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阳县位于洛阳西部,东连洛阳烟波浩渺的会通苑(西苑)、西接熊耳县、北属秦岭余脉、南属熊耳山系;地貌特征为三山六陵一分川、南山北岭中为滩、洛水东西全境穿。
全县境内的土地肥沃、灌溉便利,光是汇入洛水的支流就有三十多条,再加上紧靠几朝帝都、洛阳城,使之向来是河南郡人口密集的大县之一。自大隋迁都于洛阳城以来,许多世家门阀、达官贵人难以避免的宜阳县购置田地、兴建庄园,其中便包括了陈氏。
陈氏庄园设在熊耳山北麓,有水田百顷、大片森林,是一座风景极其秀丽的庄园。这里的土地虽然不算好、产出也不高,可是陈氏要做的是复陈大业、又不缺钱,所以他们在意的并非是田地肥沃与否,他们在意的是森林茂盛、可以藏兵、可以及时撤退的熊耳山。
这些年,陈氏为了方便行事,陆陆续续将五百多名死士从南方调来北方,并将这座不太起眼的庄园作为死士的据点。从前年开始,他们都有了上好的武器和盔甲,并有将领负责日常训练,使其有了浓重的军队色彩。
此军的主将叫名袁承熙,乃是陈朝仆射袁宪幼子。当初隋军开始部署伐陈战役时,陈朝朝廷上下不以为意、认为这是常态、用不着理会,唯有袁宪建议先行出兵占领北方的一个战略要地、并以此作为屯积重兵的锋矢,时刻威胁隋朝腹地。但是后主根本就不听,直到杨广率领大军屯驻六合镇桃叶山,陈叔宝这才慌了手脚、召集大臣退敌,可是他信重那帮“狎\/臣”与他一样,都是六神无主、日夜啼泣。
也是在这时,袁宪再次出来主持朝局、稳定人心、部署防御,然而施文庆和沈客卿却说袁宪和诸将嫌功高赏薄、时常有怨言,不能委以重任,否则他们必反。陈叔宝听信谗言,凡是袁宪的建议,他都不听、不信、不执行。然而到了亡国之时,最后只有袁宪与他站到一处。
袁宪和陈叔宝皆已作古,而袁承熙既是忠臣之子、又有名将之资,且对陈氏忠心耿耿,于是深受陈氏器重和信任,成了此军的主将,而他的副手则是陈宣帝陈顼第第三十四子陈叔匡、陈叔宝第十子陈蕃。
午后,袁承熙和陈叔匡、陈蕃从田间地头“忙碌”回来,在他们身后便是五百多名扮成农夫的死士。这些人推着一辆辆十分简陋的车子,车上除了很多锄头、十字镐等农具,还有一车车收割回来的牧草。
对于这支声势浩大的队伍,人们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这是因为宜阳县有很多世家门阀的田产,而世家门阀庄园到了农忙时节,也是这般集体出动,所以陈家的队伍并没有惹人关注。但是人们所不知道的是牧草之下、藏着的是都是用来训练的武器装备;而陈氏队伍今天名为修缮水渠,实则是去森林深处训练去了。
路上的行人不多,陈氏队伍绕过一座山丘,前方已经看到官道,更远方则是他们的庄子。
“轰隆隆!”就在这时,东方忽然传来了一阵阵雷鸣般的马蹄声。
骑着驴子走在前方袁承熙和陈叔匡、陈蕃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的扭头望去,只见一支数千人的骑兵从东南方气势汹汹的猛冲而来。
陈蕃何尝见过这等阵仗?他见这支军队杀气凛冽、铺天盖地的向他们冲来,立刻就慌了手脚,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浑然忘记了他们所扮的是一群民夫,高声喊道:“戒备!戒备!”
袁承熙听了这个愚蠢的命令,整个人都傻了,他气急败坏的说道:“散开、散开!”
然而已经迟了,他们这支步兵乃是由一群的死士组成,死士们虽然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主见,但是他们却训练有素、悍不畏死、唯命是从。此时一听到主将下达命令,纷纷取出农具和武器、迅速列成一个以步克骑的阵容,将三名主将保护在了中间。
袁承熙打了一个趔趄,差点从驴背上摔了下来,他愤怒至极,一鞭子抽在陈蕃的脸上,怒骂道:“蠢货,若是真正农夫一旦直面军队的杀气,早就一哄而散了。你见过这么训练有素、令行禁止、使命必达的农夫队伍么?”
