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深冬到初春,再从初春到盛夏,转眼又入了秋冬。
一年逝去...
夏极站在泰山之巅,遥望远处,心底生出一种前尘往事皆落定的感觉,从而稍稍舒畅了些。
一来是,他终于真正地暂时压下了突破以来那无时无刻存在着的杀念。
二来是,他修行了黑龙赠予的【龙道】,从将“龙”彻底地添加到了自己的神魂之中,从今往后,即便是重入轮回,也无法被打入其他道,只有天人道。
龙,在这个世界,并不是那种有血有肉的居然还能用大小去衡量的巨兽,也不是什么会被抽了龙筋,拔了龙鳞就会嗷嗷叫唤的弱小玩意儿。
龙,是天生的禁忌存在,是地道所化,是一种生来伟大、已经无法用生物去定义的存在。
龙,并不会存在交配的欲求,也不会想着留下子嗣之类的,无欲无求,生而恐怖。
这就是龙。
但夏极特殊一点,他并不是纯粹的龙,而是同时拥有着罗睺吞日炎本源,以及龙两种特制的诡异存在。
三来是...他在地道的帮助下,居然将“紫薇讳魙印”作为一种材料,而炼制成了傀儡。
十二宫女之一,紫薇讳魙印,地道出手等等因素之下...
夏极做出了隶属于他的第五尊傀儡————烛龙。
烛龙方一出世,展露出的气质就恐怖无比。
睁眼天明,闭目天黑,呼则为夏,吸则为冬...
盘膝高坐,一念化龙,龙魂千里,腾跃无息。
这是一个生而为第五境的存在。
生而为第五境,并不意味着止步于第五境,而在力量上,已经超过了共工祝融句芒,甚至是后土。
这很正常,
因为“紫薇讳魙印”近乎于至宝,乃是真正的一品天帝的大印...
因为地道从未出过手,但这一次却奇异的出手了...
相比于以上两个因素,夏极本身的贡献甚至不足道哉。
甚至说,这是地道为主,夏极为辅,以昔日紫薇大帝至宝大印为材,都不为过。
这么多恐怖的元素组合,所制造出的傀儡烛龙...何其恐怖,自是不言而喻。
这种存在,在万古以来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某种程度上,她也可以说是被地道孕育的龙。
所以,夏极也稍稍改了改她对自己的称呼,不需叫主人,叫父亲便是了。
至于为什么地道会亲自出手,夏极也明白...
几个原因;
第一,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紫薇讳魙印作为整个大地上都不会有第二件的完整至宝,又作为曾经被魔龙再添力量改造的魔龙玉玺,其价值,无与伦比。
第二,紫薇讳魙印本就是鬼气森然之物,所谓人死为鬼,鬼死为魙,而鬼之畏魙,犹若人之畏鬼,地道运转本就看着人间,以及十八层地狱。
如此,刚好符合了这特性。
第三,地道明白...夏极不可能再镇守在泰山了。
这孩子,已经在这混乱无边、前所未有的时代踏上了没有人曾经走过的路。
他既然达到了五境,那么就是离开的时候了。
他必须离开,无论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他在乎的人,亦或是为了那冥冥之中注定却又未曾注定的未来...
而此时,青龙被困,四龙沉睡,泰山需要一个新的镇守者。
如此种种原因催化之下,傀儡烛龙应运而生。
从今往后,她将代替夏极坐镇黑龙泰山,从而也让夏极得到了解脱。
这是地道出手的最核心的原因。
...
飞雪,漫天,覆地,银装素裹...
夏极临高崖,闭目之后,春秋种种,皆浮脑海。
世事无常,幻变无常,不知不觉他已和最初的他相距甚远...
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他有其他选择么?
若这世道不是这般的乱世,而是太平盛世,他便是逍遥自在地过上一世,便也是不错。
可惜,这般的愿望他永远无法实现,也永远不会再想去实现了。
恐怖的杀念在他心底冻结着,却又提醒着他,这杀念随时可能复苏,继而将化作摧枯拉朽的海啸,冲溃他这脆弱搭建起来的心防,让他再难控制...
“父亲...你在想什么?”
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那是个少女。
是一个黑发飞舞如大雪凛冽,身形火辣似三伏炽热,双眸稍显无神,但却给人一种雄浑伟物沉睡的感觉...
任何人看着她,都不会也不敢往欲望方面去想,也不敢用“漂亮”、“可爱”之类的词去形容她...
面对她,就好像面对一尊正微微睁眼,成出一条危险细缝的恐怖存在。
即便瞪大眼,即便仰头去望,也不可能看到她的全貌。
可是...
