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可知,若是你这一句话传出去,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良久,向太后终于回过神来,低声质问道。
其目光更是不由自主的向着左右看了看,也幸好此时没有其他人在场,如此,方才略微松了口气。
此时她已经反应过来,为何对方进来之时要吩咐所有内侍尽都退出去的原因了,原来是早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还能有什么后果,无非便是想办法将朕从大位上赶下去。而后,也可以重新换上一位老实的皇帝,乖乖听从他们的安排,垂拱天下。”赵佶笑了笑,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笑,你还有心思发笑?”见得对方神色,向太后顿时被气的浑身发抖,
“你难道不知,这一句话是得罪了大宋朝所有的士大夫?如此,还有谁会为你治理江山?”
“所以,娘娘也承认,士大夫集团权势日重,便是朕也不能得罪?”赵佶再次看向对方,一字一句道,
“那么,朕这个天子,也确实只是个傀儡了。”
“……”向太后张了张嘴,沉默不语。良久,方才长叹一声道,
“昔日王荆公变法失败,你父皇不得不与文官集团妥协。那时,他便有过这样的感慨,所以,你生出这样的心思,哀家也能够理解。
可是,你也不能否认,这本就是事实,也是无可辩驳的大势。即便你心中不快,也只能遵从。否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娘娘见识深刻,便是父皇也多有不及啊。”
赵佶再次认真的打量了向太后一阵,五十多岁的年纪,虽然精心打扮,却也难掩其苍老和虚弱。正统的历史中,对方也是在明年薨逝。
当然,他继位之后,曾多次敬献一些养元固本的丹药,向氏时常服用,短时间内倒也无大碍。这不只是因着报答对方极力扶持自己上位的恩情,也是为了后宫稳定的需要。
例如刘氏,有向太后坐镇,对方时时刻刻都被压制的厉害,即便有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也不敢太过放肆。
以前的时候,他也只是将对方当作一位擅长宫中斗争,却毫无远见卓识的老妇人。毕竟,她所看重的赵佶本尊,就不是什么合格的帝王。
今日方才有些恍然,对方能够安安稳稳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皇太后,确实没有那般简单。最起码,在昔日变法一事的认知中很是清醒。
“你父皇即位之初,心高气傲,更兼年轻气盛,总想着做一番开天辟地的大事。后与王安石一见如故,命其全力主持变法诸事。
可惜,他却忽略了我赵宋皇朝的本质,触怒了太多人的利益。面对庞大的压力,最终也不得不妥协,终止了变法。
再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成熟,但也变得没有了生气……”
似是回忆到往昔那些记忆,向太后谈兴很浓,不知不觉便说了很多。当然,她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最终,仍是极力劝诫道,
“今时今日,国朝各阶层利益更加稳固,远非昔日神宗朝时可以相比。官家万不可做那些鲁莽之事,否则,引得朝政不稳,大祸不远矣。”
“娘娘的心意,朕心中明白。不过,朕既然明白这些却依旧这么做,自然不是无的放矢的。”赵佶笑了笑,知道对方不可能轻易认同自己的,也不再继续这么纠缠。蓦地,其忽然轻喝一声,下一瞬,却见得金光闪过,一道虚幻的龙影自体内窜出,于头顶上空盘旋飞舞。
“这……这是……”
向太后被吓得差点尖叫出声,若非近段时日丹药不断调理,否则,以她昔日的身体状况,怕是直接被吓得昏死过去。
仍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没错,确实是金龙,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活灵活现,与画像中描述的一模一样。
“官……官家,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娘娘无需惊慌,这金龙并非什么邪物,而是我大宋国运凝聚而成的龙形之体。”赵佶招了招手,那金龙再次极速盘旋,却是重新没入到他的体内。
“娘娘应该知晓,朕从小便痴迷于修玄炼道,并为此付出了不少的心血。”
“你的意思……这是修炼有成了?”
