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当初出院的时候腹部的伤口看上去已经没那么恐怖,但是一坐车颠簸,竟然再次内出血了。
因为伤口太深,我妈只看着表面好了就急急忙忙的带我出院,却忽略了里面伤口的恢复情况。
这下我可遭罪了,又进了医院,又把肚子给剌开。
短短两个月我就经历了几次开膛破肚的体验。
我变得阴沉而少话,终日躺在病床上,做着一如既往的噩梦。
梦见我在刀山火海,梦见我杀人如麻,梦见我饮人血,吃人肉。
唯独梦不见李佳昱,估计她是恨我的吧,恨我拒绝了她,不跟她走,所以才从来不入我梦来。
这次回来住院,三爷爷也来看望我了,在我昏睡的时候。
后来我清醒了,因为许久不怎么说话,我妈却变成了话痨,跟我说好多好多事情,包括那天三爷爷来看到我时那脸上掩藏不住的惊讶,和惊讶过后的狂喜,再到狂喜过后的悲伤。
总之最后三爷爷带着是一脸复杂的表情走出去的。
因为长久说话少,我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我问我妈:“为什么。”
我妈疑惑的摇摇头,说她也不知道。
然后我就不说话了,虽然很好奇,但是感觉胸中总憋着一股气,让我烦闷不堪。
李佳昱的案子上了央视新闻,新闻标题是:年仅十五岁花季少女持刀致一死三伤。
虽然觉得自己很不地道,但我还是有点儿小小的庆幸。
我知道,旗和燕妮都没事儿,那就好了。
这件事在我们整个省都闹得很是轰动,在我的印象中,那应该算是在当时人民群众为数不多的公开的讨论“同性恋”这个话题。
让我不能接受的是,他们几乎一边倒儿的都在谴责“同性恋”,说“同性恋”是病,是精神病,正是因为李佳昱有“精神病”才会狂性大发的杀人。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事情发展超出了我的想象,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听说的,事情的经过竟然变成了这样:说李佳昱和旗争抢一个女孩子,导致二人一直都有心结,而该女孩儿,也就是我,三心二意摇摆不定,在受到班主任的责罚之后准备跟李佳昱一刀两断转身投入了旗的怀抱,这才导致李佳昱精神崩溃命案发生。
我成了千夫所指的“双性人”。
虽然警方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但我的个人信息还是被泄露了出去,当然也包括旗和燕妮,外加我的班主任。
我们所有的信息和联系方式都被一些“正义之士”以“人肉”社会祸害的名义散播在网上,公之于众。
因为当时也正值国庆节,所有人都在放假,这件事更是被广而告之,不光是各路记者不厌其烦地在医院门口蹲点,还有化妆成医生企图混进我病房的,甚至还有人在网上组成了“反陆离小队”准备来我这个小县城捉拿我。
我三爷爷一个人的力量越来越微弱,没有办法我妈报了警。
也有很多亲戚朋友打电话来“关心”我。呵呵,不如说是八卦我。
我妈把我的手机给没收了,她和我爸也不胜其烦的换了手机号,接我出了院,把家门一锁,像躲避空难一般的躲了起来。
我爸爸请了年假,整天就坐在门口看猫眼,观察外边。
现在想起来我非常感谢我爸我妈对我不离不弃的照顾和深沉的爱,和这么多年来他们这么全心全意的保护,太感激上天,我何德何能让他们这么来爱护我。
我爸在那段时间熬白了半个头,当时他才三十多岁,在短短几天之内就从满头黑发变成了一头灰发。
我妈有类风湿性关节炎,经常疼的她没办法起床,可是那段时间为了照顾我,她生生的疼到手指都变了形。
我三爷爷也在那段日子为了保护我家不受打扰,也是起早贪黑的在楼道口为我守着。
我妈不让我看电视,怕再有什么新闻刺激到我,我整天在家除了吃就是睡,如果说唯一的安慰,那就是亲人的庇护。
那段时间看着爸妈,三爷爷姥姥疲惫的身影,我一度想要自杀。
可是晨曦明媚的笑脸让我挺过来了,那段时间为了方便照顾我,晨曦住到了我家,在我妈实在起不来床的时候她照顾我,给我做饭,给我洗头擦身子,给我讲笑话。
晚上晨曦经常来不及躺下就会累的趴在我的床边睡着,每当她睡着,我的眼泪就会决堤。
我的亲人为了保护我做了这么大的努力,如果我就这么走了,那该多对不起他们,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好起来。
新闻总有变成旧闻的一天,世界之大,奇怪的事情层出不穷,很快我的事情就被一个又一个别的“惊天”新闻给代替了,那些扬言只报道“事实”的记者也终于没了耐心而逐渐的离开了我们这个小县城。
我们家的紧张气氛也逐渐的缓和了下来,我妈也能上街买菜了,我爸也开始准备去上班。
可是曾经的那些不认识的人留下的舆论,就像一块块滚烫的烙铁印记,始终萦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痛苦不堪。
尽管爸妈脸上逐渐有了笑容,可是那些不负责任的言论,就像一把“无影剑”,刺得我们身心斑驳,伤痕难愈,终究是伤害了我们全家。
那是我真身实切的体会到的网络暴力。
网络暴力就是这样,互联网时代,没人能逃脱别人的八卦,那些传言半真半假,在口口相传之中让谎言生根发芽,随后一系列的网络暴力语言接踵而至,参与的网民好像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一般,对当事人口诛笔伐甚至人身侮辱,从而给当事人造成极大的心理创伤,而这些网络暴民,在骂到无趣之后,一拍屁股,就远走高飞。
有人曾说,网络暴力就如同看不见的拳头,给众多受害者带去伤害的同时,攻击者却逍遥法外。
在很多年后的现在我也经常在网上看到大规模的网络暴力,每当我想去发言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当年的自己,我也算是早期的网络暴力的受害者了,所以在现在我大多都是对网络上的传言不屑一顾,对那些“细思极恐”嗤之以鼻。
你看到了吗?你听到了吗?你真身实切的感受到了吗?你就凭着你自己的幻想去抨击别人吗?你能为你自己的“细思极恐”的言论负责吗?