她明明其实就是个娇小的黑发少女罢了。
这般的矛盾,让她周身充满了迷离的神秘色彩。
是的,这就是烛龙,是夏极地道联手制造出来的傀儡,也是夏极的女儿,因在于夏极,果在于她,一声女儿并不算错。
在烛龙,也是唯一一个被夏极赐予了姓的傀儡。
她叫夏烛。
夏极感慨道:“年年岁岁雪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雪,又大了...”
“嗯?”
夏烛愣了愣,眨了眨眼,虽然不理解前一句,但后一句还是懂的。
顿时间...漫天的雪停了。
说停就停,极度古怪。
这是夏烛的力量,一种生来就具有的力量。
“爹,雪不大了。”夏烛道。
夏极也愣了下,然后笑了起来。
傀儡五道之中,夏烛如今已经是位于第四道“渡劫”的存在了。
而只要完成“渡劫”,她就是第五道“禁忌”的存在,也是真正的生命了,可现在她毕竟还不是。
“爹,你笑什么呢?”夏烛很好奇。
夏极道:“我说雪大,只是有些在缅怀过去罢了...并不是真的在意雪大不大。”
夏烛想了想道:“有些复杂...但我会努力去理解的...”
她虽然强大,但在某些感情上还比不上共工。
这也正常,因为...她生来就没有趋向于人间路,而是神明路。
生而为第五境的存在,如何明白生来连第一境都不是的人类?
如果不是夏极的缘故,她或许连去理解人类的想法都不会存在半点,为什么要理解那么弱的生物呢?
夏烛很听夏极的话,于是又眨了眨眼...雪开始继续落下了。
“爹,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夏烛知道夏极要离开,而她今后要代替夏极坐镇此处,可是...很多事她都不懂,所以想再问问清楚。
夏极起身,抬手挥了挥...
顿时间,一道身影出现在空地上。
那是颜珍。
颜珍自然知道这些年发生了多少事,她也明白这自己曾经的孩子究竟有过多少匪夷所思的经历,说是行走在深渊边缘都是轻了。
而之后,这孩子要去的地方...她并不知道是哪儿。
但这孩子不想带她去。
颜珍自然明白不是夏极不愿意带她,或是嫌弃她了...而是明白那地方已经完全不是人类该踏足的地方。
所以,她愿意留下来,辅佐烛龙。
夏极揉了揉夏烛的头发,道:“叫奶奶吧。”
夏烛看了一眼颜珍,在美妇脸上辨出了几分和父亲的相似,于是乖巧道:“奶奶。”
夏极早和她说过颜珍了,她自然知道这位美妇是谁,也格外好奇这么弱的奶奶为何能够生下如此恐怖的父亲?
不过,她自然不可能因为颜珍的弱小而不敬,某种程度上...她生来就一直在模仿夏极,而夏极的孝顺、夏极对人间的担忧、夏极的自制努力等等全部印在她眼中。
夏极道:“娘,今后...你就留在这里帮烛龙吧。夏烛很多事都不懂,你多多教她。”
“嗯。”颜珍点点头,凝视着这曾经被她抛在雪地的孩子,心情无比复杂,千言万语滞于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又不知从而而终...
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养个老,没想到却要来辅佐一个坐镇人间的孙女,这事儿颜珍做梦都没有想到过。
“你也珍重。”颜珍柔声说着,她想问一句“什么时候回来”,但这话卡在心底,终究没说出口。
夏极又看向夏烛道:“今后你待奶奶,如待为父。”
“放心吧,爹。”夏烛很乖巧。
夏极又挥了挥手...
顿时,又是数道身影出现了。
老道,神医,大师兄纷纷出现。
夏极又是让烛龙一一拜见,而这几位今后自然也会留在泰山辅佐夏烛,以让她不会歪成一个毫无人性的怪物。
至于虞清竹,她自是不肯留下。
苏太上,也不肯。
吕雉,同样不肯...但如今的吕雉实力太弱,夏极不敢带着她去苦海。
作为折中,现在是青霞的魔吕雉则是跟着夏极。
阿紫,是去不了苦海,因为她体内那诡异的诅咒至今都未消除,她只要一过那门,就会直接死亡。
阿朱则是因为一直待在芥子世界里,所以还未曾被下诅咒,此次过去,说不定能起到些微的向导作用。
而十八魔女里,原本有能力跟着夏极去的只有三个:秦厌,徐宝宝,墨小言。
之前,夏极可是尝试过无数次带庄鱼通过云梦泽,可都失败了。
秦厌却不同,她进入了云梦泽,也是乱杀的存在...她可以附体第四境。
徐宝宝可以钻到皮囊里,她可以把她自己变成一个随身带的指头大小的皮娃娃。
墨小言则是可以入梦一个小动物,然后让小动物跟着夏极。
但现在...
