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定襄郡白道军镇已是一片喧嚣,隋军士兵以团为基础,开始了一天的操练。
将士们呼喝的巨大声音令官署内的杨玄感、唐俭、段达、元务本、赵怀义、唐祎等人都听不清楚彼此在说什么,直到关上门窗、将外面的喧嚣隔在外面,情况这才好了一些。
“总管!”杨万顷推开大门冲了进来,行礼道:“斥候旅帅回来。”
自从来到白道军镇,杨玄感便派几波斥候,然而两天时间过去了,没有一人回报。此时听到有斥候回来了,整个人顿时徒然一震,连忙说道:“快将他请进来!”
杨万顷让到一旁,一名风尘仆仆的旅帅走了进来,行礼道:“见过总管。”
“行军途中无须多礼。”杨玄感挥手让他起来,说道:“你且说说,突厥这几天可有动静?”
“有的!”旅帅沉声说道:“回禀总管,末将等人确实打探到一支突厥大队伍行踪,这支队伍约有几十万人,除了士兵还有老人、小孩,此外还有大量牲口、马车。看他们行军路线应当是向西南方进军。如今在大青山北麓安营扎寨,此时距离金河镇约有一百五十里、距离榆林郡怀朔镇约有三百里。”
听了此话,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突厥大队伍沿着“大青山—阴山—狼山”北麓向西南方进军,要不了多久就能在五原西部绕过狼山,然后从五原和灵武之交入境了。
而异族大举入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给大隋带来一场灾难,大家对此都是心如明镜。
“可有详细一点、具体一点的消息?尤其是突厥的大军、兵力。”杨玄感虽是这么问,可他本人对于答案并没有抱有多少希望,毕竟人太多了,斥候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就近去看,焉能知道什么?
孰料旅帅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总管,突厥军队自成一体,每万人是一队,末将等人从旗帜上看得出来:敌军士兵有一万侍卫之士,侍卫之士谓之附离,乃是突厥可汗、王公贵族的亲兵卫队;接下来则是战斗力比较的三万名精锐之士,此外还有四万名各部勇士和青壮组成的控弦之士。”
听到这几个数字,就连号称有霸王之勇的杨玄感都无法淡定了,突厥光是士兵就有八万人,如果再从几十万人口中挑选一些善于骑射的牧民,那么可战之兵少说也有十多万了。
这仗怎么打?坚守还是主动进攻?
只是杨玄感细细一想,忽然觉得不太对劲,父亲在世之时,他多次追随左右,知道突厥人打仗的时候的确会携带大量牲口当粮食,可是他们不至于拖家带口。所以这支大队伍像是大规模迁徙,而不是行军打仗
想到这里,杨玄感目光看向这名旅帅,又问道:“可知他们是何方势力?”
斥候旅帅答道:“回总管,这支大队伍是南部设阿史那咄苾的部落。”
“嗯!”杨玄感点了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才让他下去休息。
默默的思考一会儿,杨玄感向众人说道:“诸位,从斥候所报的人数、人员构成来看,我认为颉利是举族迁徙,而不是要与我大隋打仗。因为没有人会带着老人、女人、小孩上战场。至于他为何要迁徙,极可能是北方战事出现了巨大的变故。但不管是如何,我们都要做好打仗的准备。”
说着,向元务本吩咐道:“元将军,令将士停止训练,做好出征准备,同时令辎重军准备干粮。”
“末将遵命!”元务本应声而去。
杨玄感目光看了看段达、又看了看唐俭,沉声道:“有什么话,都说一说。”
唐俭见到爱表现的段达被训斥后,低调了许多,此时更没有出来抢答,说道:“我认同总管的推测,即是北方战事出现了我们所不知道的变故……”
“拾人牙慧!”旁边的段达插口道。
“闭嘴!”杨玄感拍了下桌子,冷冷的瞪着段达,狠狠地说道:“你要是再阴阳怪气一次,我就拿你一个人去当敢死队,但愿你比当年命大。”
杨素生前每次带陌生的军队到陌生的地方打仗,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抓军纪,只有把那些违法乱纪、自以为是的害群之马抓来依军法严惩,全军上下才能形成一个令行禁止的整体。
唯有如此,主帅才能带着自己所不熟悉的军队在战争中审时定势、随机部署,获得最终的胜利。
至于那些被抓来的害群之马,杨素也不杀;而是让害群之马去组成冲锋陷阵的敢死队,只要他们命大,战后便放他们一马。而敢死队为了活得一命,都会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不过最后一百人能有一个活下来,就不错了。
害群之马之中如果有人是国公、大将军,杨素照抓不误。杨素当年奉命去南方参与平定高智慧、李积等等叛乱之时,段达不仅带一万大军参战,一开始还被年少的杨玄感依令逮去当了敢死之士。
段达武艺高强、善于骑射、命也大,侥幸地活了下来。之后,杨素让他官复原职,继续带兵作战。
也是因为那场经历,段达一改前非,踏踏实实、认认真真的带兵打仗,最后反而立下几场大功;而他之所以一直对杨玄感不阴不阳,便是因为当年那段恩怨。
对此,杨玄感自然是心中有数。他以前是懒得与段达计较,然而值此关键时刻,此人竟然还不识趣的上蹿下跳、跑来搞事,顿时就怒了。
迎着杨玄感那双杀气腾腾的目光,段达吓得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如果敢唠唠叨叨、没事找事,杨玄感肯定亲手绑人,然后让他一个人去当敢死队。
见到段达终于怂了,杨玄感向拼命忍笑的唐俭说道:“唐长史,继续说下去!”
