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一案结案之后,一晃十多天。
君歌以御史身份再一次回访的时候,孙家的院门口挂上了大白的灯笼。
先前侃侃而谈的孙家老太太,没了那日的风采,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
孙家大公子一家强硬的自老宅搬了出去,如今这院子里,只剩下她这一个曾经的当家人。
君歌迈过门槛,孙老太正好抬眼,望着君歌,双唇紧抿。
她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之后却猛的抓起一旁的茶盏,冲君歌砸了过去:“滚!”
茶盏碎了一地,茶水溅在君歌的衣摆上。
“你们!都是你们!”她指着君歌的眉心,怒吼,“瞧瞧你们,把我这孙家祸害成什么样子了!滚!给我滚!”
君歌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真就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没走两步,又听身后老太的声音夹杂着更咽呼唤道:“回来!回来!”
君歌背对着她,脚下迟疑了一瞬。
也就一瞬,她抬起头,大步前行。
望着等在门口的苏辰,君歌摊了下手:“你说的对,我不是佛祖,无法普度众生。”
苏辰点头,抬手挡着自己的唇角,咳咳的咳了好几声。
自那日醉酒之后,苏辰染了风寒,如今咳得厉害。
君歌掏出一小包糖递给他:“早上买的,润喉。”
苏辰愣了一下,半晌才道了声谢,趁着君歌不注意,将糖揣进了袖兜里。
君歌见状,一跃上马,颇为感概:“吃吧,没毒。”
说完,抬手指着苏辰身后:“吃完了,才有空处理新案子。”
苏辰诧异回眸,瞧着身后不远,更杨快马而来。
他面色凝重,翻身下马,三步并成两步,附在苏辰耳旁道:“出怪事了。”更杨说,“东山镇送来了个鬼怪杀人案。”
苏辰表情未变,低着头,将手里的糖打开,塞进了嘴里。
他回眸瞧着马上的君歌,故意问:“东山镇的鬼,杀了个人,你要去么?”
君歌一愣:“鬼?”
苏辰点头:“鬼。”
鬼怪杀人,前所未闻。
东山镇距离京城五十里,一路快马,半日就能抵达。
三个人跑跑停停,这会儿已经到了东山镇外万亩良田的边缘。
“若非太离谱,东山的陈大人也不会求到六扇门来。”柳南骑在马上,与君歌并排而行,“君大人应该知道,东山县令与我们门主之间……”
他尴尬一笑,指了指苏辰的后背:“与我们门主有些过节。”
君歌抬眉,瞧着左前方骑在马上,气宇轩昂的苏辰,感慨摇头:“你对过节的定义,有点偏差啊。”
东山镇在御史台很出名。
不是因为实力,也不是因为有什么特别的奇案。
而是因为东山县衙,每年都锲而不舍的举证苏辰是乱臣贼子,并用雪花片一样的举报信,迫使御史大夫彭应松,为他们专门定做了两个新箱子。
这哪里是过节,这是有深仇大恨。
“其实也不是君大人想的那样。”柳南儒雅笑起,“门主和东山镇陈大人……”
“这么清闲,怎不分析分析案子?”
君歌身前,苏辰缓缓回头,用半张侧颜搭配着冷漠疏离的目光,直直戳着君歌的面颊。
他冷哼一声:“话真多。”
说完,他目光流转,此时落在柳南身上。
柳南喉结上下一滚,义正言辞道:“那东山县令说是鬼怪杀人,属下是不信的。”
苏辰凉唇一掀:“你当东山县令陈海是傻子?会信那邪祟杀人的鬼话?”
说完,他回头望着不远处的东山镇城门,攥紧了手里的马缰。
整个东山镇在京城西北,是个小镇。但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经常有各国使节在此落脚。
镇子修建的十分大气,白墙黑瓦,四四方方。
市集闹热非凡,往来商贾众多,有小京城的美誉。
东山县令陈海,此刻一脸的烦躁,正揣着双手站在城门口来回踱步。样子格外显眼,让君歌一下就瞧了出来。
苏辰“吁”的一声停住了马,打量了陈海一眼。
陈海嘴抿成一条线,不知道在心底压了多少不满,不情不愿的对他拱手行礼:“下官陈海,见过六扇门苏大人。”
他目光避开苏辰,模样十分敷衍。
君歌挑眉,心中感概。
她理解陈海的心情。
因为自己的实力不足,破不了案子,而不得不求助自己隔三差五就要举报一次的人,内心确实很复杂。
苏辰自然也知道陈海的拧巴,直接哪壶不开提哪壶:“难得陈大人分的出轻重缓急,还知道向六扇门求助。”
“你!”陈海的嘴角好似坠着两块秤砣,快要跌出自己的下颌线,“下官按流程办事,苏大人不要无理取闹,自取其辱!”
陈海说完这一席话,冷哼一声,直接转身骑上自己的马背,撂下一句“跟我来”,二话不说,径自走了。
苏辰冷漠的瞧着他官服背影,一言不发。
穿过闹事,借着鼎沸人声的遮掩,君歌小声向柳南询问道:“你们苏门主,不像是不开腔的性子啊?”她咂嘴,“都被说无理取闹,自取其辱了,为什么不回怼啊?”
柳南想了想,正经说:“门主一向懒得费口舌。”他蹙眉,“能动手就绝不还口。”
君歌一愣:“那确实还是憋着吧……”她“嘶”了一声,打量着苏辰的背影,“就这小鸡仔子一样的身段,真打起来,怕是撑不住两拳啊……”
这话,把柳南给说懵了。
他瞧着苏辰望过去,上下看了好几眼,半晌不敢开腔。
这根本不是能不能撑住两拳的问题,而是,根本就没有机会能碰到苏辰才对……
东山陈氏,是当地的大姓。
这次出了这鬼怪杀人一案的,便是有名的大地主陈员外一家。
陈海虽然看不惯苏辰,但下马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将案情说给他听。
“陈府闹鬼据说已经闹了三个月。”他说,“府内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之前一直没出过什么大事,直到三日前。”陈海领着苏辰迈过门槛。
陈府三进的四合院抱团在一起,当中有个庭院,种着几颗大槐树。
站在庭院正中,陈海指着上面一条白绫说:“三日前,清晨一早,陈家嫡子陈千南的尸体,就是在这里挂着。”
他深沉的吸了一口气:“陈千南手脚皆被砍断,至今不知去向。”
闻言,众人皆诧异。
“手脚被砍?”君歌上前两步。
“正是。”陈海道,“两手两脚,从腕处开始,便只剩血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