既然芥子世界里,珍妃老道等人已经离去了,夏极也就对魔女们开放了。
换句话说...
他是没有办法确认自己能安全返回的。
只要他彻底死了,芥子世界必定被杀死他的存在打开,然后里面所有的存在都不得好死。
他不想让珍妃老道冒这样的风险,可是...剩下的随着他的存在们,都可以。
因为,虞清竹身份不凡。
苏太上身怀“斗姆诅咒”,他去苦海,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帮苏太上寻得解除诅咒的方法。
青霞曾是魔龙一方的存在,去了苦海,说不定能够帮到忙。
十八魔女,每一个都是和他缔结了契约...
然而,如果十八魔女全部随他离开了,那烛龙等于失去了监察天下的眼睛,所以...他还是只带了五位:秦厌,徐宝宝,墨小言,庄鱼,贞娘。
现在天下太平,魔龙蛰伏,烛龙镇守泰山,正是他离去的时候。
于是,
夏极将八女以及阿朱放在芥子世界之中,在和颜珍、老道等人依依惜别,又被阿紫抱着大腿哭了半天后,便是来到了黑龙龙王庙。
在与黑龙告辞后,他就会出发去往云梦泽,然后通过门而进入到苦海。
...
黯淡的庙宇之中。
窗户都闭拢着。
香火弥漫,令人心静,而陶醉在一种强烈的神圣氛围里。
夏极坐在漆黑的神龛前,龛上红绸之中罩着的雕像已经从他变成了烛龙。
少年缓缓闭上双目...
若是黑龙还能醒过来,自然会和他说话。
数分钟后...
他的精神里出现了一条玄之又玄的龙形轮廓。
这轮廓极其黯淡,充分显示了黑龙此时的困顿。
夏极诚挚问:“孩儿即将远行,母亲有何教我?”
黑龙虚弱困乏的声音响起。
“吾儿此次过天门,当至苦海,或三十三天的第一天...而终至彼岸于三十三天外。雷音寺,兜率宫,若是见了青龙,救祂出来吧...”
“放心吧,母亲,我若能救,必定救祂。”无论什么原因,黑龙终究是怀他生他救他的存在,夏极自是待祂以孝。
黑龙继续道:“吾儿若去那里,有些极大的危险...我必须要提醒一下你,让你知道...说不定可以避开,或是活下来。”
夏极神色一肃,黑龙是知道他实力的,即便如此还说这些话,那苦海或三十三天该何等恐怖?
黑龙道:“世有六异,金木水火土气,异应十一曜,曜从阴阳初开而来...那吾儿可知阴阳开了多久?”
夏极愣了下,“不知。”
黑龙道:“阴阳开了一缈秒,即百亿亿分之一秒,你觉得这时间短吗?”
夏极无法回答,也不知道黑龙要说什么,只是倾听。
黑龙继续道:“并不短,因为一渺秒就被称为先天纪元,是的...这个纪元持续的时间足有百亿亿分之一秒那么长。
而在这个时间里诞生的存在,就被称为先天神明,以和其他神佛相区分...
而在这个时间里诞生的异,就被称为阿缈异,亦用来和其他异相区分...
传闻世有十阿缈异,其恐怖远胜你所知道的一切异。”
阿缈异?
夏极听着这陌生的名词,沉吟道:“孩儿所得乃是罗睺吞日炎,此炎可为阿缈异?”
黑龙道:“不是...”
夏极:......
黑龙紧接着道:“不必灰心,罗睺吞日炎...极其特殊,你所知道的有关它的一切信息,都不过是些浮于表面的假象,甚至之前那罗睺星曜之首的传闻亦是虚假。
当你走得越远,就越能明白这火焰意味着什么,也能明白为何会有这般的传闻...
这些谎言...是在保护你。
至于为什么要保护你,谁在保护你,不可言不可问不可知...
甚至为娘也是因为与你有了母子之缘,才隐隐窥探到其中藏着极大的玄妙,也才猜到天道或生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之浩劫...”
夏极点点头,默默记下这些话。
黑龙道:“十阿缈异,我只知三种,如今告知你...还望你若是遇到了,能够活下来。”
“第一种,弥勒炎。
这种火,只在未来焚烧。
可若在未来将你烧杀,无论你做什么事,都无法挽救。
到了未来那个时间点,你无论身在何处,都会直接暴毙。
是的...如你所想...
你永远永远不会遇到这种火,因为只有未来的你才会看到那火,
若你活着,你永远不会知道未来的你曾经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
而若你死了,在你死前的那一刻,你才会才明白在未来你已经死了。”
黑龙稍稍顿了顿,缓声道:“为娘之所以和你先说这一阿缈异火,是因为...为娘隐约有一种预感...你可能已经被这异火的本源之主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