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砂在红桉县进行扫尾工作,塔砂在橡树老人和德鲁伊之间彼此传话,塔砂泡在一团温水当中,塔砂注视着地下城中的一切。
分化出多个意识多线作战,全神贯注时没来得及注意,等事后松懈下来才会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分裂感。尽管每一个躯体的意识都是塔砂,但就像将水灌入不同形态的容器当中,在重新融合以前,每一部分分裂出的意识又会被染上独特的色彩。分#身同是塔砂又同时单独存在,彼此接受到的信息有一个对外界来说非常短暂、对塔砂高速运转的处理核心来说十分明显的时间差。
与地下城核心融合的本体,打量着魔池前自己的尸体。
狼的颅骨滚出几米远,眼窝中的火光已经熄灭,看上去就是个放置很久的骨骼标本。台阶前的女性尸身看上去惨不忍睹,没有头颅也没有左臂,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靛紫色。塔砂还是第一次看见【满月】技能的“身体崩溃”副作用在有血有肉的实体上出现,幽灵消散得干脆利落,近似人类的身躯却像中了某种消融肌体的毒素。
这感觉真奇怪,看着不久前如臂指使的身体变成腐烂多时的样子,要说哀悼也不至于,可还是……大概是喜欢的衣服破损得再也没法穿的心情?塔砂看着溃烂的胳膊,倒有点庆幸自己没有脑袋了,没人乐意看见自己腐烂的脸。
“重塑身体的时候,要素会重新抽取吗?”塔砂问,“还是继承之前的那一具?”
狼首之躯里的那部分意识,在身体崩溃后,并没有回到地下城核心里。
塔砂感到一部分的自己泡在温水当中,她目不能视,耳不能听,感觉不到身体,却没有被囚禁的不快。或许在母体中维持着清醒就是这种感觉,她感到安全,放松,以及正在生长。
“你想得美。”维克多恹恹地说。
不能保留获得过的天赋,下一次身体的优劣还是要看手气啊。
这样想想更遗憾了,下次多半没有砍头也不会死的福利,而且每次换身体都要重新训练适应身体,死亡惩罚不轻。但这十分合乎逻辑,如果说操纵幽灵是在电脑前打键盘网游,使用狼首之躯就进展到了全息网游的程度,哪怕换一具身体重新再来,使用这个身体时学到的东西也不会被遗忘。这样可成长的身躯自然也不是幽灵那样的消耗品,不说制造时间长短,光看需要花费的魔力就知道了。
一场大战之后的空窗期,塔砂剩下的魔力甚至不足以重塑一具实体。
还不仅仅如此。
狼首之躯的制造只花费了不到十分钟,扫描完地下城内部,抽取要素形成的身体就立刻完成了。但这一次,塔砂能清晰感觉到,别说魔力花费是此前的数十倍,魔力充足后塑造身躯的时间也绝对不止几分钟。上次算是新手奖励吗?还是说,这个实体每次报废,下一次重塑所需的时间和魔力都会翻倍?