但总有一种人,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给别人带来痛苦,看到别人痛苦的事情,就想宣传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之,并以此为乐。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唯有自守初心罢了。
好在我挺过来了,可是当初这件事情里的别人就没我这么幸运了。
在家休养了半年,爸爸正常工作了,妈妈的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还跟我商量了一下她和爸爸打算过了年要二胎。
我当然没有意见,觉得多个弟弟或者妹妹挺好的,而且万一我将来有什么不测,原来,我早在那年就已经预见到了我的未来。
反正我很支持我妈生二胎。
说来很奇怪,我肚子上的伤又一次好的很快,又是一个多月就见好了,可是我妈怕再出岔子,就死活不让我下床,又躺了一个月才开始让我出门走动。
好在我们住的是职工家属院,我搬来的也早,好多叔叔阿姨爷爷奶奶是看着我长大的,知道我的性子绝对不是网上说的那样,依旧对我嘘寒问暖,绝口不提当初的事情。
我三爷爷开始教我一些防身的实用技巧,在三爷爷的悉心教导下,我很快就能偷袭我爸了,我爸也当过兵,学过散打,可是他学的大多都是花架士,只能强身健体,实用没多大功能。
估计是跟我三爷爷待得时间长了的关系,我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像我三爷爷,火急火燎的,一言不合就想动手。
在那个期间,三爷爷还开始教我打坐,以及一些以前从故事里听过的跟那些东西周旋的小技巧,比如如何开阴眼,怎样“投筷问仙”,怎么辨别人是不是真的冲了煞,怎么辨别出马仙的真伪,还有一些简单的堪舆知识,什么是“三元九运”,什么是“飞星伏法”,后天先天图都分别是干嘛的,我三爷爷一遍又一遍的讲给我听,教我自己动手去实践。
虽然我一直对这些事情很感兴趣,但以前问我三爷爷他却从来不肯教我,现在怎么突然教起我来了,我问过他。
而每当这时我三爷爷都是一脸的惆怅,他回答:“三爷爷年纪大了,可陆家的堂口不能没人继承。”
我问他:“爷爷不是说再也要关掉堂口的吗?”
我三爷爷看着我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想,可是你......”三爷爷心疼的看着我,说不出话。
我追问:“我怎么了?”
三爷爷摇摇头对我说:“很快你就知道了,但是三爷爷希望,这个堂口从你这代以后,就不要再传承了。”
我点点头,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看到三爷爷含着泪水的眼眶,也就不再忍心问下去。
我似乎天生就对这方面有天赋,三爷爷教我的东西我几乎都是一学就会,只有背堪舆知识的时候费劲了一些,其实我以前脑袋瓜很好使,自从出了这件事情之后,我就变得好忘事起来,但还是逐渐的背会了那些知识储存在了自己的脑子里。
快到年底的时候所有人都欢愉了起来,我的事情就仿佛不存在过一般的被人抛掷脑后。
可是我却始终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
我深深的体会到了世态炎凉,心思也变得愈加的敏感多疑,又非常暴躁,极其的不信任别人,连买菜我都总是会怀疑是不是缺斤短两了。
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但拜年的时候还是有人指着我窃窃私语,对了,我的听力在出事儿之后也变得异常的好,其实不光是听力,除了脑子之外,我的各项体能素质,包括各种感官,我觉得都比以前好了一倍。
我听见他们在讨论我是不是就是网上那个“双性人”女主角,我二话不说,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就走到了他们面前,我就会鼻孔冲着他们恶狠狠地问:“你们说啥?”
后来我就越来越喜欢上了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
君子动手不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