“可以这么说。”赵佶点点头,
“娘娘应该听说过飞云真人这个名号吧?”
“飞云真人?”向太后怔了一瞬,随即恍然道,
“就是那位数月前在汴京城中闹出好大名声的道士?”
“正是他。”赵佶再次点头,接着道,
“事实上,这位飞云真人是真正的得道高人,不但法力通玄,更精通各种奇术。便是娘娘日常服用的那些养元丹,也是出自这位飞云真人的炼制。”
“原来如此。”向太后微微颔首,笑着道,
“这养元丹确实是难得的宝药,哀家服用之后只觉得身体一日比一日康键。就连过往积攒下来的一些老毛病都不再犯了。说起来,哀家还一直想着,亲自见一见这位制药的高人。”
“娘娘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好,至于见面还是算了。”赵佶微微摇头,
“飞云真人性子冷傲,不太喜欢与世俗中人有太多交集。故而,朕自从登位之后,也只是私下里联系,并没有任何张扬之举。”
“从来高人行事尽都高深莫测,可以理解。”向太后点点头,忽然问道,
“哀家记得,你还未登基之时便与这位飞云真人有来往,莫非,方才那一幕也与对方有关?”
“娘娘慧眼,朕如今也算是修炼有成,虽然算不上成仙得道。但是,天下之间,凡俗之中已经不可能被伤害到。而且,朕也得到了大宋国运龙气的承认,融为一体,已经是真正的真龙天子,任何敢于挑衅朕皇位的举动,都不可能成功的。”
“真的是这样吗?”
向太后有些沉默了,神色更是透出难以掩饰的茫然。
之前也就罢了,自己还能用过往的经验去劝诫对方,可是,如今对方所展现出来的一切,早已远远超出了自己的理解,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再次向着对方打量一眼,心中隐隐预感到,对方定然是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如同昔日他的父皇一样。
阻拦对方?这个念头刚一生起,转瞬便被其掐灭,自己都已经这把年纪,还能做什么?便是劝诫对方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更别提阻止了。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哀家也管不了了。”想到这里,向太后这才缓缓问道,
“说吧,你心中到底是什么打算?”
“宫外那些官员可是暗中知会了太后?”赵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哀家也不瞒你,外面确实托人带了话,让哀家打探一下你的口风。当然,他们应该没有其他的心思。”既然下定了决心,向太后也不再隐瞒直接回道。身为大宋皇太后,本就是旧党一派的核心人物之一,朝堂中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尽都瞒不了她。
“现在是没有,但是,以后却保不准了。”赵佶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接着道,
“不瞒娘娘,朕确实有大刀阔斧改革的想法。而且,是从根本上改变当下的国朝体质,如此定然会引来大量的反对之声。其他的我自会应对,但是,我希望娘娘能够尽量支持,即便不能,也要保持不偏不倚的中立态度。”
“彻底改变国朝体制!”尽管心中已经有所猜测,却没想到,还是有些低估了。一国体制又岂是那般容易改革的,稍有不慎便是天下大乱?
“你该不会是想要提高武人的地位吧?”向太后忽然想到了对方前段时间颁下的圣旨,询问道。
“这只是其一。”赵佶点点头,接着道,
“娘娘放心,朕虽然将目标定的高了一些,但是,也不会毫无准备的。”
“那……那好吧。”向太后见其态度坚定,自知无法规劝,只得再次叮嘱道,
“哀家也不再劝你,可是,你一定要记得谨慎行事,万不可犯了与昔日你父皇同样的错误。”
……
搞定了向太后,便再无后顾之忧。最起码,后宫之中便稳了。
至于外朝官员,有的是方法应对。一帮凡人官员,如何能够抗拒自己的超凡手段?当然,如之前所说的那样,他也不会着急乱来的,一点点试探着前进,才是最好的选择。
“官家,刘娘娘那里又有动静了。”行至半途,张延忽然走了过来,悄声回禀道。
“哦?”赵佶神色一肃,追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她做了什么?”
