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盏宫灯分别放在四周,将阴暗的天牢照得亮堂堂的。
慕容燕难得安静片刻,一双眼亮晶晶的,闪着异样的热切光芒。她直勾勾地盯着万太医。
苏皇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万太医。
苏环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掌,悄悄上前一步,目光同样落在万太医的脸上。
这一刻,便是赵夕颜的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身侧的徐靖,伸出手,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赵夕颜定定心神,转头和徐靖四目对视。
人经过苦难磨砺,会迅速成长。徐靖已褪去所有青涩,有了沉稳的男儿模样,目光清明,神色坚定。
赵夕颜心头悄然一热,用力回握徐靖的手。
众人瞩目之下,万太医诊完脉了,收回手,起身向苏皇后禀报:“启禀皇后娘娘,慕容侧妃并无身孕。”
一次就中的喜事,本就少之又少。再者,皇室近几代都子嗣艰难,到了身体孱弱的太子身上,怕是更难。
这样的结果,才是正常的。
苏皇后呼吸一顿,说不清溢满了胸膛的是苦楚还是释然。
没等她张口说话,跪在地上的慕容燕已经愤怒地叫嚷起来:“胡说!我明明有了身孕!你这个庸医,一定是被徐靖收买了,想害我的孩子。”
徐靖眉头动也不动,看着慕容燕的目光冰冷至极,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谁会和一个死人叫嚷对骂?
苏皇后目中含泪,转头对一脸悲戚的苏环说道:“环儿,我本来想着,如果这个贱人有喜,就容她多活数月。等孩子出生了,再处死她。到时候,将孩子给你抚养。如此,也能让你余生有一个依靠。”
“可惜此事落了空。”
苏环强忍着的泪水簌簌掉落,攥着苏皇后的手恸哭。
苏皇后反倒冷静下来,伸出另一只手,将苏环搂进怀中。
她们两人,都是世上最爱太子的女子。余生漫漫,她们都会牢牢记住太子,永远不会忘。
慕容燕陷入巨大的惊恐中,拼力要起身,早已被几个身材粗壮的宫人拧住了胳膊:“放开我!我是太子侧妃,我怀着太子的骨肉,你们谁敢动我!”
“这么多天,我一直没来葵水,我肯定是有孕了。这个万太医,一定是被徐靖收买了,故意在这儿胡说。皇后娘娘别被他骗了,找别的太医来为我诊脉……”
徐靖皱起眉头。
万太医已跪了下来,声音有些颤抖:“娘娘,老臣伺候太子殿下十几年。殿下英年早逝,老臣最是痛心难过。今日来为慕容侧妃诊脉,是老臣之幸。老臣岂敢胡言乱语。慕容侧妃惊惧忧思过度,致使葵水未致,并不是喜脉。”
“请娘娘另外召太医来,为慕容侧妃诊脉,也能还老臣一个清白。”
年过六旬的万太医,满心委屈愤慨,说到后来,眼睛通红,声音嘶哑,泪水涌出了眼眶。
苏皇后转头,温声安抚万太医:“万太医一片忠心赤诚,本宫焉能不知。放心,这个贱~人胡言乱语,本宫一个字都没听进耳中。”
万太医满眼热泪,连连磕头谢恩。
苏皇后懒得再看慕容燕,简短地吩咐一句:“送她上路。”
慕容燕惊恐万分,拼力挣扎,口中却被塞了一团破布。费尽力气,也只发出呜呜的声响。
一个壮实的宫人,从怀中取出白绫,在她脖颈间绕了几圈,然后用力。
慕容燕全身剧烈地抖动挣扎,奋力地呜呜个不停。
很快,呜呜声渐弱,挣扎越来越微弱。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直至完全没了动静。
一盏茶的功夫,慕容燕就咽了气。
不知道她闭眼的那一刻,有没有后悔曾做过的事。
不过,没人关心慕容燕死前在想什么。
赵夕颜收回目光,走上前,扶住苏皇后,低声道:“娘娘回去歇一歇吧!”
苏皇后嗯一声,转身慢慢往外走。苏环也随之一并转身力气,走出天牢的那一刻,苏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慕容燕倒在地上,脸上的神情定格在了惊恐骇然的那一刻,一双眼依旧睁着。
宫人俯下身体,粗鲁地用手抹一把,那双眼才合上。
苏环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慕容燕死了,心中所有的恨意和愤怒,没了可寄托之处,她心里十分畅快,却又无比的空虚。
……
慕容燕的死讯,在半日之后传至众臣耳中。
众臣有惋惜,有黯然。当然,这些惋惜和黯然,都是因为太子。和慕容燕本人的死活,没半点关系。
也有人在暗中松口气。
譬如全心支持徐靖继承皇位的周尚书武安伯赵侍郎等臣子,就以为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人心易变。万一慕容燕真的有孕生了遗腹子,以后长大成人了,徐靖要立自己的长子做太子,还是将皇位还回去?
甚至不必等孩子长大,就会有一堆麻烦。
大晋风雨飘摇,已经禁不起动荡了。
现在这样就很好。慕容燕没有身孕被处死,太子一脉彻底绝嗣。徐靖身为太子指定的继承人,秉承大义,又有众臣拥护,等丧事结束,就能登基为新帝。接下来,要处置逆贼,要收拢臣心民心,要安定天下。要做的事太多太多了!哪有闲暇和精力和一个孩童勾心斗角?
倒是苏老夫人,真真切切地大哭了一场。
苏掌院之死,对苏家上下都是重击。苏老夫人像被抽了筋骨一般,这一个月里整日以泪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
慕容燕死不死的,苏老夫人半点不在乎。她是在为太子难过,为苏皇后悲戚,也为苏环痛心。归结到底,还是在为苏家失了最大的依靠伤心。
如果慕容燕有孕生了遗腹子,这孩子定会是苏环来养。以后,孩子长大了,苏家便能全力支持这个孩子做太子。
现在一切都成了空。
当日晚上,苏皇后病倒了,发起了高烧。
苏环硬撑着虚弱的身体,在苏皇后床榻边守着。
赵夕颜也守在苏皇后榻边,和苏环轮流为苏皇后擦拭身体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