无论哪个,都堵上了“不断重启以抽取最佳天赋”这条路。
“一百次里能抽中一次取消要害天赋就感谢深渊吧!”维克多对着塔砂的遗憾嘀咕道,“感谢深渊啊,这么弱的地下城居然赢了。”
“感谢我就够了。”塔砂说,“感谢我手气好,反应快,机智勇敢,浴血奋战。感谢了不起的我。”
“哈!不如感谢我!”维克多说。
“谢谢你。”
“……你没事吧?”维克多谨慎地说,书页不安地翻了翻。
维克多的深渊相关口头禅和普通人说“谢天谢地”没什么差别,塔砂当然知道,只是在贫嘴。她什么事都没有,除了有点累。
地下城在这场大战中忙于应敌和看护她的被保护者,尽可能履行她的诺言。所有人手、兵力对比、补给消耗都印在塔砂脑中,士兵可以换班,医生可以小憩,塔砂却必须每时每刻坚守每一个岗位。她是这场战争中不可缺少的一环,是她自己计划中绝不容失、也从未想过会出问题的那环。
塔砂生前就是个对自己要求极高的人,她并非工作狂,也没有自虐倾向,仅仅是更信任自己而已。把事情交给别人还要担心他们出什么状况,要多考虑人情来往,准备对方那边出意外时的备用方案,如此一番麻烦,还不如自己来做。没有人比塔砂自己更明白她的能力,能者多劳,向来如此。
但这不意味着她不会累。
地下城附带的能力可以让塔砂完成普通人类绝对做不到的事情,然而她不是一台机器,如今的胜利消耗了大量的魔力、精力和心力。在已经尘埃落定的现在,她依然得说每一环上自己都已经拼尽了全力。战场调度也好,亲身上阵与圣骑士对战也好,哪一边都相当凶险,胜利来之不易。可这种事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
难道要告诉她的战士们,药园已经快被采光,药剂所剩无几,看似有着远远不断补给的地下城其实已经弹尽粮绝?难道能告诉地下城中咬牙苦撑的异族,那些变出来的食物全靠魔力转化,一旦耗尽就会迎来饥荒?别开玩笑了!塔砂必须让所有人以为她胜得很轻松,他们不需要看见她的伤口,只需看着她脚下敌人的尸体。
塔砂必须在所有人面前坚不可摧,从敌人、民众到玛丽昂这样亲近的契约者都一样。她是狼群的头狼,是所有追随者的支柱与希望,是敌人和小人头顶悬着的利剑。她必须神秘强大,无所不能。
在这种地方,稍显冷漠却无所不能的领袖,好过仁慈而无能的统治者。
所以说,没有比维克多更适合的树洞了。有契约在,维克多别想背叛塔砂;他几乎对塔砂知根知底,大部分东西瞒不住也没必要瞒;他从未对塔砂抱有什么沉重的希望,她不用担心让维克多失望;他们不是朋友,维克多还是个邪恶阵营的恶魔,塔砂半点不担心自己说了什么话伤害到对方的幼小心灵/美好灵魂——维克多才没那东西。
和维克多交谈,就像从一个与重要人士的漫长会议中回家,踢掉高跟鞋、解开胸罩、放下头发然后摊平在大床上。
对塔砂异常的疑虑只维持了几秒钟,几秒后维克多又精神起来。
“不过这回运气不错啊。”他喜滋滋地说,“一具几乎完整的职业者尸体,还是个骑士!把他扔墓园里,转化出死亡骑士的几率高得吓人,快,趁新鲜!”
维克多说这话的口气像在劝她趁热吃似的,两张书页相互搓得沙沙响,塔砂都能想象出一个喜气洋洋的搓手。
塔砂早就叫人了,此时玛丽昂恰好走进来,捧起了圣骑士的头颅。
“她是不是忘了什么?”维克多叫道,“身子啊!身子呢?等等,她这是往哪儿走?”
“墓园。”塔砂说。
“那是亚马逊人的墓园!”维克多急道。
“是啊,亚马逊人一定很乐意让一个英勇战死的老骑士葬在他们那里。”塔砂说。
亚马逊人尊敬战死的战士,无论自己人还是敌人。亚马逊女王知道亡灵士兵的来源,她对塔砂的墓地兵工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塔砂也不去触动他们的底线,所有亚马逊人的尸体都会埋进他们那边的墓园,一个普普通通、不会制造亡灵士兵的坟场。
“为什么啊?”维克多难以置信地说,“你花了这么大力气才解决他,就为了把他埋进土里当废料?你损失了一具身体和这么多建筑物,一个死亡骑士不过是利息!”
“我会把其他部分放进我的墓园。”塔砂说。
“制造死亡骑士需要一个完整骑士的身躯。”维克多耐心地说,像在哄一个突然发神经的上司,“断了头没关系,但你得葬在一起啊。墓园自己会修复他的脖子,但要怎么长出一颗头来?”