“就在昨晚,刘娘娘身边的一名宫女出宫采办,结果接到了一封书信。”
“还是蔡京?”
“不是。”张延摇头,接着道,
“小的特意让人查过,那人是刘氏在汴京城中的一位兄长。”
“书信呢?”
“小的让人将那宫女抓了,书信已经拿到。”说着,张延伸手自怀中摸去,下一瞬却是取出一封泛黄的信封,恭敬递上。
“办的不错。”
赵佶点点头,随即打开信封。待得看过心中的内容,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信中倒是并没有说什么出格之事,只是刘家暗中为刘氏筹措了一笔银钱,打算过段时日送进宫中。另外便是同向太后那里一样,隐隐提到,让刘氏探听一下他的口风。
“打探朕的想法?”
赵佶冷笑一声,不只是刘氏,刘家之人尽都有些不安分啊。若是他没有猜错,这刘氏的兄长送银钱是假,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后者。
当然,先帝驾崩,刘氏早已没有权势,刘家也不再显赫,自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根本不可能对国家的政策感兴趣。
恐怕,刘家也只是被推到台前用来掩饰的傀儡,真正的人物尽都隐藏在幕后。
“朕也不过是刚刚提了一句,所有人都开始不安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捅了马峰窝呢?”赵佶冷笑一声,随即将书信从新装好,再次道,
“记得前段时日,朕让你查探刘氏与蔡京之间往来的书信,可有收获?”
“官家容禀,蔡府那里并无收获,不过,刘娘娘宫中倒是被小的查到了。”
“哦!”赵佶顿时眼前一亮,问道,
“书信呢,可曾带在身上?”
“官家稍等,小的这便亲自去取。”
说完,张延也不敢迟疑,连忙告退一声匆匆离去。
“还是有些毛躁啊。”
赵佶微微摇头,却也没有责怪之意。张延速度很快,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经回返,手中正拿着一摞信封,约莫有四五件。
“想来,信中的内容你已经看过了吧?”
“官家恕罪,为了确定书信的真伪,小的确实看过。不过,信中尽都是一些恭敬应答之语,并没有不妥之处。”
“是吗?”
赵佶随意选了一封,打开之后仔细阅读,果然如对方所言,尽都是些毫无营养的废话。由此可见,蔡京老奸巨猾,并不会给自己留下什么把柄。
也不知道刘氏送去的信件中写了什么,想来,定然没有蔡京这般谨慎。可惜的是,那些信件极有可能早就被蔡京毁了。
赵佶皱了皱眉,心中仍有些不甘,随即将所有的信件尽都拆开,逐一阅看。
“咦?”
蓦地,其忽然惊讶出声,再次将所有的信件仔细阅读了一遍,喃喃道,
“原来如此。”
此时,赵佶已经反应过来,虽然蔡京做的足够谨慎,但是,也不是没有破绽,从这些毫无营养回答之中,已经可以大略猜到刘氏的想法。
“这女人真是疯了,都这个时候,过往的一切早已烟消云散,怎么还是放不下?非要和孟氏过不去?”
赵佶皱了皱眉,此时,也不禁为这女人感到头疼。庆幸的是,对方虽然暗中和蔡京联络,但是却并没有太过出格。毕竟,向太后还活着呢,有她在一日,孟氏便倒不了。
不过,也不能让对方一直这么胡闹下去,否则没了顾忌,定然越发难以收场?日后,若是和原本的历史中一样,再闹出什么丑闻,岂不是丢皇室的脸面?
想到这里,其神色顿时一沉,询问道:
“那宫女现在何处?”
“被小的临时关押在一处房间内。”
“也好。”赵佶笑了笑,
“你让人去一趟,将那宫女带来这里。稍后摆驾元符宫,朕要和这位皇嫂好好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