“喏!”唐俭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笑意,这才一正脸色,神情肃然的说道:“总管,从我们前几天获得情报来看,始毕可汗已是倾巢出动,名叫控弦之士实为青壮牧民的男子,也都奉命北上作战。南部汗庭现在的精兵只有两万左右。除了这支侍卫之士,可用的青壮没有多少人了。”
“而颉利与敌视我大隋王朝的始毕很不对付,更是想取而代之,他为了获得大隋的支持,更是再次遣使南下。就他那路人皆知的野心、以及能力,此时要是带着斥候旅帅所说的八万大军杀向南部汗庭,便能把始毕可汗一锅端走。但是他非但没有出兵,反而举‘族’迁徙,这不仅是怪事、不合常理,还很不符合他的野心。”
唐俭看了杨玄感一眼,断然道:“正是基于以上缘由,我认为总管所说的巨大变故,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颉利出事了。”
杨玄感沉吟半晌,他出于谨慎起见,向唐俭问道:“除了长史所说的可能以外,会不会是处罗兵败身亡、颉利惟恐自己打不始毕,所以狼狈逃窜、举族搬迁?”
“我认为可能性不大。”唐俭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假如处罗兵败身亡,那颉利更应该进攻南部汗庭了;因为他此时只要轻轻松松的把始毕一锅端,他就是唯一的王者了,既如此,又何必狼狈逃窜、举族搬迁?”
“长史所言极是!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严密监视这支大队伍的一举一动,绝对不能让他们进入我大隋疆域。”杨玄感稍微思忖了一下,下令道:“一个时辰后,我和元将军、唐将军率领一万主力北上。赵将军,你带本部将士留守白道军镇,同时派人向独孤刺史、定襄道各郡、张太守、刘太守示警,让大家严防戒备。”
“末将遵命!”众将站了起来,轰然应是。
杨玄感目光扫向了段达,他本来不想带此人的,可是一想到唐俭制不住他,如果将他留在此处,反而容易坏事,于是又说道:“段副总管,稍后与我一起出兵。”
段达心下一凛,不会真拿我去当敢死队吧?
一念及此,他连忙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拱手道:“末将遵命!”
杨玄感向唐俭说道:“唐长史,你是文人,不宜长途行军;你就在这里与赵将军一起居中调试;负责与各方联络事宜,无论有什么军情,务必第一时间派人通知我、务必第一时间通知各方。”
唐俭起身行礼道:“下官遵命!”
杨玄感沉声吩咐道:“事不宜迟,都下去准备吧!”
“喏!”众人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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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将要散开之际,一名亲兵大步入内,行礼道:“总管,武川镇巡哨在白道抓了两个粟特人,那两人说是有重要军情禀报;军士们便把他们带了过来。”
“哦?”杨玄感听得双眼一亮,连忙说道:“请他们进来。”
说着又让众人重新入座。
“遵命!”亲兵应命而去,过了一会儿,他将两个风尘仆仆的粟特人领了进来。
两名粟特人上前见礼,一人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高高递上,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杨总管,酋长让我前来送信,定要您亲手过目。”
杨玄感接过书信,并没有立刻直接打开,他打量了此人一番,问道:“你是哪个部落的?你家酋长是谁?”
粟特人有些为难的说道:“为了酋长的安全,我们不能透露名字,还请杨总管见谅。我们只能说从南方汗庭而来。”
杨玄感看了那人一眼,这才验看书信,见信封完好无损,便拆开封口、取出信笺阅读。
看完书信,他惊叹的向唐俭说道:“不出唐长史所料,颉利果真出事了,他被始毕杀死在汗庭王宫之中。”
众人全都愣住了,唐俭定下心神,问道:“总管,信上可说颉利的部落由谁负责、大队伍又是谁在带领?”
“信上没写!”杨玄感摇了摇头,向那可粟特人问道:“颉利的部落现在由谁负责,你可知晓?”
“我们也不知道!”粟特人说道:“杨总管,非是我们有意隐瞒,而是南部设的牙帐在南部汗庭西南方,两者相距数百里。我们是从汗庭疾驰而来,并不知与南部设部落有关之事!”
杨玄感见问不出什么名堂,便让亲兵带他们下去休息。然后向众人说道:“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我们还是按照的安排行事吧!唐长史、赵将军,你们向各方示警时,务必加上始毕杀可颉利这一条,送信的速度也要快上加快。”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