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赴野顿了几秒,连带着呼吸好像都安静了下来,“好。”
又聊了一会后,电话挂断。
他独自一人往外看,心底却跟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们住的是一个旅馆,并不算太宽敞,中芜市其实并不大。
而这一带偏僻静,老旧居民楼偏多,很多大爷大妈吆喝着卖油条,大冬天裹着棉袄穿着裤衩就出来了。
空气中浮着一股油腻腻的味道。实在谈不上古朴,反而觉得有些杂乱。
倒是有点偏城乡结合部的风格。
难怪痰老九出来以后在这地方混,确实是个鱼目混珠的好地方。
江航还趴在床上呼呼大睡。
陈赴野准备下楼去街边的小摊上买炸油条和豆浆。
买油条的途中,在人群中忽而碰上了一道视线。陈赴野警惕地眯了眯眼,那人随即一晃而消失。
虽然只有一眼,但陈赴野的视力极好,看的很清楚。
那是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下巴那有一块标志性的疤。
陈赴野还是凭借久远记忆认出了,这是痰老九最得力的手下,外号叫老八。
他淡淡地收回视线,继而拎着油条回了楼道里。痰老九果然还是和以前那样,对他们盯的也紧。
而自己的住处也早已暴露在他们的视野里了。
江航似乎还是没睡醒,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头发坐在床沿边发愣。
“野哥,我他妈第一次坐绿皮火车坐了一天。那车上的人真没素质,啥味都有,给我吐的…”
陈赴野扫他一眼,淡淡道:“常态。”
火车上确实都是人间百态。
江航若有所思点点头:“人间疾苦…吃饱喝足!”
陈赴野伸手将手里的油条和包子递了过去,江航闻着味就憨实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脸色又拉了下来:“切,给你家公主就精致到用饭盒呗。给我就俩油条用塑料袋裹。”
陈赴野冷笑一声:“爱吃不吃。你非要饭盒也行,现在出门给你整一个。但这早餐可就不一定吃的上了。”
江航抢过他手里的油条:“那算了,我穷酸惯了。”
片刻后,洗漱完便吃饱喝足。
已经将近上午十点。
陈赴野一句话没说,只淡淡地看了江航一眼,“吃够了?”
“吃够了,咱啥时候出门啊哥?”
“就现在。”
“啊?”江航愣了愣,下意识警惕地左右望了望。望了以后才反应过来这是房间,就他们两个人。
他舔了舔唇,表情有些贼:“就……一般这种事不是应该在月黑风高夜、没人的时候干吗?”
陈赴野冷眸,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看他,表情有些古怪:“就吃个饭,你他妈在想什么。”
怎么听都像是违法乱纪的龌龊勾当。
江航顿了顿,“现在吃饭??和痰老九啊?”
“不然?”
江航努了努嘴,“行吧。”
他满脑子都是电视剧里和叱咤风云的黑.社会老大挥着刀和斧头交手的想象,有些不好意思:“对,干这种事情之前应该是一起约的饭局,这是流程。”
陈赴野:“……”
中芜市的整体环境还是很不错的,和津市经济水平差不多。
但现在待着的这个小县城是贫困县,极其偏僻,是个例外。
这里的冬天又闷又热。空气里也很干燥,直干的人皮肤疼。这边清一色是水泥路,路面坑坑洼洼,黑色的积水很多。
打滴都打不到,陈赴野只能跟隔壁大叔租了辆老式的摩托车,还是一蹬就老熄火的那种。
这已经算得上是豪华的交通工具,一路开过来直颠的江航嗷嗷叫,彪了一路的泪说是屁股疼。
车骑去了一个老式饭馆。
这是痰老九平时掩人耳目开的饭馆。陈赴野用前台联系到了痰老九。
痰老九本人没亲自来,来的是痰老九的手下,老八。那个下巴上有疤的鸭舌帽男人。他笑起来时脸上有些油:
“痰哥今天有事,我先来代他见见客人。”
也不知是试探还是警惕,老八的话不多,因此陈赴野和江航更是沉默。
饭过三巡,老八才笑嘻嘻地给陈赴野敬酒:“我和痰哥好多年没见过你了吧,都长这么大了。”
陈赴野的酒量其实一般,他接连着喝了两杯。心里绷的有些紧,也一直没放松警惕。纵使老八说话再客气,他也只喝了一杯。
老八似乎是有些不高兴了,但说话依旧是客客气气的。
“你们两个能想到现在来联系痰哥,想必也是为了这个吧?”他笑的贱兮兮的,捏了捏手指比了个金钱的手势。
江航看了陈赴野一眼,有些不安心。
陈赴野却点了头,瞳眸幽森:“那是自然。”
“钱难挣,屎难吃。念在你俩以前跟在痰哥我手底下做过事,现在各自也没有相忘于对方,那我废话就不多说了。”
老八拿出了一份合约,陈赴野伸手接过。
其实他知道这份合约形同虚设,签了它,本身就跟下了生死状似的。
真的上去跟人家打拳,纵使价位再高,打伤了,残了,和契约方本身没什么关系。
另外,伤在自己身上,是怎么也弥补不回来的。
先前他不是没混过这行,在那个黄财家的小拳馆里。
再者更久是在上学以前。那段时间,陈千柔对他的态度尚未改观,还沉浸在沈汗良的阴影之中。
于是陈赴野无父无母,无人管教。孤苦怜订地遭人唾弃。睡过垃圾堆,睡过天桥,直到他遇见江航以后情况才好转一些。
江航的情况也同样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家里只有一个姐姐,穷的叮当响。
那时的他俩阴差阳错跟过痰老九当手下一段时间,帮他们管理过地下拳场。
正是因为有过这份经历,陈赴野才清楚这份职业的高危性。
痰老九的拳馆在后来查封了,人也是因此锒铛入狱的。
金盆洗手不存在,出来以后找了个阴沟沟里的地方重操旧业,只是比以前更加小心和警惕。
“合同上明码标价,你自己看看。字不急着签,到时候可别说是我没给你机会。”
老八满脸褶子地笑了笑,剔了剔牙齿里的菜叶子,明显吃饱喝足:
“ 还有一点,今晚还在这见面,得让痰哥看看你的水平。这么多年了,该有长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