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时候,杨府里的人口更形壮大了。
潘氏、李鱼、吉祥、深深、静静、李伯皓、李仲轩、陈飞扬……,济济一堂。
饭菜很丰盛,那是潘氏和吉祥两人炮制的一桌丰盛的晚宴。当然,家里的菜肴是没有备那么足的,不过在厨下插不上手的深深和静静自告奋勇,飞奔着去买了很多食材回来,这一下食物就十分丰富了。
这两个吃货,不出所料地买的基本都是肉食,好在这年头并不是谁家都能天天吃肉的,没人腻味肥美的肉食。
即便是李氏兄弟,虽然出身大族,不虞吃穿,不过他们正当壮年,因为习武,消耗又大,同样是大胃王,所以一时间是皆大欢喜。
李鱼看得出,众人之中吉祥此时是最为欢喜的,因为人多,热闹。
自从李鱼到了长安,她就辞了工,不再抛头露面了,可因此一来,她也就无所事事了。她在家里,除了帮着娘亲洒扫一下屋舍,几乎就没有任何事情可做,这对精力正极旺盛的年轻人来说,只能是一种煎熬。
李鱼做为一个拥有后世思想的人,很能理解她心中的这种苦闷,心中暗暗拿定了对她有所安排的主意。不过眼下急于解决的却不是吉祥的问题,而是正大快朵颐的李氏兄弟的问题。
李鱼向敬陪末座的陈飞扬递了个眼色,被人从井里捞出来,暂时穿了杨思齐旧袍的陈飞扬会意,马上配合李鱼演起了双簧。陈飞扬抹了抹油嘴,惊叹道:“原来这两位小郎君竟然是陇西李家的人。”
李伯皓矜持地向他笑了笑。
陈飞扬道:“两位小郎君此番进京,可是为了秋闱之试么?”
李仲轩眉开眼笑:“哈!你怎么知道?”此言一出,李鱼和陈飞扬双双一怔,真是进京赶考来的?他们不是好武而不习文么?这答案跟预估不符啊,那接下来怎么搭碴?
陈飞扬刚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李鱼,李仲轩已然道:“不过,这是我们哄瞒家里的说法。我们说要来京城科考,家父开心的很,就赶紧给了我们一大笔钱,把我们打发来了。”
李伯皓打个酒嗝儿道:“可是,我们兄弟一拿起书来就头痛,平生志向就是做一个纵横天下的侠客,怎么可能参加科考。”
李仲轩道:“就是!这要真考中了怎么办?一想想我们要穿上官袍,满口之乎者也,每日处理案牍文章,就叫人胆战心惊,那哪是人过的日子啊!”
众人听了李仲轩所言,不禁面面相觑,这种冷笑话……真的笑不出来啊。
李伯皓瞧他们脸色,放下酒杯,自得地道:“你们可是不信?我兄弟二人不喜读书,不喜拘束不假,却不是不学无术之徒。我们二人,可都是以生徒名义赴京赶考的。”
陈飞扬是读过书的,一听就明白了,所谓生徒,指的是由官学(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等学府)荐送来的学子,由州县荐送的叫乡贡。他们是生徒,显然是曾经就读于长安的某一官立学府。
唐时科考应试者的生员就来自这两个方面,当时是没有由下至上,生员、秀才、举人、进士的科考方式的,当时也有秀才这个称呼,不过这种身份也要赴京赶考才能获得。
而且当时的秀才的地位和声望是高于进士和明经两科的。因为秀才太难考,很多饱学之至也不敢考秀才,而是考进士,学问再弱一点的就考明经,谁要是能考出个秀才来,才真是小母牛坐飞机,牛B上天了。
陈飞扬呵呵一笑,道:“那是,那是,两位小郎君乃陇西李氏高门,要谋个生徒身份,那自然容易的很。只消令尊一句话,旁人苦读一世也得不到的资格,两位小郎君就唾手而得了。”
陈飞扬虽然是一副羡慕的语气,可这话谁爱听?
李伯皓和李仲轩脸上登时挂不住了,二人把脸色一沉,瞪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虽然厌学,却不是不学无术,我们的生徒身份,可是实实在在考出来的,不是倚仗家世得来的。”
陈飞扬干笑道:“两位小郎君误会了,你们所说,我自然是信的,两位小郎君一定是考出来的,考出来的。”
他嘴里虽这么说,可那脸上的表情……,不只是他,吉祥、潘氏、深深、静静几人的表情大抵相同,脸上全都写着四个大字:“我不相信!”
