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剑拔弩张的样子,在整个陈府掀起一股强对流。
君歌瞅着互不相让的态势,拍了拍手上的浮灰,故意大声说到:“这鬼有脚,还是四只脚。”
院子里安静许久。
苏辰目光森寒,锁了陈海一息的功夫才转过头,踏上那小木板,往君歌的身旁走去。
“如何?”他话音平稳的听不出情绪。
君歌瞄了一眼涨红脸的陈海,什么也没说,却在苏辰面前,猛地拔出腰间的玄武剑。
刺啦一声,闪了苏辰的眼睛。他后背一紧,差点下意识的去摸腰封。
可接下来的场面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苏大人瞧瞧这院子。”
苏辰蹙眉,看着君歌将那把天下名剑握在手里,左右比划着。那样子,活脱脱是拿它当成树枝在用。
她指着地面上一个怪异的痕迹,点了两下:“我找了整个院子,在抛尸点的附近终于找到了几枚相对完整的光脚足印。”
“嫌疑人应该是为了降低走路发出的声音,避免引起注意,选择光脚行走。”她边说边蹲了下来,“但也正因如此,这几枚脚印才突兀。”
苏辰抿嘴,歪头弯腰的瞧了半天。
天光之下,阵阵鸟鸣。
他眼眸眯了又眯,愣是只看见了剑刃,没瞧见所谓的足印。
“啧。”君歌笑言,“蹲下看!”
“蹲下。”她调侃道,“怎么?苏大人细胳膊细腿,不仅身体不好,腰也不行?”
苏辰冷了脸,白了她一眼,齿缝里蹦出三个字:“你试过?”
说完,面不改色的撩了一把衣摆,侧身蹲了下去。
就见君歌“嘶”了一声,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他一眼,毫不避讳的摇了摇头。
伤害不大,侮辱极强。
苏辰抿嘴,一副“算你狠”的架势,将“好男不跟女斗”拿出来为自己降了降火。
不是说桃李年华的姑娘,一个个都当是“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怎么就偏生了君歌这个异类,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一点不含蓄,一点不娇羞。
先是虎狼之姿,又来虎狼之词。
苏辰冷着脸,扫了她好几眼。
幸好是自己。
若是她爹九泉之下得知君歌这般说话的风格,怕是能气的跳起来。
也就是那一瞬,想到往昔她也是这般和别的男子闲谈,苏辰便觉得心底腾起一抹无名火,有点烦。
可这翻腾的心绪,一旁的君歌却完全不知道。
她注意力都在案子上,先是瞄了一眼阳光的位置,而后将玄武剑的剑刃调整了一下方向。
当视角与光线的夹角,大于直角的一瞬,苏辰侧着瞧见了那枚完整的足迹。
他瞳孔微颤,方才一切尽数抛之脑后。
“这些赤足足迹,基本排除是行为人留下的。”君歌说,“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光着脚走在陈府的花丛里,甚至还贴在这些带刺月季的根旁。”
她右手持剑,不疾不徐:“方才我有问过院子的家仆,东山镇最近一次下雨是清明后两日。被我挑出来的这两组足印上,都或多或少带着滑动与拧痕,不符合雨前足迹呈麻点状的特征,是雨后某日留下的。”
“足迹本身表面光滑平整,又有昆虫痕迹。”君歌抿嘴,“也就是说,这枚是在前半夜形成的。”
听完君歌的话,苏辰有些缓不过来。
虽然孙氏一案里,他已经见识过君歌痕迹专业的本事,但没想到在陈府的花园里,她这一手足迹分析,竟然能让常年断案的苏辰有些跟不上思路。
苏辰自觉洞察力在六扇门排个第二,第一便是无人能坐。
但,到了这以大大咧咧而出名的君歌面前,怎么会显得有些吃力起来?
这真的是一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应该有的样子么?
他思量片刻,沉声问:“虫印?”
“虫印。”君歌点头,指着剑下的足迹,稍稍转动着右手手腕。
她将折射的阳光精准的落在几条细弱如丝的“线”上:“还没瞧见?”
苏辰铁着脸,他瞧见了。
不仅瞧见了虫印,还瞧见了天下四大名剑之一的玄武剑,这令他大为震撼的新用法。
“倒也是多亏了他在花园的泥土上光脚而行。”
君歌侧行了半步,剑往一侧挪了过去,指着另一枚脚印道:“人在松软的土地上行走时,身子会因为重心和地面的共同作用,导致步长有些变短,步宽还会增宽,步角会加大。”
“所以这一枚,理当与刚才那枚足迹成一组。”说到这,君歌咂嘴,“这枚明显深一些。”
“嗯。”苏辰起身,“有负重。”
对他这么快就理解了话里的意思,君歌咧嘴一笑,真心称赞:“聪明。”
只是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夸人的。
说到这,她却忽然叹了一口气:“但是怎么个负重法子,我却没头绪。”
她用剑指着另一侧地面,手腕反转了好几下:“你看这里,是另一组脚印,特征是类似的,但不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君歌起身,斩钉截铁道:“起码有两人。”说完,才将长剑收回剑鞘。
微风轻拂,她补充了自己的看法:“不能说有两人参与了这次凶案,但可以说,挂尸的时候,起码有两人在场,彼此协同合作。”
这样的推断,苏辰是相信的。
他回眸瞧了一眼正被柳南那巧舌安慰的陈海,又瞄了一眼站在院子外,仍在谈论鬼魅如何如何可怕的巡夜,深思了片刻,才又看向君歌。
“只此而已?”
苏辰眯眼。
这便是你的极限了么?
陈府院子里,阳光落在君歌的肩头。
她轻笑,摇了摇头,竖起一指道:“第一,出现在这里的,起码有两人,均是男性,一人身高五尺半,一人近六尺。”
她再竖一指:“第二,两人当中,一人年龄刚过及冠,一人年龄已过不惑。”
“第三……”君歌背手而立,看着整个陈府的花园,“其中一个体态很胖,有刻意掩盖习武特征的倾向,而年纪偏大的那位,腿部有隐疾。”
“如果线索能再多一些,可以精确到鞋面材质,社会地位,经济能力,以及步伐特征。”她笑起,“在陈府住两日的话,应该仅凭目测,就能抓到嫌疑人。”
话落,整个陈府的院子鸦雀无声。
院外的三人愣住了,靠着门框的管家半张着嘴。
柳南和陈海也撑大了眼,方才絮叨到什么地方,也完全顾不上了。
就连苏辰也诧异抬眉,不可思议的打量着君歌。
半晌,他沉了面颊,转身扫了一眼众人,肃然道:“话不能乱说。可有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