀中至今有着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政治清明局面,可不是诸葛公跟人讲道理讲出来的。
待群丑皆被拖出了刘邦灵庙正法之后,刘备便正式带领着众汉臣,对着高居灵庙中央的刘邦牌位连拜了三拜。
行过大礼之后,刘备与刘禅齐齐上前将手中的长香插在了刘邦牌位前的香炉之中。
刘备与刘禅身为刘氏后人,更身为今汉的帝王与储君,他们为刘邦上香告祭本就是符合礼法之事。
可接下来刘备说的一句话,却让灵庙内的众大臣再次惊讶。
“益德、孔明、子晟。”
待唤出这三人的名字后,刘备转身看向这三人继续言道:
“你们亦上前为太祖上香。”
刘备话音刚落,张飞、诸葛亮、糜旸三人都立即抬头震惊地看向刘备。
在当世于祖庙内,为帝王上香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上的。
特别是在众臣的面前。
上香的目的在于告祭,亦有着请求先人英灵作出指示的目的。
而刘邦的身份在大汉中是至高无上的,按照礼法,通常情况下今汉能有资格感悟刘邦英灵的,唯有刘备与刘禅二人。
刘备身为帝王,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那么刘备为何还要有此要求呢?
当心中的这个疑惑浮现后,有些熟知历史的大臣,渐渐猜出了一些端倪。
大汉四百年以来,当臣子拥有某种特殊的身份后,便可以有资格告祭刘邦。
那种身份称为——辅政大臣!
猜出刘备用意的部分大臣,纷纷用羡慕的目光看向张飞、诸葛亮、糜旸三人。
可羡慕归羡慕,那些大臣心中却没有嫉妒的情绪。
因为让张飞、诸葛亮、糜旸三人成为刘备去世后的辅政大臣,他们是服气的。
张飞、诸葛亮、糜旸三人也不笨。
别人能猜出的事,他们没道理猜不出。
故而在震惊之后,他们三人便依次上前告祭起刘邦。
当排在最后的糜旸告祭完刘邦后,刘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有着糜旸三人在,大汉至少还可昌盛数十年,重新一统天下更是一件可以深深期盼的事。
待糜旸退回臣子的行列中后,刘备转身看向深处在灵庙内的众大臣,他笑着说道:
“今夜元旦宴会,诸君要威风海量!”
刘备的笑容感染到了灵庙内的一众汉臣,沉重的神情在一众汉臣的脸上慢慢消失。
既问罪已毕,接下来自然当论功了。
...
由于在前往长陵的路上耗费了不少时间,故而一众大汉君臣并未歇息多久,就迎来了夜色的降临。
当天空中的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在天际,长陵内外瞬间出现了新的亮光。
一把把早就准备好的火把,在忙碌的内侍手中被点燃。
一盏盏洋溢着喜气的灯笼,在往来的宫女手中被高举。
当数之不尽的火把与灯笼被聚拢在一处时,它们共同发出的亮光,足以将整座长陵照的宛若白日。
一座高达十数丈的高台,静静地矗立在刘邦的陵园之外。
高台位于刘邦的陵园与先汉功臣陪葬墓群之间。
若他们真在天有灵的话,那么借助着亮如烈日的火光,他们一会是能清晰的看到高台上发生的一切的。
早就换好常服的一众汉臣,在夜幕刚刚降临的那一刻,就已经纷纷来到了高台之下。
由于宴会尚未正式开始,故而一众汉臣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着。
或许是谈到什么高兴的事,又或者想起今日白间长安百姓对大汉的真心祝福,许多汉臣口中不断地传出开怀的笑声。
而作为大汉大将军的糜旸,他的身边却鲜少有人聚集着。
不是糜旸人缘不好,是糜旸当今的身份,与许多大臣不在一个档次上。
追封关羽为王的事件后,更让许多汉臣心中对糜旸的敬畏情绪多上了不少。
就连糜旸的许多嫡系部下,他们也都宁愿自己聚在一起,而不主动向糜旸靠拢过来免得拘束。
不过倒也不只是糜旸得到了这番“冷遇”,张飞与诸葛亮的境况与他差不多。
只不过相比于性情恬淡些的糜旸与诸葛亮,张飞的性格可就直接多了。
既然旁人不来主动找他,那他就主动找别人。
只见张飞一只手捧着酒壶,一只手拉着无奈的赵云,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不断穿梭着。
在他二人的身后跟着拉着一车美酒的糜忠。
每当来到一处人群聚集的地方,张三爷先标志性的大笑几声,然后就以各种理由开始劝酒。
许多大臣实在没想到,张三爷竟会如此主动。
可面对着张飞的劝酒,哪怕是糜旸也得硬着头皮喝下,更何况他们呢?