李氏兄弟好不郁闷,却又没办法硬拉着人解释,登时食欲大减,连酒都不想喝了。
吉祥一看,急忙打圆场道:"两位小郎君着相了,便是生徒身份不是凭本事考来的,又有什么关系.两位志在游侠天下,读书本就不是你们的志向嘛."
这话倒是在帮他们圆场,只是听着……怎么叫人更不舒服了呢?
兄弟俩正郁闷着,深深姑娘一脸憧憬地道:"不错!书呆子有什么好的,我就喜欢快意恩仇的大英雄,两位小郎君游侠江湖,铲奸除恶,一定做过很多大事吧?"
“呃……”
李氏双雄讷讷起来,这时吉祥、深深、静静,三位漂亮姑娘不约而同,满脸倾慕、崇拜的神情看着他们,被这么三个姿容妩媚、俏美可人的姑娘这么盯着,李氏双雄压力山大。
李伯皓结结巴巴地道:“呃……,是的,我们……我们在利州,曾经帮着武大都督挫败过刺客的阴谋。”
李仲轩松了口气,忙也卖弄道:“在陇右大震关附近,我们还曾经击败过欲杀任太守的一股马匪。”
李氏兄弟说罢,扬起下巴,洋洋自得起来,一副“快夸我、快夸我”的表情。
潘娘子连连点头,道:“这个妾身是知道的,两位小郎君曾经替武都督保家护院,原来你们后来又跟了任太守啊!”
李氏兄弟笑容一僵,吉祥、深深、静静三个妹子马上一脸的失望:“原来你们是给官宦人家保家护院啊,我们还真以为是游侠江湖呢。”
三个妹子举起杯来互相敬酒,再不看向李氏兄弟一眼,李伯皓、李仲轩两兄弟那张脸啊,登时臊得跟猴腚似的。
李鱼把脸色一板,训斥道:“这叫什么话,什么保家护院,你们哪里知道,两位小郎君对付的,那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
李氏兄弟哪知道所有人都是受了李鱼教唆,联起手来坑他们,登时把李鱼当成了大大的好人,感激地看他一眼,恨不得以身相许了!
李鱼继续道:“两位小郎君只是因为出身高贵,一直不得机会接触真正的江湖罢了。若是有这样的机缘,我敢断定,不出三年,两位小郎君就得名震江湖,四海豪杰无人不知其名、无人不识其面!”
“知己呀!”
李氏兄弟快要感动的掉眼泪了,马上斟酒,准备敬李鱼一杯。
可他们刚端起酒杯来,陈飞扬那厢已道:“呵呵,真正的江湖,和倚仗官府身份做事,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位小郎君武艺高强,我是信的,可真要入了江湖,未必就不会灰头土脸。听说前些时日有两位江湖高手闯进‘东篱下’,结果丢盔卸甲,败得一塌糊涂,便是佐证!”
吉祥忽然惊喜道:“对啦!小郎君,你不是任了西市之长么,何不引两位小郎君上道,让他们接触接触真正的江湖。”
李鱼脸色一沉,道:“胡闹!我之所处,虽是江湖,却只是一片小天地,哪里容得下这样两位尊神,两位小郎君那是叱咤风云、啸傲天下的大英雄,岂能屈尊于此?”
“懂我!”
李氏兄弟更加把李鱼当成贴心人了,马上举杯:“李小郎君,我们敬……”
二人还没说完,深深抢白道:“呵呵,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
说完这句话,深深马上暗自得意起来:“小郎君教的这句话,我背得滚瓜烂熟,一字不差!哎呀,读书是好,说出话来,跟我平时就是不一样,直咬舌头嘻嘻。”
这时节,她全然忘了自己一直喜欢大叔的事情来了。
静静撅了撅嘴儿,心道:“姐姐太可恶了,抢我的词儿,我好不容易才背下来的。”
无奈之下,她只好接过本该由静静继续说的台词,道:“就是!如果连一个小小的西市都镇不住,还谈什么闯荡天下。”
李鱼瞪她一眼道:“人家是何等样人物?陇右第一高门,岂能屈尊到我麾下做事,你们两个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这种话再也不要说……”
李鱼还没说完,李伯皓把酒杯重重地一顿,大声道:“这位姑娘所言有理!如果一个小小西市,我们都闯荡不出来,还闯甚么天下!”
