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有两块靠枕，她倚着靠枕就打算继续睡觉，谁知眼睛刚闭上，萧绮年便单手将自己的脑袋按在他的大腿上，理由是：“躺着睡舒服。”
好吧，躺着确实舒服。
但是这个姿势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陆锦时没忍住挣扎了一下，却听见少年压低嗓音说：“别乱动，我举着吊瓶很累的。”
所以你举着吊瓶很累，跟我枕着你的腿睡觉有什么关系？
陆锦时斜眼瞪着那人深不见底的双眸，僵持了大概五秒时间，终于屈服在他略显委屈的哀求下：“靠一下又不会掉块肉，看在我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你举吊瓶的份上……”
“闭嘴。”
她冷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在那黯然的目光下别过脸，调整了一下睡姿，这才闭眼入睡。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
萧绮年愣愣地看着少女的睡颜，连手举得快僵了都不自知，就是觉得……她不情不愿的样子……看起来有点乖，乖得可爱。
“少爷。”
常叔忽然开口，“萧家那边要不要知会一声，今晚就让陆小姐在锦龙山庄休息。”
这不是废话么？
本来就病了，还来回奔波，当她是铁打的？
萧绮年不满地应了一声，便低头继续欣赏某人的睡颜，中途右手麻得厉害，便将吊瓶递给了左手。
大概来回换了二十几次，车子终于徐徐停下。
等候已久的唐晨昱一看见车窗拉下来，就扑上来说：“听常叔说你金屋藏娇了，让我瞅瞅。”
有这事儿？
萧绮年看了常叔一眼，对方无辜地摇了摇头，显然是唐晨昱将事实夸张化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扭头将对方的脸推出去：“起开，你挡道了。”
也许是语气重了些，不等唐晨昱做出激烈的反应，枕着他大腿的少女便幽幽转醒。
一睁眼，唐晨昱那张小白脸便映入眼帘。
脸比牙白的那种。
陆锦时定定地盯了半响，才想起自己还枕着某人的膝盖，而唐晨昱似乎也发现了这件事，当即用暧昧地目光打趣道：“果然是金屋藏娇啊……”
那个‘啊’字还未说完，一个靠枕便朝他砸了过来！
“哎呦！”
唐晨昱吃痛地往后退了几步，等他反应过来时，车内的两人已经一前一后的下车了。
喂喂，砸人就过分了啊！
不等他愤然地控诉，与两人一同下车的常叔便正色道：“唐医生，您要是不想少爷动怒的话，还是赶紧进屋给陆小姐看病吧。”
陆小姐？
唐晨昱回头瞅着那个背影纤细的少女，忽然扬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宅子……绮年从来不让任何女人进去，所以偌大的宅子，连个女佣人都没有。
以前还以为他被那件事影响了性取向，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他猜想的那样。
而且还比料想中的有意思得多。
唐晨昱收敛了嘴角的笑意，提着医药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进去一探究竟。
客厅。
萧绮年随手将吊瓶挂在了自己常用的点滴架上，便甩着酸痛的右手坐了下来。
刚觉得手好受点了，眼角的余光便瞥见左顾右盼的唐晨昱，顿时火大了：“瞅瞅瞅，没来过啊？瞧给你稀罕的……”
面对少年的怒火，唐晨昱也不恼，将医药箱放下的同时，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我就是来看看，现在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目前看来，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哈？”
萧绮年没听清，正要问他刚刚说了什么，便听见身边的少女低咳了两声，咳得有气无力。
唐晨昱听到这声咳，凭着直觉问：“陆小姐是吧？平时三餐都吃些什么啊？”
平时？
陆锦时抬眼问：“最近几周？”
最近她都是跟着萧绮年混，吃得还算不错。
唐晨昱拿了个小本本，头也不抬地说：“最近半年，当然，一年也行，我就想了解一下你的日常作息和身体素质。”
哪成想，笔刚拿起来，便听见坐在沙发上的少女淡声说：“最近半年……吃得比半年以前好一点，一素一荤。”
一……素一荤？
唐晨昱蹙了蹙眉问：“那半年以前呢？”
“全素。”
“……”
他总算知道这人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病态了。
正常人这种吃法，能扛得住几个月？她居然——
等等。
唐晨昱又想到了什么，问：“你三餐这么吃多久了？”
该不会是……
“多久？”
陆锦时定睛想了片刻，认真地答道：“我上了初中以后，只有晚饭是在舅舅家吃的，其他时间都吃素。”
唐晨昱想抓狂了。
你直接说你天天吃素，偶尔加餐好了！
一旁的萧绮年听得也快抓狂了，却又不明白她为什么放着好吃好喝的不享用，非要跑到学校去吃形同快餐的食物？
他正想问，唐晨昱便帮他说出了这个问题。
陆锦时听完沉默了，许久才淡淡地说：“为了不见到沈家人。”
更准确来说，是不想见到沈家人那副嘴脸。
好像她多吃一粒米，就是在要他们命似的，淬了毒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的筷子，要她知难而退，甚至恨不得当场喝令她永远离开沈家。
她是如何在沈家熬了一个又一个日落月升的……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最清楚寄人篱下是个什么滋味儿。
还记得刚到沈家时，有次饿极了，吃得多了些，便被沈秀芳揪着耳朵拖去了厨房，要她把碗都洗了，还要一个一个地擦干净。
要是摔碎了碗，就要记在账上，来日是要还清的。
而沈家其他人，看电视的看电视，聊天的聊天，全然当做看不见，冷漠的脸深刻地映在她的脑海里，至今都挥之不去。
巧的是，那个曾经抚摸着她的脑袋，柔声说会好好善待她的舅舅，每次遇到这种场景，都会率先找理由离开沈家。
起初还以为是巧合，后来渐渐也明白了点什么，那颗因为舅舅的一句无心戏言而重新跳动起来的心，最终还是被沈家人虚伪的面目践踏在泥潭里。
所以从那天起她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摆脱这种如同噩梦般的生活！
她……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陆锦时攥紧袖下的拳头，幽冷的眸中满满都是散发着寒气的刺，让人望而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