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心中正在后悔不迭,却见邹太后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瞅着自己,过了好一会,邹太后才慢慢地道:“水儿,你这番话说得很好啊,哀家果然没看错人,你能说出这番话来,足见你胸中大有沟壑,这件事啊,真是非你非属。”
究竟是什么事呢?
若水真是越来越好奇了,她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邹太后。
邹太后饮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才道:“刚开始皇帝向哀家提及此事的时候,哀家还骂他荒谬,竟敢提出这种要求来。现在看来,皇帝果然是比哀家更了解你的本领,既然如此,哀家也就没什么顾忌,直言不讳了。”
若水微微一笑,心想皇祖母您还真是会卖关子。
说来说去这么久,就是不说是什么事,每字每句都透出来一点信息,故意吊自己的胃口,又给自己戴了一顶高高的帽子,等到时候她说出来,自己就算是不答应,也不可能了。
“皇祖母,您请讲。”虽然若水腹诽,表面上还是一脸的恭敬。
邹太后沉吟了一下,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皇帝,还是你自己出来跟水儿说吧,哀家年纪大了,你说的那许多话,哀家记不清楚了。”
皇帝?
若水顿时愕然,猛地回头向房门口瞧去,却见门帘低垂,没有半个人影。
只听得一个爽朗地声音呵呵笑了起来,正是圣德帝的笑声。
若水循声回过头来,只见屏风后面明黄色的袍角闪动,圣德帝随着笑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母后,儿子就求母后这一件事,母后还这样百般推脱,幸好水儿不像母后这般难缠,水儿,你说是不是?”
他停在若水身前,面含微笑,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她。
若水在圣德帝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就站起身来,想起刚才自己随口说的话全都落入了圣德帝的耳中,只觉得好生尴尬。
她暗叫自己真是粗心大意,早就应该想到圣德帝会在邹太后这里,老八来找她的时候明明说了,是圣德帝和邹太后想见她,可是她却心神不属,把这事忘了个精光。
“臣媳参见父皇。”若水在圣德帝的注视下,盈盈下拜,虽然意外,脸上却半点不露,神态更是落落大方。
圣德帝将她的神情全都收入眼中,暗暗点头,呵呵笑道:“水儿免礼,都是一家人,不用拘泥俗礼这么客套,坐,快坐。这里没有宫女,你总不会要朕给你搬凳子坐下罢?”
说完哈哈一笑,自己先在邹太后的身边坐了下来。
他打趣的话让若水有些不好意思,便顺着圣德帝的话,坐在刚才的位置上,静待圣德帝开言。
圣德帝也是爽快之人,这件事他思忖己久,被邹太后叫了出来,他也不再转弯抹角,索性直言。
“永凌之地,你皇祖母已经和你说了个大概,你刚才的那番话说得很好,朕听了之后,心中甚慰。就是这样一个咽喉之地,近来却不大太平。”
圣德帝说到这里,眉宇间闪过一抹深深的忧色。
若水不语,只是抬眸看向圣德帝,等候下文。
圣德帝的右手抚着左手大拇指上的扳指,缓缓摩挲着。
“那里距离帝都山遥路远,可是朕却接到传报,说那里的治官……”他沉吟了一下,缓缓说了出来:“暗中召集能工巧匠,打造兵器,意图谋反。”
听到“谋反”两个字,若水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只听得圣德帝继续说道:“永凌地区贫瘠,物产不丰,那永凌的治官只有区区俸禄纹银,又哪里来的钱财购买大量的材料来打造兵器呢?朕接到密报之后,心中不信,便派遣可靠之人再次去探,这次却一去杳无音讯。朕接二连三地派人前去,却一个人也没有回报。朕本来并不相信,可如此一来,朕竟有七八分相信了,就算那治官不是造反,那永凌之地也必有可疑之处。”
听到这里,若水已经隐隐约约猜出来圣德帝接下来想说的话了。
她微微苦笑,难不成圣德帝想让自己当密探,潜入永凌帮他打探消息不成?
