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克看过信函内容,手掌之中劲力一吐,瞬息之间便将那信函震碎,同时抬头看向徐方道:「徐兄,既然大人命我助你,那么此番便以徐兄为主。」
听得陈克开口,徐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要知道此番李桓给他的命令可是让南京锦衣卫将城中与宁王叛军有所勾连的权贵、豪绅一个个的调查的清清楚楚。
虽然说早就有所猜测,但是对于李桓的这一份命令,徐方还是感到极大的压力。
要知道南京锦衣卫人手虽然充沛,可是真要说将所有同宁王相勾结的权贵、豪强调查个清清楚楚的话,说实话便是徐方对锦衣卫的能力再怎么的自信也不敢保证这一点。
此番李桓更是派了陈克带了一部份锦衣卫的精锐好手前来相助于他,这也是让徐方有些担心的。
毕竟陈克与他同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加之陈克又是李桓身边的亲信人物,如果陈克同他争锋的话,那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所幸的是陈克能够顾全大局,并没有同他争夺权利的意思,这让徐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这边陈克同徐方商议着如何调遣锦衣卫这么多年在南京城之中所安插的暗探着手监察城中一众权贵、豪强的一举一动。
与此同时悄悄潜出南京城的西宁伯赵同也带着宁王的承诺返回了南京城。
一座堪称奢华的园林之中,几道身影此刻正聚在一处凉亭之中,凉亭位于一座小湖的中心,可谓湖心亭。
这湖心亭四周是占地足有数亩方圆的一方人工湖,放眼望去,除了这一座湖心亭之外,四周方圆数百丈范围之内根本就看不到其他的人影。
这几人选择在这湖心亭之中议事,显然是不用担心会被人给偷听了去。
而在这几人当中,其中一人正是不久前去见了宁王的西宁伯赵同。
如果说是放在其他地方的话,一位世袭的伯爷自然是众人的中心,只可惜在场的几人无论哪一个身份都要比起尊贵几分。以至于西宁伯在这几人当中不敢说身份最低,却也是排不上号。
此时几人的目光皆是落在西宁伯赵同的身上,在场五人神色之间能够看得出几分郑重之色。只听得其中一人向着赵同开口道:「赵同,不知此番宁王如何答复?」
开口之人正是定阳侯崔龄,做为南京副守备之一,崔龄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南京城中执掌兵马大权的实权人物之一。
要知道南京做为留都,六部俱全,朝廷为了方便掌控南京城,特意设下南京守备、南京留守太监、参赞机务几大要职。
其中权柄最盛的当属南京守备以及南京守备太监,两者孰强孰弱只看其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强盛。
一般而言,南京守备皆是以留守南京的勋贵兼任,都说勋贵一脉与国同休,深得皇家信任,再加上做为皇家家奴的守备太监,可以说无论是两方哪一方占据上风,都影响不到朝廷对南京这一座留都的掌控。
这一任的南京守备自是不用说,正是一门两国公,大明第一勋贵之家的魏国公一脉。
虽然说自靖难之后,京师英国公一脉隐隐为勋贵之首,可是真的要说起来的话,也只有中山王徐达徐氏一门出了两大国公。
京城有定国公徐光柞,南京则有魏国公徐,一南一北,一门两国公,其风头之盛可想而知。
而魏国公徐自然是深得皇家信任,做为南京守备,执掌南京城兵马大权。
当然做为南京守备也不是没有掣肘,毕竟尚且还有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有南京留守太监从旁监察,便是魏国公徐想要调动南京城兵马那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定阳侯崔龄便是有资格参赞军机,做为魏国公徐俌的副手之一。
毕竟魏国公徐浦做为南京留守,大明顶级的勋贵,他在一定程度上更多的是挂一个名号,对于真正的事务是不会去管的。
因此就需要一些人做为徐的副手帮其处理种种事务,不用说勋贵出身的定阳侯崔龄就深得魏国公的信任,将一部分南京城的兵马大权交于其手。
除了定阳侯崔龄,湖心亭之中其余几位勋贵也都是出自名门,一个个祖上那都是战功赫赫之辈。
只不过上百年下来,朝廷的重心早已经转移到了北京城,直接的后果就是他们这些留守于南京城的勋贵渐渐的也就被排挤出了朝堂核心阶层。
相比之下,他们这些留守在南京城的勋贵仿佛是天然的就低了北京城那些勋贵一头。
几道目光齐刷刷的落在赵同身上。
面对着崔龄的询问,赵同一脸正色的道:「诸位,宁王答应我等,只要我们相助其拿下南京城,那么到时候必然不会亏待了我等,定然会对我等加官进爵,委以重任。」
说着赵同看向崔龄道:「王爷说了,到时候将敕封侯爷为我大明新晋国公,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崔龄顿时眼睛一亮,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同时赵同也将宁王的许诺敕封一一的告知其余几人,而听了宁王对他们的敕封许诺,几人的反应也如崔龄一般。
可以说几人能够聚在这里商议着将南京城卖给宁王便可以看出这些人都不是那种甘于平淡,皆是心怀野心之辈。
吐出一口气,崔龄看了众人一眼道:「诸位,宁王一路进入南直隶,可以说几乎没有遭受到什么抵抗,单此一点就能够看出朝廷已经失了人心,我等若是能够助宁王登得大宝,他日必然荣华富贵不绝。」
永昌伯毛青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道:「当今朝廷女干臣当道,天子昏庸无能,新政之下,民心已失,今有宁王承继天命,我等之举乃是顺应天命,诸君共襄盛举,他日必然可以名留青史,为后人所传颂。」
众人脸上皆是露出几分欣喜的笑意。
可以说他们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不就是想要搏一搏吗?明眼人都能够看出宁王之所以能够这么顺利的进入南直隶,正是朝廷推行新政所引发的恶果。
