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里,金十三蹲在地上,看着面前坐在太师椅上的林辞,瞧着他狰狞痛苦的面容,说出了和苏辰一样的判断。
“其实,密陀僧这种毒药,并不常见的。”她说,“你记得我以前专门和你讲过,密陀僧因为效力太强,虽然最初是后宫争夺使用,但因为不够隐蔽,所以早就被弃之不用。”
金十三感慨道:“但是没想到,今年竟然变成了毒杀官员的玩意了。”
“这东西产自何处?”君歌问,“我记得是西域走商路运进来的。”
“波斯一代。”金十三起身,“经过仓加,而后再入中原。”她顿了顿,“是大晋的禁药。只能通过秘密的运输进入京城。”
秘密的运输。
君歌了然的点了下头。看来这个案子,又是和那条东山镇的商路撇不开联系。
“我倾向于他是自杀。”金十三蹙眉,“因为死得太顺。”
“那种是矿石毒药,要导致这种深度中毒,吃进去的量要非常巨大。”她说,“但是两名死者口鼻残留都只是呕吐物,且不含酒味。”
“没有酒,这种矿石毒可并不美味,被人强行灌入的话,身体上会有搏斗的反应,但是两具尸体都异常的平静。”她指了指一旁的配房,“女性死者,林辞的妾氏,甚至是沐浴净身之后,很有仪式感地躺在床上,等待死亡。”
“最初发现尸体的是林辞在太医院的好友,因为他今日少见地没有出活。”金十三顿了顿,“那个人一看林辞死了,吓得一路狂奔到京兆府,站都站不起来了。”
她叹一口气:“服用了密陀僧之后还能这么干净的尸体,我掌刀这么多年,这两具可谓是头一槽。”
说完,她看向君歌:“君大人以为呢?”
“就算是被迫自杀。”君歌看着金十三,“但仍旧是故意杀人,逼迫他的人,也理当承担责任。”
她扫一眼院子,又看看书房:“金大人不想让我蹚浑水的好意,君歌心领了。”
她竖起拇指,头也不回的点了点苏辰的方向:“但是没用,有个人,一定会把这案子盘下来。”
金十三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苏辰背对着正堂,正和方正探讨什么。
她不怀疑君歌的话,甚至十分认同:“可我不是说他,我是说你。”她抬手拍着君歌的肩头,“我不想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你也看到了,他面对的都是什么样的老狐狸。”
“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金十三蹙眉,“他这么多年,连个踏实觉都不敢睡,如今到了和阉党撕破脸的时候,更是凶险至极。”
这一番话是金十三的肺腑之言。
她和君维安交情颇深,但关系始终是兄妹之间的情谊。
如今看着逐渐踏上君维安老路的君歌,金十三心中无比的担忧:“……你和他们不一样,花样年华,没有必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她蹙眉,“我实在不能看着不管,我是真的担心你。”
听着她的话,想起初见之时那个毫不客气,冷脸对待自己的金十三,君歌心里仿佛有暖流淌过。
她看着金十三,点了点头:“正因如此,请您一定要帮我。”
金十三愣住了。
趁着苏辰不在,君歌郑重其事道:“接下来的话,您一定要听我说。”她指了指苏辰,“韩仁和更杨我已经安排好了。”她压低声音,“但有个忙,只有您能帮我。”
那之后,案子顺理成章地从京兆府转进了六扇门的手里。
金十三一言难尽地看着苏辰,直到两人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中,方正才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金大仵作方才起就欲言又止,可是案子有什么疏漏?”
闻言,她瞧着方正思量片刻:“方正啊……”金十三抬手挠了挠鬓角,“你说,若是君歌和苏辰两个人斗智斗勇,谁赢的可能性更大?”
方正被她这话问愣住了,支支吾吾回应:“这不就是鸡蛋碰石头么。”他顿了顿,“就算是君大人赢了,但大概也是因为苏辰想要输而已。”
“你倒是看得透彻。”金十三转身,“可偏偏,君歌就准备利用他会让着她这个点,把苏辰将死了。”
此言一出,方正半晌没回过神。
他思索了半天,恍然大悟:“这反其道而行之,倒是有极大的胜算啊。”
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对劲,追上金十三多问了一句:“她不是苏辰的人?”
金十三顿住了脚:“她可从来没说过她是苏辰的人。”
见方正不解,她叹一口气:“现在看来,行事作风,颇得彭应松的真传。”
方正更愣了:“谁?”
马车穿过商街,沿着运河行了一刻钟。
苏辰低头看着护本,君歌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半晌,终于是被戳得难熬,苏辰合上护本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长得好看,多看两眼不行么?”君歌挑眉,怼得苏辰一时断了思绪。
“倒是我的错了?”他换了个姿势,目光别向一旁,却没了思量案子的心情。
“你能意识到,我倍感欣慰。”君歌没打算放过他,“指着他手里的护本问,这又是牵扯到阉党,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先前已经惹了袁一,如今袁风已经在御史台的地牢里接受三司会审,这案子又被你拿回来……”她蹙眉,“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是真的不怕死啊。”
马车摇摇晃晃,苏辰看着一旁有些怨气的君歌,摇了摇头:“不怕。”说完,故意加了一句,“前面要到御史台了,君大人回吧。”
车里安静了一息,君歌看着苏辰那张“欠揍”的脸,深吸一口气:“你想得美。”
“怎么,查案的时候我就是你尚未成婚的未婚夫人,案子查完了我就是和六扇门没有关系的御史台流窜人士了?”君歌歪了下嘴,“苏辰,算盘都让你打了,我未免也太亏了啊!”
她探身前倾,手里不知何时握着玄银枪的枪头,咣当一声扎进了苏辰身旁的座位里。
君歌笑得十分和善:“就请苏大人跟我一起去一趟御史台。”她说,“你扔过来的烫手山芋,得负起责任!”
谁知苏辰微微眯眼,迎着君歌的面颊,轻声问道:“凭什么?”
君歌凑近了,恶狠狠说:“凭我们家里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