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的这般好听,却字字句句都耽误时间。”方正直接正面对周熏开怼,“臣要的是圣上恩准,不是殿下口口声声从旁协助,实则以此谋政绩。”
他毫不客气:“您要是有心为民,就把眼光放在朝堂之外,从细微之处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朝堂上,鸦雀无声。
被正面怼了的周熏,面颊青一阵白一阵:“方大人,您可真是……”
“方大人所言极是。”苏辰颔首,“恳请圣上恩准。”
两个人,一唱一和。
周熏的面色,难堪至极。
搭戏台子的是方正,唱戏的是自己,怎么唱着唱着,调子就成苏辰的了?
“哪里这么费劲!”幸好,这一出龙椅上的周益龙看懂了,“你们凑一起!”他指着台下众人,“三法司,六扇门,加上你周熏,一起审!”
周益龙算是瞧明白了,苏辰这是要借此案,一边牵制住二皇子周熏夺嫡的心,给太子争取时间。
一边还要把周熏推在身前,让阉党的目光短时间内转移到他身上。
还真是聪明,朝堂上唱了这么一出,要维持住“大晋皇帝是个窝囊废”的形象,那这案子注定不会只落在方正手里。
那得三方势力都有,大家一起审!
这样,苏辰最终的目标——用最透明公开,高效快捷的审理结案后,把军饷以最快速度送达前线。
这一目标才能实现。
这么大一台戏,不是唱给他周益龙看的,也不是演给袁一的。
是给百官看的啊!
但,已经到了生死存亡关键的袁一,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侧过身,露出阴郁的神情,看着周益龙:“臣,异议。”
百官目光之中,群臣注视之下,这个阉党的核心,霍乱了朝野二十年的内侍省大总管,不屈膝,不颔首,挺直了腰板,面无表情的看着大晋的皇帝。
泱泱大晋,星河山川千万里,周氏浴血而来的天下。
他的天子,被一个宦官,在早朝上,用这样轻蔑、不尊的模样对待着。
周益龙的手紧了,二十年的沉默,二十年的隐忍,二十年拿命换来的今日可以与之抗衡的局面,让他再也忍不住。
他猛拍一把龙椅,大声道:“放肆!”
声音极大,冲得乾元殿上的房梁微微一震。冲得白玉石板的地面,恍然一晃。
却见袁一不急,不恼,泰然自若的背手,侧着头看一眼殿上已经愣住的百官。
他像是这天地真正的主人一般,睨着百官或是怔愣,或是惊慌,以及仇恨的目光,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周益龙怒目圆瞪,气血攻心,只觉得逐渐上不来气。
他艰难的抬手指着他:“你!你!”
袁一瞄了他一眼,抬手轻蔑地在他眼前压了几下空气,仿佛在说让他别这么大反应。
而后,从容不迫地上前一步,站在周益龙身前,冲着殿外,笑盈盈地说:“都还看什么?”
他猛然收了笑意,冷冷道:“不想死的,就快点滚。”说完,补了一句,“这点小事,还犯不着闹到圣上眼前,杂家自会处理妥当。”
说完,看着周益龙汗如雨下,艰难喘息的样子,他笑着望向一旁的小太监:“去,宣太医。”
小太监颔首,转身离开。
“袁一!”周熏一手指着他,“你是要篡权夺位么!”
袁一挑眉,整个乾元殿落进了死一般的安静里。
台上两人,一前一后,谁是真正的皇帝,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来。
袁一连掩盖都不想再掩盖,他抱胸看着眼前的周熏,直接漠视了他的存在,扫一眼众人,言语更是杀气腾腾:“看来是都想死?!”他抬手,“杂家数到十!还站在这的!别怪杂家不客气!”
“一!”
后排的官员,有人已经白了脸。
“三!”
终于,第一个撑不住的,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他的举动,像是冲垮了其他人的心理防线一般,众人鱼贯而出。
“六!”
大理寺卿白曲,瞧着一动不动,死死盯着袁一的二皇子周熏,咬着牙,一把将他扯过来:“快走!”
周熏愣了一下。
“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周熏刚想说什么,白曲猛然发力,拖着他就往外走。
“九!”
被白曲抓着的周熏,看着站在龙椅前的袁一,破口大骂:“你这阉人!不得好死!我一定要杀了你!”
“十!”
轰的一声,大殿的门紧紧地关上了。
方才还百官皆在的大晋权力中心,威严宏伟的乾元殿,转眼之间,便只剩下了几个人。
袁一微微仰头,瞧着台下几人,了然地点头:“杂家敬你们是真汉子。”
关风冷笑一声:“犯不着这么客气。”
他瞄了一眼身侧的彭应松:“彭大人竟然会留下来,倒真是出乎意料。”
彭应松咂嘴:“你说这话,就不怕我背后戳你一刀?”
关风愣了一瞬,诧异道:“你试试。”
说完,两个人不知道是踩到哪个点上了,竟哈哈大笑了起来。
方正瞧着他俩莫名轻松的氛围,再看看身旁神情格外严肃的苏辰,顺着他的目光,瞧见了已经呼吸极为艰难,意识也有些涣散的周益龙。
“圣上!”方正大惊,这就要上前。
谁知,袁一将拂尘一端拆开,一把短刀直指着他:“方大人切莫再上前了。”他说,“再上前一步……”
袁一阴郁笑起:“那你可就要成了弑君之人了。”
“你!”方正咬牙切齿,怒目圆瞪,“袁一!你今日做出这等举动!你可想过后果!”
“有什么后果?”他哈哈笑起,“你们,还有殿外的他们。难不成有人还能活着出去?”
听着他的小声,方正身上荡起一层鸡皮疙瘩,气的直发抖:“你疯了!”
“那也是你们逼的!”袁一摇头感慨,“啊,不对,是苏大人逼的。”
他笑着往后退了两步,将坐在龙椅正中的周益龙往一旁踹了踹。当着他们几人的面,坐在了周益龙的身边。
他斜倚在龙椅上,身形慵懒,以手中的短刀指着苏辰:“来来来,杂家亲手培养出来的孩子,咱们浅浅的来聊一个,价值一条人命的对话。”
闻言,苏辰点头。
他扯了一把朝服领口,将手里的笏板往一旁的地上一扔,仰起头,轻蔑地看着袁一。
在袁一疑惑的目光中,似笑非笑,单刀直入地问:“我若是今日能拔了阉党,你有什么想说的。”
袁一心头稍稍惊讶了一下,他看着苏辰一如曾经的欠揍模样,摇了摇头:“你拔不了。”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都不怕你背后捅刀子?”
他看着苏辰,咧嘴一笑:“因为你不够自私,你仍爱大晋啊!而阉党根基何其之大!你拔了,便是动了国之根本,便会民怨四起。待到那时!纵然你苏辰是天赐的手腕!你也一样挽回不了!你便是陷万民于水火之中的,千古罪人!”
相顾无言。
打破平静的却是彭应松“吭哧”一声笑。
袁一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听着他轻描淡写的感慨:“就现在,别说千古罪人了,遗臭万年你都拦不住他。”
“哎呀……”彭应松冲着他摆手,一语双关,连骂带侮辱:“你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