“那就不制造死亡骑士吧。”塔砂说。
“不制造?”维克多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控制不住地抬高了,“一个死亡骑士!它能拥有和生前一样强大的力量和腐化版本的所有技能,我那个时代就有无数亡灵法师卯足力气捕获完整的骑士,而现在,职业者少得找不到的时代,你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具没被法术腐蚀过的完整骑士尸体,却非要把他分开埋?为什么?!这是何等的浪费!”
“大概是因为,”塔砂看着那具依然紧握战斧的尸体,“他是个好对手吧。”
与圣骑士的交战非常艰辛,但不可否认的,那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塔砂对他并无仇恨,甚至挺喜欢他,这个老骑士的英勇、自我牺牲和对敌手的尊重让人不由得升起敬意,不如说地下城能获胜便是利用了他高洁的秉性。说不上谁对谁错,无非是立场不同。仅仅有些遗憾而已,日薄西山的英雄,不合时宜的骑士,恨不能为我所用。
这样的圣骑士,一定不会甘愿成为死亡骑士,在死后依然用着自己的面孔,为敌人而战。
维克多憋了半天,说:“可你还是要把他的身体扔墓园?”
“是啊。”塔砂坦诚地说,“毕竟损失这么多,我总要收一点利息。”
越强大的人转化出的亡灵兵种越强大,职业者难得一见,当然不能放过。圣骑士将头颅视作灵魂的安息之处,在维克多的记忆中塔砂读到过这个,狂恋着圣骑士的女人们哭求恋人的头颅,圣骑士中的英雄能得到将头颅安葬在神殿内的荣耀。塔砂能提供的有限善意与敬意,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而已。
“这有什么意义?”维克多挖苦道,“砍掉他的头以示敬意?我还以为对囚犯才做这个呢。”
塔砂忽然停了下来。
地下城之书感觉到了塔砂的目光,他被看得有些不太自在,问:“怎么了?”
“圣骑士有着将英雄的头颅特别供起来的传统。”塔砂说。
“好吧,我不太记得了。”维克多嘟哝道,拿出了经久不衰的借口,“都几百年过去了,我还受过重伤……”
“这是你告诉我的。”塔砂说,“就在开战前,我从你记忆中看到了这个。”
“……”
那些关于圣骑士的记忆鲜亮如新。
维克多不吱声了,塔砂却没想让他混过去。阿黄在她的指挥下抓住了地下城之书,一把翻开。
维克多徒劳地挣扎了几下,没能逃脱阿黄的魔爪。他被掀开,按住,一页一页地检查。地下城之书一片空白,之前交流的文字图案都在中间的那两页出现,厚厚书本的其他页面仿佛只是装饰一样。今天他还是空白一片,但塔砂发现了残缺。
有一页不见踪迹,切口很不平整,像被粗暴地撕掉。
“这是怎么回事?”塔砂问。
“你不是看到了吗?”维克多不情不愿地说。
“谁做的?你自己?为什么?”塔砂连珠炮似的问,“因为给我记忆?”
那种像是一键粘贴的传承方式,不可能毫无代价。
既然塔砂毫无付出,买单的便是另一方。
维克多含含糊糊地承认,他把一部分记忆给了塔砂——字面意思上的“给”,不是展示或租借,而是转让。当塔砂拥有那份记忆,记忆的原主人便不再记得了。
“书页算是个媒介。”他在逼问下磨磨蹭蹭地说,“我现在就是这本书,所以书页就是我的记忆……好吧,是我的灵魂!行了吧!这是无法恢复的损伤!在我违背契约前你不能对我动手!”