李仲轩把满满一杯酒一口干了,豪气干云地道:“对!我们就跟着你干了!真正的江湖?呵呵,就凭我们兄弟的本事,我就不信,闯荡不开。”
李鱼连连摆手,正色道:“万万不可,你们两位乃陇右高门,我哪里能指挥得动,折杀我了,折杀我了。”
李伯皓怒道:“休要再提陇右高门这句话,我们兄弟闯荡江湖,靠的可不是家门出身!我们就要跟着你干,偏要跟着你干,你不要都不行!不就是一个小小的长安西市吗?我就不信,我们两条过江龙,会折在这小阴沟里!”
李鱼为难地道:“这个……不妥吧……”
李仲轩大声道:“妥!妥的很!就这么定了!我们要是在西市闯不出一番名堂来,立即封剑回家读书,从此安心顺从家里安排,科考从仕,永不言江湖之事!”
陈飞扬击掌赞道:“好!我相信,凭两位小郎君的本事,只需一年半载,名头就能盖得过京都第一侠少聂欢!”
两条缺心眼的傻龙上当了,李鱼欢喜之至,马上又给他们套了一层枷锁。李鱼叹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李某真是受宠若惊了。实不相瞒,我们这西市虽属江湖,可还是有点官府身份的,在下已被委任为西市市长,尚有市丞两个职位虚悬,品秩虽然不高,好歹也是官身,两位……”
“我们不需要!”
李伯皓一口回绝,被在座这些人明嘲暗讽一番,他们现在特别的忌讳有官府背景。李伯皓道:“我们就跟着你干,不以官身,不以出身,但凭我二人本领,且看在这江湖之上,我们立不立得住脚跟!”
李鱼为难道:“江湖不易闯啊,二位不要官身,那便是自由之身。如果厌了,说走就走,李某这里……”
李仲轩瞪眼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安能言而无信?我兄弟二人在此立誓,此去西市,从此效命于你,甘从驱策,除非你开口,我二人绝对不离不弃!”
李伯皓也是血气上涌,当即与李仲轩扣三指于掌心,举起右手高声宣誓。二人誓言宣罢,并不放下手来,只是把挑衅的目光向陈飞扬、吉祥等人望去,眼见众人已被震慑,心中得意不已。
这时候,杨思齐趿着一双肮脏的高齿木屐,穿着一袭邋遢的道服,挽着一个懒人髻,上边还挂着些刨木花,眼睛似醒不醒,捧着只吃完的饭碗,从后堂走了出来。
一眼瞧见堂上这么多人,杨思齐吓了一跳,茫茫然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潘娘子急忙站起迎了上来,轻声嗔怪道:“你看你,才刚做了几天的袍子,怎么又弄得这么脏?”
杨思齐腼腆地一笑:“这不……干起活来,就忘了。刮蹭了些油腻,对不住、对不住!”
潘娘子又好气又好笑地从他手中接过碗,道:“没吃饱啊?”
杨思齐点点头:“嗯!今儿干的活儿颇费气力,饭量就长了。”
潘娘子叹口气道:“哎,你呀!算了,别盛饭了,坐下一起吃吧。”
独处惯了的杨思齐一听很不自在,忙摆手道:“不不不,你们吃,你们吃,我再盛些,往后院里去吃就好!”
潘娘子无奈地摇头,回身给他盛了饭,又从菜盘里挟了些肥美.肉菜堆在上边,回身递给杨思齐。杨思齐从潘娘子手中接过饭碗,拘谨地向众人笑笑,端着饭碗转身走了。
李伯皓和李仲轩面面相觑,李仲轩道:“大娘宅心仁厚,对你们家佣人真好。”
这句话一出口,堂上众人笑容皆是一僵,片刻之后,李鱼讪讪然道:“呃……方才那人,不是府上仆佣。咳,我等其实也只是寄住于此,方才那人,才是这座府邸的主人,杨思齐杨先生。”
刚刚立完誓,依旧举着手的李伯皓和李仲轩两兄弟互相看看,心里忽然有点发毛:鸠占鹊巢,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此间主人被欺负的都不敢上桌。他刚刚说什么?今天干的活儿颇费力气,这是拿主人当佣人使了啊。
两人齐刷刷看向李鱼,恶奴欺主一至于斯,我们俩……不会被这么欺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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