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当初给故乡之人封赏,为的就是让他们带动百姓,使得凤阳变成一个富饶的地方,如今这些人却背道而驰,只专注自己眼前的利益。
“殿下,臣能理解你的感受,但拉皇爷成了一国之首,他们也自然就高人一等……”
李景隆小心翼翼的说着,却被直接打断。
“这些孤知道,但他们也不应该这么过分!”
朱高炽在河边站定,看着黑夜之下,宛如深渊一般的河水,此刻,他倒是能够明白,韦询一家为何会布置出那样一场晚宴。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大鱼大肉的奢靡生活,想要在短时间之内转换过来,根本就不可能,可老爷子就吃这简朴的一套,所以韦询提早就开始了布置。
为了掩饰自己家中的富裕,甚至还盖了这么一座小院,但土地问题,百姓的生活岂是一顿饭就能糊弄过去的。
“殿下,其实说起来,臣在凤阳也有五百多顷的封地,一直都是家族在打理,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心情臣能够理解,所以您想要怎么做呢?”
李景隆见他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了,也是继续问道。
“这件事还不好办!”
朱高炽眺望着远处的黑夜,和城中不一样,灯光所触及不到的地方,总是一片寂静,但并不代表着在着寂静的表象之下,没有隐藏着什么。
凤阳的土地问题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就像是李景隆说的,这一万三顷官地之中至少有一大半是老爷子亲手封赏下去的,如今百姓无地可活,将其转而发放出去,实现的难度很大。
一般来说,大明都是按照人口授予土地,而凤阳的地却带着许多历史因素,能否将其从中解放出来,关键还是看朱高炽自己。
“殿下,皇爷都派您来解决此事,或许只要一封书信送到京城,把当年的那些封赏给解开了不就完事吗?”
李景隆是个武人,思路也十分的简单,在他看来,一些土地而已,让出去就让出去了,最重要的是让百姓有地可种。
“孤还是那句话,这事不好办!”
“这些封地大多数都是用军功或者先辈的热血给拿下来的,就像是传家宝一般,其实皇爷爷一早就发现了凤阳的问题,想要将这些地给收归朝廷,但很明显,是受到了阻碍,无法发力!”
“凤阳权贵多半是农人出身,所以在他们心中,将这些土地看得极为重要,想让他们乖乖的交出来,还需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有这么麻烦吗?皇爷只要下一道圣旨不就行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这群泥腿子还想要抗旨不行?”
李景隆很明显没有听懂朱高炽话中的意思,语气十分的不屑。
“以老爷子的性子,只要是过得去心里那道坎,他早就这么做了!”
朱高炽摇摇头。
老爷子当初起势的时候,正是凤阳的相亲助了他一把,所以成事的时候,他也是第一个想到这群人。
可这么些年来,大明越来越强,最早一批走出凤阳的人却被他一个个亲手杀掉,心中无论如何解释,总是怀着一丝淡淡的愧疚,这也是他为何不愿回到凤阳老家的主要原因。
而想要化解凤阳的土地难题,就需要将这些土地给拿回来,京城发生的几件大案,也让这些权贵们目瞪口呆,起势所累积起来的情分,早就在时光的消磨之中丢失的一干二净。
他们也是怕了,才如此不择手段的想要给后人谋一个家底,在这个关键节点之上收回土地,无疑是比摘了心还要难受。
回到行宫,朱高炽睡意全无,坐在书案之上,上面摊开了一张信纸,昏黄的灯火之下,是紧皱的眉头。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的话事人,其实还是老爷子,自己虽然关键,但也只是从事者一个斡旋的作用。
可想了又想,手中的毫笔就是无法落下,阵阵夜风吹来,月光将树梢的影子打在窗户之上,摇曳之间,一如他的心境,无法平定下来。
但事终究是要做的,不过牵头的人,不能是自己。
开封,周王府,消沉一阵子的朱橚最近又迷上了佛学,请了一堆僧人过来给自己讲经,府中家人见他找到了新的归宿,即使开心也有些担忧。
此刻,府中新修的佛堂中,一盏长明灯正散发出淡淡的光芒,不远处一只小炉子正煮着茶水,缕缕清香在佛像之前徘徊,化作阵阵雾气,在对弈的两人头顶上徘徊。
论佛能修身,而下棋则是能够养性子,棋盘对弈,宛如沙场战敌,也让朱橚局的浑身书上,而眼下桌上的棋局已经陷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对坐的僧人持白子,脸色平和,落子的速度也不慢,似乎每一步都早在心中想好,目光向下,凶狠的棋招却和他此刻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枯坐参禅,心性自然是要比行走在红尘之中的俗人要稳定,僧人承远为了让王爷输得不那么干脆,也是有所留手,虽然只有落子的时候,他才会瞥一眼棋盘,但却早将棋子的走势给记在心中。
反观朱橚,眉头紧锁,每行一步,都要思索上几十息,白子层层围堵,却依旧是给他的黑子留出一线生机,分明是对面的僧人在让着自己。
不过此刻,周王陷入到了对局之中,根本就无暇顾及这一细节,在他的眼中,只看到了那唯一获胜的机会。
黑子宛如一条困龙,被锁链禁锢住的身形,在不断的挣扎之中,棋盘之上的走势变得越发复杂了起来,只可惜,一切都在承远的掌控之中,无论朱橚如何挣扎,最终都难免失利的结果。
对弈结束,一名僧人点燃了檀香,换了茶水,顺手也端走了棋盘。
朱橚看起来,气色倒是要好了不少,和僧人待在一块久了,举手投足之间也带着一股佛门气息,神态中还多了几分和善。
“王爷,您的心乱了,这棋自然是下不好!”
中年僧人承远缓缓开口,他本是江南名僧,北上传道,名头虽大,但也不喜欢抛头露面,偶然之间,旅经开封,但手上的盘缠却已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