这种情况下,天下之间不知道多少人正在暗中观望这天下大势,那些顶级的勋贵、官员或许不急着下注。
可是对于永昌伯、西宁伯、定阳侯他们这些不上不下的勋贵来说,真的想要重现祖上的荣光,自然是不能去学那几家顶级的勋贵之家,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别人没有下注的时候首先下注宁王,若宁王最终能够夺得天下,那么他们便是从龙之臣,他日必将一飞冲天。
当然如果说宁王失败的话,等待着他们的必然是抄家灭族。
若是没有新政扰乱了天下人心的话,就算是宁王造反,诸如永昌伯、西宁伯、定阳侯他们这些勋贵绝对不会生出什么异心。
但是如今却是不同了,新政的出现让崔龄他们看到了宁王造反成功的一线可能,也就助长了他们的野心。
永昌伯毛青的目光落在定阳侯身上道:「崔兄,不知魏国公那边」
崔龄闻言眼眸之中闪过一丝不屑之色道:「那老狐狸自得知宁王造反之后便闭门不出,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一般人还真的猜不出。」
赵同几人闻言皆是面色微微一变。
要知道真的说起来的话,魏国公徐浦在南京城之中的影响力可不是他们这些人可比的。
做为南京留守,再加上又是南京名义上的勋贵之首,可以说如果徐登高一呼的话,必然能够号召一大批人。
也就是说,如果徐打定主意坚守南京城的话,那么城中大半势力哪怕是看在魏国公的面
子上也会跟着坚守南京城。
所以说赵同、毛青等人对于徐的态度无比的在意,毕竟他们如果想要将南京城献给宁王的话,那么魏国公徐的态度可就非常的重要了。
而做为魏国公手下左膀右臂之一的崔龄恰恰是他们了解魏国公徐对待宁王叛军态度的唯一来源。
此时听崔龄那么说,赵同几人色变的同时就听得毛青道:「那老狐狸到底是怎么想的,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可不像是对朝廷忠心耿耿之人,更何况此番新政施行,他们魏国公府单单缴纳的税赋就有上万石之多,听说魏国公府不少嫡系子弟曾在大庭广众之下直言李桓乃是天下第一女干贼。」
一人下意识的道:「你们说魏国公他是不是也如我们一般,暗中派人同宁王联系」
登时一道道的目光落在永安侯苏乐身上。
苏乐不禁轻咳一声道:「我就是那么一说,好歹徐他们徐氏一族一门两国公,料想也不至于会背叛天子,同宁王勾勾搭搭。」
不过崔龄却是冷笑一声道:「这可不好说,不要忘了,当年靖难之役,他们徐家可是两面下注,一个站在建文帝一方,一个则是站在太宗皇帝一方,结果人家徐氏愣是落了一门两国公,谁又敢保证他徐会不会同样学他那老祖宗一样两面下注啊。」
苏乐眼睛一眯道:「这么说来的话,咱们可得防备着点那老狐狸,别到时候献城的功劳被那老狐狸给抢了去。」
而此刻正被崔龄等人所议论的南京第一人,魏国公徐正在府邸之中,面色之间的带着几分郑重之色。
其孙徐鹏举则是带着几分好奇的看着徐道:「爷爷,一些人私下里都在说咱们家暗通反贼宁王,意图效仿先祖,两面下注」
一头苍白头发的徐坐在那里,虽然说年岁颇高,可是无形之间的那一股威势却是相当的不凡。
就听得徐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一群无知小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我徐氏一族对天子忠心耿耿,何来两头下注之说。」
徐鹏举闻言莫名的稍稍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做为魏国公府下一代的继承者,徐鹏举其实对于宁王并不怎么看好。
或者说徐鹏举不喜欢变数,宁王起兵造反那就是偌大的变数,毕竟如果没有宁王造反的话,不出什么意外,待到徐故去之后,他百分之百的可以继承魏国公爵位。
但是如果换做是宁王夺得了天下的话,那么到时候这其中的变数可就大了去了,谁也不敢保证他们魏国公一脉将来会怎么样,他还能不能成为下一任的魏国公。
正说话之间,忽然就听得外间一阵敲门声响起。
书房之中的徐皱了皱眉头道:「何事?」
就听得吱呀一声,随即便见一人匆匆进入书房之中,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一封密函递给徐道:「公爷,有人前来拜访公爷。」
徐目光扫过那看不出什么来的信封,随即打开,只看了一眼便是面色微微一变,豁然抬头看向管事道:「来人何在?」
那管事低垂着头,仿佛是没有看到徐的神色变化一般道:「回公爷,来人正在外厅。」
徐俌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将人带来见我。」管事匆匆离去,徐鹏举看到徐的反应不禁心生疑惑,目光落在徐手中那一封密函之上道:「爷爷,这人是……」
徐看着徐鹏举,缓缓开口道:「锦衣卫指挥同知陈克!」
「什么?怎么会是他,他不是人在京师吗,为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徐鹏举的话戛然而止随即睁大眼睛看着徐道:「这么说朝廷已经对爷爷您生出了防备」
陈克何许人也,一般人或许不知道陈克之名,但是做为当做下一代的魏国公培养的徐鹏举却是对陈克的情况再
清楚不过了。
李桓做为锦衣卫指挥使,陈克便是李桓的左膀右臂之一,而此番陈克突然之间出现在南京城,更是悄悄前来拜访他们魏国公府,徐鹏举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朝廷对他们魏国公府生出了防备之心。
徐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眼眸之中闪烁着睿智的神光,数十年身居高位,见惯了风浪,早已经让徐养成了一颗泰山崩而不色变的心脏,纵然是陈克这位几乎代表了李桓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前来,他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显得很是从容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