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里无云的腾城回到风雪漫卷,遍地白色絮语的京州,嵇黎初的心情像是坐了一次过山车,回到终点终点以后,仍旧心有余悸。
她消瘦的身影走在碎雪飘悠的墓园,将怀里那束粉红色的乒乓菊放在一座没有照片,只刻着名字的墓碑前,嵇黎初将覆盖在碑上的雪清了清。
“妈妈...”嵇黎初声音如常,“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之前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把哥哥接回来陪着你,看来是要食言了。”
她靠着墓碑坐下,像是在唠着家常,“以前总是哥哥保护我,可最后我连堂堂正正接他回家都做不到,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你说你们,替我遮风挡雨了二十多年,也没教我怎么面对你们一起离开啊,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我自己丢下,连个好好说再见的机会都不给我...”
“哥哥也是...明明说好让我永远当个小孩子的,可你们都走了,我连个撒娇的人都没有...”
“妈妈...我好像有些坚持不住了,没有你跟哥哥,我什么事都做不好...”
“唉...”
嵇黎初就这么喃喃说着...
眼睛出神的望着某个地方,微凉的雪花落在她身上,她把思念化在雾中,揉在风里。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心里抵御悲伤的那道防线变得坚固一些。
不远处的颜堇琛撑着伞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道散发着悲凉的身影,他是悄悄跟过来的。
自打在飞机上,他对嵇黎初说出那句‘别想着逃,我不点头你就走不了’,嵇黎初眼底露出复杂的情愫别开视线后,一直到下飞机出机场,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他让保镖送她来墓园,自己开车小心地跟在后面。
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颜堇琛看着她将头埋在双膝之间,从阴雾蒙蒙一直坐到天色渐暗,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傍晚的墓园在静谧中平添了几分阴森感,可嵇黎初没有一丝惧怕,反而在这儿她才能感受到真切的踏实。
有妈妈在的地方,哪怕是在寒风彻骨,她仍觉得温暖。
颜堇琛怕她冻出事,几次想上前带她离开,转念一想之后,他收住了迈动的脚步。
他不敢去打扰她这一刻的宁静,从得知嵇淮森回不来后的嵇黎初,像是落水的人,亲手拔掉了救生圈的充气塞,任由自己寸寸下沉。
所以,她一定很需要不被人打扰的独处来抵御心底的惊涛骇浪。
嵇黎初坐了多久,颜堇琛就站了多久,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他揣在衣服口袋里的手紧了紧,头也没回,对身后的秦天说道:“温励寒那边有什么动静?”
秦天:“他收到信息后去了颜家,今天中午跟贺仕景在会所碰了面。”
颜堇琛声线低沉,“打电话叫吴铭回来,项目竞标结束前,让他盯紧贺家。”
秦天表情淡漠,“嵇淮森那边还需要继续查吗?”
颜堇琛没有回答,而是话锋一转,“段国松的调令下了吗?”
秦天一瞬了然,“消息年后公布。”
闻言,颜堇琛轻蔑一笑,“段家老爷子这是想在他退下来之前再帮他儿子往上爬一步啊。”
说完,颜堇琛收回阴冷的目光,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没存名字的号码。
片刻后,颜堇琛挂断电话,将手机递给秦天,顺手接过他手里的大衣,朝着台阶下的那抹身影走去。
“起来,我们回家。”
颜堇琛将大衣披在嵇黎初身上,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嵇黎初被冷不丁吓得身体一抖,茫然又诧异地看着颜堇琛,“你怎么在这儿?”
颜堇琛触碰到她身上的凉意,眉心微微一蹙,“来接你,先起来。”
他轻轻握住嵇黎初两边肩膀,稍稍使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嵇黎初全身冻得有些僵硬,“咝...”,她倒吸了口气。
颜堇琛双眸掠过急色,“怎么了?”
嵇黎初用僵硬的手捶了捶僵硬的膝盖,“太久没动,腿麻。”
颜堇琛略微迟疑,然后微微倾身一把将嵇黎初打横抱起。
“你干什么?”
嵇黎初呵出的白气夹杂着错愕,“颜堇琛你放我下来。”
颜堇琛像是没听见一般,抱着她兀自往外面走,“这个时候就别逞强了,动都动不了还嘴硬。”
嵇黎初在零下的温度中,周身都是凉意,只有双颊温热到染上绯红,特别是她能清楚的感受到颜堇琛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像是鼓槌敲在了她的心上。
“颜堇琛,这样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你是我老婆。”
“假的!”
“是真是假我说了算。”
明明人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样的臭脸,一样的强势语气,可嵇黎初就是听出了跟以前不一样的感情。
颜堇琛的不容置喙,嵇黎初的沉默哑然,在这段不近不远的路程悄然滋生一种莫名的诡异。
“我们聊聊。”
说话的是嵇黎初。
颜堇琛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
嵇黎初坐在副驾驶,侧身凝着他紧绷的侧脸,不是没见过他一言不发的样子,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嵇黎初心里不断打鼓,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颜堇琛...”
“如果是想说终止关系,我劝你最好别开口。”
颜堇琛沉声打断,“一听你哥回不来就急着想跟我撇清关系,嵇黎初你还真是个白眼狼儿!”
嵇黎初如鲠在喉,想说不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对不起,那天叫你滚不是故意的,我跟你道歉。”
嵇黎初眸子微瞪,很是惊讶,骄傲自负如颜堇琛,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能从颜堇琛嘴里听到对不起三个字。
这气氛已经不是诡异了,直奔邪乎。
“你...吃错药了?”
嵇黎初的眼神像是活见鬼。
颜堇琛暗自调节呼吸,“嵇黎初,想谈可以,等项目结束后,我跟你好好谈,但在此之前,你要是再让我听见一句搬出去住的话,你就做好一辈子都离不了婚的准备。”
嗯!
这语气,这强势才是对的!
嵇黎初都有种错觉,她自己是不是有被虐倾向,颜堇琛好好跟她说话,她浑身不自在,反而话里带刺儿她才觉得正常。
不知道为什么,嵇黎初心里刹那间晃过一个念头,不过很快就被她用理智压了下去,只试探问了一句:“颜堇琛,你能告诉我,你以前那么讨厌我是因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