说到最后,维克多色厉内荏地警告起来,书本中的黄眼睛紧张地看着塔砂,书页微微颤抖,塔砂醒悟过来:为什么他含糊其辞?他在害怕。
是的,正如维克多所想,塔砂也不是想不出钻契约空子弄到更多书页的方法。有那么一小会儿,塔砂甚至考虑了一下。比起一问一答地查找书目,直接拥有那些记忆会方便许多。
但是,尽管知道维克多牺牲一片灵魂纯粹是因为他们被绑在一条船上,塔砂还是承了他的情。
“为我不是邪恶阵营感到高兴吧。”塔砂说,想去摸一摸书页的断口。
塔砂感到好奇。
记忆中那个可以哼着歌徒手灭杀一群圣骑士的存在,那个将高阶职业者生生玩死的大恶魔,究竟怎么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完全无法想象他与维克多是同一个,“他”的伪装融入人群,“他”的战斗技巧高得可怕,快速,强硬,致命,以至于体验过他的战斗后,塔砂觉得自己的身体迟钝得难以忍受。
逼问也没有用,维克多只知道自己受了重创,却连具体发生了什么都不怎么记得。
那并不是推托之词,大恶魔能在灵魂受创后幸存,但他灵魂缺失的后果超出塔砂想象,丢失的不仅是力量,记忆乃至智商和情商都掉得飞快,让维克多从那样一个恐怖的存在沦落为现在的地下城之书——那副不靠谱的样子,完全没法让人认真看待啊。塔砂对他产生了奇妙的怜悯,就像对着衰老的圣骑士,就像看待什么濒危动物。
说起来,地下城似乎要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濒危生物收容站了。
这一战的亡者在尽可能到位的救助和神奇药剂的帮助下不算特别多,伤员倒是多得管不过来,还好有新加入的德鲁伊帮忙。这一群德鲁伊,或许是埃瑞安大陆上最后的德鲁伊,在到达的第二天与塔砂签订了契约。
“我们还不是德鲁伊。”为首的中年人说,局促地笑了笑,“我们从发现圣树的那天,也就是去年开始就出发了,找人,绕路,还要沿途赚点钱,现在才到,真是不好意思。”
四分之一精灵梅薇斯有一双可以跳跃的妖精靴,这些只比普通人好一点的德鲁伊学徒却要苦哈哈地用双脚一步步走。他们听不懂鸟雀和树木的声音,能找到这里还多亏了那个盆栽。
大约一百年多前,德鲁伊为了保护自然之心,在围剿中和橡木老人失散,传承中断。他们中有人摘下了橡树的果实,将之培育成一种可以感应到圣树气息的探测植物,看守植物的被称为“寻树人”,这一代的寻树人就是之前抱着盆栽的那对父子。橡木果实培育出的植物效力比他们期待的微弱许多,若非塔砂当初向天空中放了一支“自然气息礼花”,不知要过几百年他们才能找到圣树。
分散的德鲁伊学徒被寻树人召集起来了,他们是农民,樵夫,猎人,商贩,从亲族师长那里学到了德鲁伊的知识,却不能让树枝发出一个树芽。他们中的不少人甚至没见过真正的德鲁伊,但当寻树人敲开他们的家门,他们来了。
为了未成谋面的那片的森林。
“德鲁伊学徒:他们会挑选好种子,找出适合当地水土的农作物,从天色中判断明后天的天气——没得到自然之心承认的德鲁伊,基本就是有经验的农民。”
【求雨音乐盒】:当一定地区中同时有大量枯萎诅咒与自然气息时,该技能可以搅动周边自然因子,使两种性质的气息相遇。两者交界面上,暖、湿、较轻的空气被抬升到冷、干、较重的空气上面去,空气中的水汽在抬升过程中冷却凝结,形成的降水——后半部分纯属胡扯,但你充满逻辑与科学的大脑,似乎只能生搬硬套高中地理知识,才能理解这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求雨技能了。
后面那个技能的解说,就是德鲁伊学徒们唤来风雨的原理。
他们在雨落下后激动得不行,所有人都很惊讶自己居然真能改变天气——他们这么做完全出于橡木老人的指点,橡树叶上的“文字”是唯一一种学徒也能读懂的树语。枯萎诅咒和自然气息的残余构成了特殊的环境,在这个环境中,足够数量的德鲁伊学徒也能呼风唤雨。
这之后大雨下了好多天,让不少本职是农民的德鲁伊学徒十分犯愁。等知道了这附近因为枯萎诅咒没有农田之后,所有德鲁伊学徒都担心起来了,他们讨论着水土流失和山体滑坡的话题,继续为转职成正式德鲁伊努力。
除了德鲁伊学徒外,还有新成员到来。
在占了大部分兵力和资源的战场结束后,在城镇捣乱的“马戏团成员”全部伏诛。那个马戏团团长弗兰克倒真的是个非战斗人员,他企图偷偷溜走,死于被烧毁家园的民众之手。
“他就是个幌子。”道格拉斯说,“跟魔术师助手一样,负责在我们干活儿的时候吸引观众视线。”
得知盗贼死亡后,道格拉斯什么都说了。
“忠诚?哎呀,大部分人都只是上了贼船嘛。”骑手满不在乎地说,“我们这边的老大就是那个贼,签订契约之后就给他干活,背叛者死,你懂的,刺客的常见套路,但他不是死了吗?”
