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五号,清明假期的第二天。
京州下了一场绵绵细雨,每年的时候好像总是会下雨,那些藏在云里的思念随着雨滴落下,短暂地拥抱过后,又重新藏回土里。
早上七点不到,嵇黎初醒来一眨不眨看着沾满雨珠的玻璃,它们无声落下,又慢慢滑动,最后凝聚,像是用这种方式诉说着故人的想念。
一切都很平静。
今天她跟颜堇琛要先去接颜小宝,然后一起回望初山。
因为下雨,原本的游乐园行程只能暂时搁浅,颜堇琛说可以在家烤肉,之前被颜堇琛放鸽子的萧之越厚着脸皮非要加入进来。
这边的京州阴雨绵绵,却没影响望初山的热闹。
而那边艳阳高照的云州,却在中午时分陷入一整个的寒窖,
之前贺家在举办的慈善拍卖会上宣布,那个因无钱医治从而享受善美基金援助的孩子,在贺家的医院进行心脏的二次手术。
孩子叫小好,十五岁,是一位法洛四联症患者,四年前本就捉襟见肘的家,东拼西凑凑够了手术费给他做了手术。
现在出现了肺动脉瓣反流,可家里实在拿不出钱再做第二次手术更换肺动脉瓣。
在得知贺家的善美基金后,本来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联系了基金会的负责人。
负责人在听完情况后,当场表示可以无偿救助。
今天就是小好第二次手术的日子。
下午一点,主刀医生在跟家属进行最后的沟通,一个小时后,小好被推进手术室。
就在手术室的灯亮起后的第三十分钟,网上一条视频正在悄然发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燃爆各个社交网络。
视频里的医生先是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取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起身朝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
“三十年前我曾庄严宣誓,那个时候的我决心披上这身白色战袍跟死神争分夺秒,我始终记得当我铿锵有力一字一字念出誓言时,我的内心是如何的澎湃,当我看着我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孩子,一个个笑着出院,我的内心是如何的自豪,我本应该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应该把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刻进骨子里,可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忘记初心,给这身圣洁的战袍蒙上不可磨灭的耻辱,是的,在金钱的诱惑下,在权势的威逼中,我跟最初的自己渐行渐远,从贺董事长找到我的那一刻起,我就亲手把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当中,这些年我一直都在问自己,那被钱权围攻的良知究竟还剩下多少?我是不是还要继续为虎作伥,继续为我视为神明的职业蒙上黑纱,这个答案我想了很多年,直到我遇见小好,就是今天那个被善美基金救助的孩子,他满怀期望地问我说‘医生伯伯,谢谢你们愿意给我第二次生命,以后我也要像您一样,努力回报社会’,那一刻我动摇了。”
“他原本是贺氏医院用来打响溪谷岭知名度的第一张王牌,但我知道,在善美基金接下来救助的无数个孩子当中,只有他会有这样的好运,因为同一时间,在小好手术室的旁边,另一个接受善美基金救助的孩子,在术前跟医院签订了一份保密协议,他不可能从手术台上下来,但他的器官会被运输到境外,为某些人带来不菲的收益,这样的案例不会因为小好的成功变小,相反会因为他变得越来越多,望着那双清澈单纯的眼眸,我终于看清了自己,所以我选择放弃主刀,在我曾无数次挣扎的地方选择坦白一切,贺氏医院不是救人的地方,而是收命的阎王殿,我不愿意再继续跟贺董事长同流合污,我愿意接受国家的一切审判......”
一长串发自肺腑的剖白,彻底将尚瀚那层打着慈善旗号的遮羞布扯了下来,医生在视频最后晒出了这些年他帮贺氏医院做事的证据,将贺学泓和尚瀚直接锤死。
与此同时,另一间手术室里的手术录像同步到了贺学泓的手机上,本来应该是他安排的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一个陌生的医疗团队,正在有条不紊地给手术床上的孩子做着手术。
贺学泓本来还抖擞的面容一瞬苍老下来,气得将手里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网上的哗然一浪高过一浪,尚瀚楼下快速围了一大群抗议的人,要贺学泓出来为他的草菅人命给出解释。
一段不到五分钟的视频,让贺学泓跟整个尚瀚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激怒的网友发挥着自己的作用,还剩几分理智的那部分当即联想到视频中提到的溪谷岭,从而发出质问。
【只有我关心医生说的器官跟境外吗?那贺家拿下溪谷岭又大力建医院是不是就是为了扩大这种纯黑万恶的领域?】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的重点逐渐从那台小小的手术延伸到背后,各种细思极恐的言论迅速膨胀,尚瀚的公关还没反应过来,溪谷岭的负责人就已经被云州当地警方带走。
跟之前网上骂颜堇琛的不同,康家的事毕竟只是猜测,现在尚瀚这事儿可是人家主刀医生晒出了瓷实的证据,尚瀚的公关部就算长了金舌头,怕是都回天无力。
贺学泓在家直接被气出了脑溢血,送了医院抢救。
这时候的颜堇琛跟裴竹在望初山的三楼书房相对而坐,“贺家这回算是栽到头了。”
裴竹一边摇头一边咂嘴,“你说说你,一声不响就给人主刀医生策反,打了那贺老头一个措手不及,一点也不尊老。”
颜堇琛冷冷抬眼看他,“我老婆因为他们受了多少委屈,就这我都觉得算便宜他们了。”
裴竹冷笑,“都这样了还算便宜?用不了多久,贺家就是下一个姜家,我觉得这根算是拔的差不多了。”
出了这么大的丑闻,饶是谁看了都得摇头。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怎么确定那背后的人只有贺家这一枚棋子?他做的,可不单单只有贩卖器官这一个生意,不然这网能撒二十多年?”
颜堇琛手里拿着根一直没点,烟头在桌面上一下下地杵着,“贺家只是个开始,只有解决了背后的人,这事儿才算真的完。”
裴竹看了看他,“现在贺家是陷进去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来?康家的事该给个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