在张飞不断往来穿梭的时候,已然有不少汉臣的脸上浮现了醉意。
得亏赵云在一旁死死拉着张飞,不然在刘备还未到来之前,恐怕就得有一部分汉臣,直接被张飞给灌醉了。
在看到张飞吹胡子瞪眼,与着魏延比拼酒量之时,糜旸就将关注的目光,从那处转回到了身旁。
他的身旁,有着他的妻子与儿子。
看到糜旸目光的回来后,关嫣似打趣,又似抱怨地说道:“妾以为夫君都忘记了,我与澄儿在的事了。”
听到关嫣的这句话后,糜旸的脸上不可避免地浮现了愧疚的神色。
近年来他忙于军务,实在鲜少有时间陪伴妻子。
说句扎心的实话,糜旸也是在收复长安后方才想到,他的儿子竟然都能打酱油了。
身为大将军,糜旸自问对大汉是无愧的。
但身为夫君,人父,糜旸却不敢如此自问。
糜旸并未正面回应关嫣的话,他只是直接从关嫣的怀中,将小糜澄给抱了过来。
小糜澄生于章武二年,按年岁算的话,小糜澄今年都将近五岁了。
或许是一年未见糜旸,故而当小糜澄落入糜旸的怀中后,他显得有些拘束。
可在糜旸逗弄了一会他后,由于血脉的联系,小糜澄很快就跟糜旸熟络了起来。
一声声银铃般的笑声,不断从小糜澄的口中发出,而这些笑声听得糜旸的心都快化了。
看着糜旸与小糜澄之间欢乐的模样,关嫣的脸上也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
趁着糜旸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关嫣似是不经意间提起一件事道:
“随着澄儿渐渐长大,近来府上多了许多拜帖。
那些拜帖大多是当世宿儒发出。”
初次闻听这件事,糜旸不免一愣。
世人都知道他常年不在府中,那么那些宿儒的拜帖,就不可能是为了拜访他而发出。
至于若不是他的话,他的父亲糜芳、兄长糜忠,想来也得不到那些宿儒的青睐。
在排除掉这些选项后,那些当世宿儒是为了谁而发出拜帖,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了。
不就是为了他怀中的小糜澄吗?
而那些宿儒会有这个举动,也不难理解。
五岁,是当世名门子弟应当授学的年纪。
糜澄身为糜旸的嫡长子,他的身份自然是不同寻常的。
而若是能成为糜澄的座师,那么无论对自身,还是对自身的家族来说,都是一件极为有利的事。
正所谓天地君亲师。
沉思了一会后,糜旸低声问关嫣道:“那些宿儒出身大多是哪里的?”
糜旸不是政治小白了,现在的他任何事都会想的更深一些。
似乎早就预料到糜旸会这么问,接下来关嫣向糜旸报出了一串准确的数据:
“截止昨日,关西世家的拜帖三十五份,荆州世家的拜帖十二份,益州世家的拜帖三份。”
听到关嫣报出的准确数据后,糜旸不由惊讶。
这叫一些?
要知道每一份拜帖,都是一位宿儒发出,而每个世家背景的宿儒又能有多少。
最重要的是,关嫣来至长安还不到一个月呀!
看来糜旸方才还是小瞧了,他如今在追寻权力的人心中的分量。
只是三份益州世家的拜帖是怎么回事?
当年益州世家彻底一蹶不振,不就是被糜旸的伯父糜竺搞得吗?
这。
糜旸只能在心中暗暗感慨一句:利益的确会让人忘记一切。
同时糜旸也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拜帖只会越来越多。
“全都婉拒。”
没有过多犹豫,糜旸就说出了这句话。
糜旸并无不该有的心思,所以他也不会让不该有的心思,有在他子嗣身上生根发芽的机会。
糜旸的决断,让关嫣婉婉点头。
她之前就不难猜出糜旸会做出这样的决断,可身为糜旸的妻子,她必须要将这件事请示糜旸。
可在点头之后,关嫣又随即问道:
“那澄儿的授学师傅,该选择何人?”
面对关嫣的这个问题,糜旸登时就不假思索地说道:
“想我乃扶风名门法氏之徒,自幼学习《欧阳春秋》,我......”
糜旸的话还未说完呢,他就看到了关嫣的脸色正慢慢变得晦暗起来。
关嫣的这副脸色好似在说——你是在怀疑澄儿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
枕边人的未言之意,糜旸又岂会不懂。
就是读懂了,糜旸才感觉到自己好像被最亲近的人羞辱了。
他的经学,很差劲吗?
扪心自问一下后,糜旸感到有些羞愧难当。
而刚刚反应过来的糜旸,也理解了关嫣的心情。
为人亲母,定然会十分看重孩子的教育问题,这可以说是关乎孩子一生的大事。
见糜旸打消了“坑害”宝贝儿子的想法,关嫣又将询问的目光看向了糜旸。
她可以理解糜旸因其他考量,而否掉那数十位宿儒的做法,可小糜澄求学在即,糜旸也必须要为他物色好一个好老师。
看到关嫣的眼神后,糜旸重重地亲了怀中小糜澄肉嘟嘟的脸蛋一口,然后笑着说道:
“你勿忧,为父心中已有合适的人选。”
糜旸的话终于让关嫣脸上重新浮现笑意,可正在她要进一步询问糜旸之时,长陵内外却响起了悦耳的礼乐声。
这礼乐声响起之后,大量的礼官纷纷来到高台之下。
礼乐声与礼官的出现,让还在与魏延斗酒的张飞登时就扔下手中的酒壶,朝着礼官的所在走去。
不止张飞,高台下的所有汉臣都停止了高谈阔论的举动,他们如张飞一般朝着礼官的方向汇聚着。
见到这一幕后,糜旸起身将怀中的小糜澄交到关嫣的手中。
随后糜旸便来到了众臣汇聚的前列站定。
大量的礼官游曳于汉臣之中,为着在列的汉臣安排次序。
而身为礼官之首的太常许慈,本该最应该维护礼法的许慈,在见到糜旸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竟然自发地站在张飞身后时,他却当做没看见一般,径直从糜旸的身旁走开。
那日之后,他对糜旸的一切行为都没有意见。
等到礼官仔细的审查了一遍诸汉臣站定的次序“没有”问题后,得到禀报的许慈当即高声喊道:
“章武六年至。
宴起!”
属于大汉的狂欢时刻,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