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余下来的时间里,刑侦总队的大彬等人又去了一趟安家老宅。他们采纳了黄方圆的建议,将搁在灶台上的那把与作案工具一模一样的刀带走了。虽然他们最终未能在刀具上提取到任何有效的线索,不过还是采集到了与许众辉案发当天所穿外套材质相符的纤维组织,证明他曾携带过此刀具,但也仅此而已。他是携带过这把刀,但却无法证明他是案发当日从保姆家中将此刀带出来的。当然也有好消息,他们采集了许众辉所有鞋子的鞋印,比对的结果显示,潘子龙遇害第一案发现场所留的鞋印与许众辉坠楼当日所穿鞋子的鞋印相符。就此,专案组确认了许众辉的犯罪事实,他被认定为犯罪嫌疑人,案件就此了解。最后剩下的就是一些程序性和文书性的工作。
至于安淮生,一觉醒来,见到站立在自己面前的王奎,他茫然了,也无措了。距离运钞车劫案的案发之日已过去整整二十年,在他看来这是一起天衣无缝的作案计划,警方不可能追查到自己头上。这些年里,不能说他完全丧失了警惕之心,但精神上的懈怠总是难免的。这倏忽间旧案重提,他慌了神。慌了神,自然也就容易露出马脚,再强的伪装都抵不过心虚。王奎只用了半天时间,便逼迫安淮生交代出了当年的犯罪事实。
服装批发生意失败的安淮生,想转投其他行业,在意识到房产业利润巨大时,便开始留意观察。一段时间后,他苦于没有启动资金,动起了歪心思。先是盗取了同伴顾航舟的钱包,在他离开阳城市后冒名顶替了他的身份。后来,他无意间结实了身为包工头的潘望,并在他一次酒后炫耀中得知他与刘盼能、白景荣三人正在谋划的事。一条毒计在他心头蔓延。经过周密的筹谋,他与潘望在白景荣的接应下,一起抢劫了新发银行的运钞车。紧接着,他又连续杀害了刘盼能、白景荣及潘望,并将潘望连同作案用车和作案工具一同沉至湖底。在确保自己没有留下可供警方追踪的线索后,他带着抢来的二十多万元现金逃往异地,发展自己的房地产事业去了。
安淮生抢劫运钞车时所使用的大铁锤一直未找寻到,但是他杀害刘盼能所使用的凶器却被警方查获,正是许众辉坠楼时手中所握着的那把刀刃纤薄锋利的国产81式军用刺刀。
至此,二十年前的大案真相大白。
2018年的最后一天,这是安达飞被送进重症监护的第六天,也是法定元旦假期的头一天。在破获了“12.24”重大刑事案件后,崔副所长破天荒地给黄方圆等人调整了排班,允许他们放个假。
不过,葛斌并没有因此而睡成懒觉。这天一早,他便接到了安心打来的电话,他是怀着既忐忑又迫切的心情接起了电话。忐忑是因为他害怕安心询问起安淮生的近况。虽然安淮生被逮捕当日,他就已经很婉转地将此消息告知了安心,也正如他所料的那样,安心撕心裂肺地痛哭了一场。然而,接下来的这几天里,她却突然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再无半点声息。葛斌给她打过无数个电话,她都没接。葛斌无奈,只能转打小助理的电话。从小姑娘的嘴里,他得知安心虽然精神状态不佳,但情绪还算比较稳定,她用拼命工作来麻痹自己。葛斌选择给她一点时间来舒缓自己的情绪,但他的担忧从未停止过。这会儿安心主动给他打来电话,他便更加迫切地想亲口听她说说这几日来的情形。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电话那头的安心显得异常激动。
“葛斌,爷爷刚才离开重症监护室了。”安心欣喜地说道,“刚才医生告诉我,药物起到了效果,爷爷的出血点已经止住,而且先前积蓄于脑中的血块也在慢慢收缩,他可以不用动手术……”
葛斌的情绪瞬间被带动起来,他激动地询问道:“爷爷醒了吗?”