“刺客!”维克多惊喜地说,充满了那种“终于想起某个曲调的歌名”的茅塞顿开,“我想起来了!这群人的组织形式不是刺客公会就是盗贼联盟,接单子的雇佣兵,啊哈,果然干脏活职业源远流长。”
你的马后炮也源远流长啊,塔砂想。
“大家就只是混口饭吃,我对天发誓自己对异种没有半点偏见和敌意,订了契约身不由己。”道格拉斯觍着脸说,“杰奎琳更加惨,她是个异种,被卖进马戏团来的,从小就没有选择。她从没杀过异种,一直在被人压迫使唤,你们生擒她等于解救她呀!”
“你在求饶吗?”塔砂问。
“我只是陈述事实,让一位不幸的女士死在曙光之前太可惜了。”道格拉斯十分光棍地说,“我么,要杀要剐要烧要煮随您方便……嘶,不过还是求您高抬贵手给个痛快。”
“既然你一心求死,”塔砂说,“不妨说一说你到底在寻求什么,别再说身不由己的鬼话。”
骑手故作轻松的嗓音沉默了,他笑嘻嘻的面具脱落了一瞬间,露出和对面的幽灵一样空白的表情。
长达几分钟的停顿后,他说:“龙。”
道格拉斯的“职业”不是盗贼,不是战士,不是骑士。
如同他儿戏一般给自己取的外号,他是个驭龙者,一个龙骑士。
“我知道,埃瑞安早就没有龙了。”道格拉斯笑了出来,“在与兽人的战争开始前,真龙已经离去。而与兽人的战争毁掉了所有亚种飞龙。我知道,我就是个拿着□□与风车作战的疯子。”
道格拉斯此生第二大不幸,源于他从废弃地下室中找到的手札。富有家族的公子哥儿发现了祖先珍贵的遗产,那位伟大的龙骑士曾经驾驭过真龙,他的技巧甚至能隔着几百年的光阴传授给子孙后代。
道格拉斯此生最大的不幸,在于他有着万中无一的天赋。这个只在图片上见过飞龙的年轻人,在马背上进阶了“龙骑兵”的职业,职业觉醒的那天晚上,他梦见了飞龙。
少年深深地、不可救药地迷上了梦中瑰丽的生物。
他离开了父母铺好的路,离开了家乡,在最危险的地方摸爬滚打,乃至于加入了刺客公会。他像一条追逐危险的猎犬,一次次冲进阴影之中。
“我听说过地下城。要是埃瑞安还有一条龙,那它只会在这里,我已经把其他地方找遍了。但是——没有。”道格拉斯摊了摊手,把后背砸到椅背上,“现在我没什么未尽之事了。”
幽灵静静地站着,仿佛在倾听虚空中的什么声音。过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
“不一定。”她说,“如果你跟我签订契约,给我你的灵魂,我说不定能给你变出一条龙。”
“说不定?那还真是相当公平。”道格拉斯大笑道,“来呀,签吧!”
塔砂在契约达成的那一刻,得到了确定的答案。
龙骑士这个职业,无论是什么种族,都必然是“混血”——傲慢的巨龙,只愿意与有着真龙之血的生物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