自己又怎么办得来这种事。
她眼角微抬,对着邹太后轻轻一扫,只见邹太后正低头喝茶,似乎对圣德帝和自己的说话漠不关心,毫没入耳。
可若水知道,这老太太精明着呢,该装聋做哑的时候,她绝对不会出声,可如果自己一旦拒绝,她肯定会帮着圣德帝来劝说自己。
也罢,既然圣德帝的话都说到这里,自己不妨继续听下去他究竟卖的是什么关子。
若水继续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圣德帝似乎有些烦脑,蹙紧了眉头,接着说道:“就在朕派去的人接二连三地下落不明之后,朕突然接到了永凌治官的奏折,是用八百里加急快马送来的,那奏折上说,永凌爆发了一种奇怪的疫症,百姓们有许多人已经死于疫症之中,并且疫症正在继续蔓延,永凌的大夫束手无策,他请求朕派遣得力的太医前往永凌,救治当地的百姓。”
听到这里,若水才终于明白圣德帝的意思。
他是想让自己打着医病的幌子前往永凌,暗中替他查探那永凌治官有无谋反之心。
圣德帝的话说到这儿,早就想到以若水的聪明程度,定是猜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聪明人面前不需要说得太多,他看到若水的眼睛幽幽闪着光,便知道她明白了。
“咳,咳。”圣德帝突然低低地咳了起来,觉得有些汗颜,在若水清亮有神的目光注视下,他感到很不好意思。
朝中有许多重臣他不用,却来找她这样一个弱质纤纤的小姑娘来办这桩差事,尤其对方还有了身孕,是自己的儿媳妇,她腹子里怀的还是龙子凤胎。
这也难怪他刚向邹太后提及此事的时候,被邹太后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顿。
只是此事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圣德帝知道,要办成这件事,非若水莫属。
“臣媳真是粗心,父皇坐了这么久,臣媳居然忘了给父皇敬上一杯茶,父皇,请用杯茶润润嗓子吧。”
若水就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从容不迫地给圣德帝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
她的话恰到好处地化解了圣德帝心中在尴尬,他接过茶,深深地注视了若水一眼,也像邹太后那样赞了一句:“好香,水儿泡出来的茶果然是与众不同。”
若水忍不住想笑,眼前这二人乃是东黎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竟然为了讨好自己,让自己应承此事,竟然不约而同地说这种违心的话,自己泡的茶,又有什么与众不同了?
她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被她垂下来的长长眼睫遮住,没让圣德帝和邹太后看到。
事实上,听到“疫症”两字的时候,她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自己是一定要走上这一遭的。
她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就是:医不救人,学医何用!
只是自己却不能表现出答应得太痛快了。
要不以后再有类似于密探之类的事情,恐怕就要源源不绝地找上自己了。
她是医者,只想救人,不想当细作。
圣德帝不再说话,只是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等着她做出决定。
他刚才的话说到那里,正是恰到好处,既没有提出要求,也能让她明白自己的想法。
现在就看她的态度了。
邹太后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她心中对圣德帝的做法很不赞同,虽然她听了若水的一番话后,觉得圣德帝产生这个荒谬的想法倒也不是异想天开,若水的确是可以办成这件大事。
可她是自己的孙媳妇,肚子里还有自己皇家的种,她怎么可能放心让若水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受风霜劳碌之苦,还要做这等危险的事情。
所谓天高皇帝远,永凌远离帝都,那里的治官早就独大一方,奉不奉皇命,可难说得紧。
更何况此人还有暗中谋反的嫌疑,如果若水真的发现了什么,难免他不会杀人灭口什么的。
想到这里,邹太后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几乎都要坐不住了。
“水儿,你父皇说的都是朝廷大事,这等事情他不和朝中大臣说,却来和咱们闺中的女人说道,却也不想想咱们能不能听得懂,哀家是不想听了,无趣得紧。来,这屋里气闷得紧,你来陪哀家去园子里赏花吧,老八这个猴崽子,说去给哀家摘花,去了这么久还不见人影,不知道又到哪里疯去了,你陪哀家瞧瞧去。”
她说着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抬手伸向若水。
圣德帝坐在那里,脸上神色登时好不尴尬。
他没想到,若水还没表态,自己的母后倒先站出来拆自己的台!
他气恼地看着邹太后,哪知邹太后却一眼也不向他瞧。
她心中正在懊悔,实在是不该答应圣德帝的请求,和他一起来劝说若水去办这样危险的大事。
事先圣德帝只是说永凌爆发了疫症,需要得力的太医,想派若水前去,因为她的医术最为高超,也最让人放心。
没想到圣德帝会突然提起了治官打造兵器,谋反叛乱之事,还说之前派去探听消息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这等时时刻刻要人命的事,岂能让她最为宝贝的孙媳妇去做?
就算若水答应,她也万万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