“还没有,但是医生说了,只要他脑中的血块能持续收缩下去,直到完全吸收掉的话,爷爷可能就会醒过来。”安心抑制不住内心的窃喜,欢欣鼓舞地说道。
“这真是太好了。”葛斌打心眼里替她高兴,“你现在在医院里吗?我今天休息,正好有空去医院探望你和爷爷。”
“好的,我在医院等你。”安心欣然应允道。
脑外科住院部的病房走廊上,葛斌见到了几日未见的安心,她消瘦憔悴的模样令人心疼,但她神采奕奕的眼眸又令人欣慰。葛斌疾走两步,正打算上前嘘寒问暖一番,却见安心的小助理拎着一只暖瓶,溜溜达达地从病房内走出。
“姐夫好。”小助理率先向葛斌打起了招呼。
这一声“姐夫”令葛斌难以招架,他下意识地回避着小助理直剌剌刺过来的眼神。
“你这是打算干嘛去?”安心适时出声替葛斌解围。
“我打算去打点热水来给爷爷擦洗一下脸和手脚。”小助理扬了扬手中的暖瓶,大大咧咧地回答道。
“嗯,去吧!”
安心回眸时瞧见葛斌若有所思的模样,盈然一笑,复又开口道:“今天我给他们放了假,但这丫头担心我一心应付不过来医院这边的状况,于是主动要求过来给我搭把手。她是不是没有你以为的那样不堪啊?”
葛斌讪笑一声,羞愧地回答道:“平时看她冒冒失失的挺不靠谱,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很懂事的。”
“所以呢,千万别先入为主地就给一个人下了定论。”安心顺带教育起了葛斌,“你是警察,若是带有主观偏见会犯错误的。”
葛斌愈发无地自容了,只得以手挠头化解着自己的窘态。
就在这时,走廊的另一头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安心!”
葛斌与安心双双望向声音来源处,只见黄莉莎一手扶腰、一手托腹,步履蹒跚地朝他们这边快步走来。
“你不在家养胎,跑这儿来干嘛?”黄莉莎尚未到跟前,葛斌的谴责声已传递出去。
黄莉莎恶狠狠地瞪了葛斌一眼,劈头盖脸地数落起了葛斌:“还有脸问?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呀?”葛斌的口气立即软了下来,带着投降的表情询问道。
“我还能从哪儿知道呢?”黄莉莎没好气地说道,“今早我本打算拖着你陪我去做产检,被我爸拦住了。在我一番追问下,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周里你们办了这么大一件案子,而且还关系到安家,你说我能不赶来看个究竟吗?你别绕开话题,说,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事?”
葛斌深切体会到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了。他哭笑不得地回答道:“姑奶奶,我们有保密制度的。案子还在侦办阶段是不能对外透露和案情相关的信息的。”
“少给我偷换概念。”黄莉莎不管不顾地犹自埋怨着,“谁管你案子上的事了?我指的是安心家的事,安家爷爷和大伯出事的事。”
“这有什么区别吗?”葛斌一脸委屈,“我要告诉你安心家出了事,你一定会刨根问底的。要解释清楚这事,势必会带出我们正在侦办的案件。以你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我要不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你会放过我吗?”随即,葛斌又义正严辞地回击道,“我可是有职业操守的人民警察,坚决不能做出违反保密规定的事来。”
黄莉莎又狠狠白了葛斌一眼后,便将他丢在一边不再理会,转而心疼起来安心。
“爷爷怎么样了?有没有好转的迹象?”黄莉莎此时的语气极为温柔,与先前和葛斌说话时简直判若两人。
“刚送来医院的头两天里,医生接连开了三张《病危通知书》,着实把我吓得不轻。”安心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好在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这不,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换到了普通病房里继续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