霎时之间,陈蕃神情失色,只觉耳朵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世上最愚蠢的错误。他的命令、将士们的举动,分明就是告诉包抄而来的军队——“我不是农夫、我有问题、我私藏大量武器,欢迎来砍。”
“吾乃宜阳县且尉袁承熙,所率青壮宜阳县的乡兵、这支乡兵负责清剿熊耳山匪类,维护柳泉镇、穆册镇、张坞村安稳。但不知将军如何称呼?”袁承熙已经来不及理会这个蠢货了,他见到那支军队停在前方一箭之地,并以弧开之势隐隐约约的包抄了己方,只好上前亮出了自己另外一层身份。
河南府和京兆府如同后世的直辖市一般,直接受封于皇帝、直接受命于中枢;河南府下辖河南郡和弘农郡、荥阳、河内、绛郡、河东、文城七郡,朝廷为了防止心怀不轨的郡级主官蓄养私军、迅速攻进京城,且又由于境内拥有大量骁果军将士、十二军将士拱卫京城安全,所以河南府和京兆府治下的各个郡都没有设立郡兵。
但是各个县都有维持地方稳定的军力需求,于是朝廷根据府兵的存在方式,让各县县尉在农闲时训练青壮,同时负责本县各个乡镇的安全、稳定;而郡级官员却没有指挥和调动这些乡兵的权力,从而有效的避免了各郡兵权集中在郡级官员手上。而袁承熙便是宜阳县都尉。
他这个官职倒不是陈氏帮忙争取,而是其父的缘故。他的父亲袁宪在陈朝覆灭以后,接受了杨坚册封的官职,当他在开皇十八年去世,杨坚还追赠大将军、追封安城郡公,其长子袁承家现在在秘书省任职。而袁承熙这个职务也是自己争来的,与陈氏没有关系,然而这却给他们提供了便利。
这支骑兵正是冯盎和郝瑗率领的两千名左翊卫将士,冯盎越众而出,看了看以车辆抵消骑兵冲力的障碍物,又看了严阵以待的战阵,向袁承熙冷笑道:“比正规军更像正规军的乡兵,你骗谁呢?”
“陈叔平等一干人犯企图谋反,已然尽数落入官府之手,今奉镇军大将军之令前来拘拿尔等,奉劝尔等立刻束手就擒。若是胆敢负隅顽抗,杀无赦。”
听了此话,袁承熙等人心中惊怒交集,又见对方都是骑兵,心知士兵的包围圈一旦完成,他们必将插翅难飞。袁承熙知道己已被陈蕃这个蠢货给坑害,陷入了致命的危机之中,陈叔平等人是否落网已经全部不重要了、也跟他们无关。
眼见无路可退,他便横下一条心,当机立断的下令道:“杀出一条血路,杀败他们!”
这支私军是陈氏从南方搜罗而来死士、亡命之徒,经过数年的训练,他们十分凶悍、拥有极高的战斗力,此时他们都明白自己没有退路,他们骨子里的野性和凶性顿时爆发起来,狂叫着向隋军薄弱处发动攻击。
冯盎眼中闪过一抹狰狞的神色,他将手中长矛一引,厉声喝道:“吹号、放箭!”
他的身边有五百精锐,将士们在他和袁承熙对话之时,迅速在他背后排开了阵形,随着冯盎一声厉喝,箭矢瞬间掠地而起、带着短促的尖啸没入敌军的队形之中。
陈氏私军做农夫打扮,身上的防御力形如于无;当箭矢划空而至,瞬间便倒下了一片,然而他们毫无所觉,依旧疯狂的向前冲锋。
“呜、呜呜、呜呜呜!”苍凉而雄浑的号角声响彻山野、蔓延向四周,血腥的气息开始在野外弥漫开来,而喊杀声、惨叫声也骤然响起。
看着疯狂杀来的死士,冯盎面色肃冷,不断的下达放箭的命令。
两千骑兵对阵五百多名步兵有着绝对的优势,尽管这些死士悍不畏死,但是他们没有什么防护力,此时面对的又是最为强悍的正规精锐之师;虽然他们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拼命冲锋,但很快就被将士们一一猎杀干净,让官道和周围的田野很快就被鲜血染红、一片片粘稠的血水汇集成溪流,到处是尸体。
袁承熙见到死士被单方面屠杀殆尽,心中大势已去,然而他更多的却不是对死亡的害怕,反而有一种得到解脱一般的释然,他长叹一声,在驴背上拔剑自杀。
袁承熙虽死,然而死士们仍旧发动绝望的冲锋,没有一人投降。“战”到最后,只剩下不敢动弹的陈叔匡和陈蕃在驴背上簌簌发抖。
待士兵将两人抓到冯盎面前,冯盎也不询问,让士兵将叔侄二人绑着看好,然后向郝瑗拱手道:“郝先生,现在应当如何?”
郝瑗说道:“将军遣一支军队与我一起打扫战场,稍后,我将这两名俘虏和死士尸带回京城向河南府交差!至于将军,则率领主力查抄陈氏庄园,搜集罪证、证物。这样可好?”
冯盎听到自己还有任务,便点了点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