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君歌猜想的一模一样。
于宜口中讲述的,竟然也是一个看似说得通的故事。
就像是东山镇陈家的林雪一样,一环扣一环,有起因,有经过,有结果。
除了这个故事本身是假的之外,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完美。
甚至可以当场结案。
于宜很聪明,在君歌面前编故事的时候,清楚的知道什么该说,这么不该说。
就好像受人指点过一样,让人抓不到话里的把柄。
“之前我说了,程文清来左府,对妾身欲行不轨。”
为了让这些话显得更有说服力,她望向君歌,苦笑道:“他是相公的同僚,妾身一届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唤来杏儿将他浑身捆绑,过程中,还被程文清咬了一口。”
她愁眉泪眼,蜷缩着身子:“这些,杏儿都能为我作证。”
说完,于宜以楚楚可怜的模样,望向君歌。
那哭红的双眼,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但君歌丝毫不为所动,她衡量一息,果断顺着这一抹注视,接过了审讯的主导权。
“你的意思是说,之前……”.
她本没打算戳穿眼前这场骗局,只是想试探一下,确认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可苏辰没给她这个机会。
君歌的话还没问到一半,突然被苏辰打断了。
他说:“程文清只是去左府取东西,为何会突然会对你图谋不轨,要还咬了你?”
大牢中安静的只听得到滴水声。君歌睨着苏辰的侧颜,颇为惊讶。
这样突兀的打断,岂不是正中下怀?
可苏辰看都没看君歌,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惊讶般。
他气宇轩昂,却漠然冷傲的站在那阴冷潮湿的大牢正中,眼眸蒙了一层寒芒,如刀一样犀利。
于宜咬着唇,盯着他的眸子闪过一抹怒意。
“取东西取东西!你们只听说是取东西,怎么就没想想!他一个程家的捕头!有什么东西会放在左府里?!”于宜声音渐大,拍着自己的胸口道,“左府里有什么东西会是他的?嗯?”
她目光戳过每个人的面颊:“你们怎么不想想,面对他,一个带刀的刑部捕头,妾身一届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若非杏儿瞧见了,会酿成什么样的结果?”
“各位大人,不是任何事情,都会有完美的可以躲避的境遇的!也不是任何时候,任何人都能保持理智的!”
她声声阵阵,质问着苏辰,质问着君歌:“妾身当时吓坏了!哪里管得着他是来取什么东西的?!”
“难不成你们在恐惧的时候,还能想的清楚这些东西?”
这些话,她说的极快。
却是攥着心口,话音不减,直直看着苏辰。
那模样,一点不像是装出来的。
半晌,苏辰垂眼点头:“继续。”
自始至终,他一抹注视也没有投向君歌。
正经的让君歌对自己的判断真的产生了一丝的动摇。
也就仅仅一丝。
“后来,我就想靠自己,给他一个教训。”于宜的话和缓了不少。
“相公常年在刑部,又和程文清是共事的同僚,不好撕破脸。”她深吸一口气,“所以我想到了汪明。”
“我想让汪明和程文清打起来,自相残杀。”她冷笑一声,将自相残杀说的像是开玩笑一般轻松。
于宜的头靠在大牢后面的墙壁上,望着唯一的那一扇长方形的小窗,望着它透过来的湛蓝的天光,微微笑起:“我从黑市的小混混手里买到了走魂香和合欢散,混在了酒里。”
“偷偷让左杰喝了一些……”她眯眼,“在药物的作用下,他挥剑乱砍一通。”
说到这里,于宜望着君歌,浅浅的笑了:“我觉得,效果挺好。”
那笑容,宛若盛放的彼岸花,噬人心魄。
“那天在酒楼里,我便是将提前准备好的酒,混在其中。”于宜道,“为了不让左杰受伤,我在他的酒盏里下了蒙汗药,想着这样的话,他们动起手来,左杰不去拉架,就不会受伤。”
“可是……”说到这里,于宜的神情暗淡了,“有时候,人太贪心了,就会遭天谴……”
她回忆的那一晚,寒风酒楼雅室里发生的一切,手攥成了拳头。
她看着左杰将带有蒙汗药的酒,喝了下去。他死死的握着她的手腕,一个劲的摇头,以口型说着不要。
“我让他放心,一切尽在掌握。程文清和汪明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哪里晓得酒里有什么问题。于是没过多久,酒劲上了头……”
真实与谎言大相径庭。
那时,程文清和汪明,端起那酒盏,只抿了一口,便察觉到了酒里的不对劲。
尤其是程文清,已经被算计过一次之后,更加敏感。
他手落在了自己腰间的刀上,目光戳着于宜的的面颊,像是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犯人。
“喝。”只有左杰,倔强的端起那酒盏,摇摇晃晃的说,“别问,喝。”
服从,是每一个青龙卫刻进骨子里的忠诚。
程文清和汪明死死的睨着于宜的面颊,却仍然选择了相信左杰。
直到酒里的走魂香起了效果,眼前出现了幻觉。
但是于宜失算了。
经历过生死的青龙卫袍泽,早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三个异性兄弟,就算被侵蚀着意志,被药物斩断了理智,那强大的,超出常人的自制力,仍旧让于宜设想的一切,都没能出现。
没有自相残杀,没有失去理智,什么都没有。
慌了的,是于宜。
左杰的手像是一把锁,死死的钳着她的手腕。
就算人已经到了快要抵挡不住的边缘,仍旧丝毫没有放手的迹象。
他将手里的小盏咣当摔碎,戳在自己的大腿上,艰难的维持着冷静。
他对于宜说:不可以,迈出去,就再也无法回头。
可是,怎么回头?已经到这一步了,如何回头?
失去理智的,是于宜。
她猛地甩开了左杰的手,咬着唇,冲他摇了摇头。
那一瞬,她仿佛看到了李家所有的人灵魂,看到了那血流成河的京城法场,看到了被他们,被左杰带队抓走的父亲母亲,还有最疼爱自己的哥哥。
于宜连给自己冷静的时间都忽略了。
她猛地举起寒风酒馆里的罐子,高举过头顶,在左杰震惊的注视里,冲着他的头上砸了下去。
哗啦啦,碎了一地。
她的理智,这才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