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莫久臣和高令颜,穆长萦伸了个懒腰笑容凝固下去,接下来就是她要做的事情了。
穆长萦和桃溪两个人不敢将重要的玉钗只是收在房间里,两人从莫久臣的主院搬回朱雀榭,随后去搬来一盆花。
这是昨日桃溪去凝香轩去向寒栖夫人要的一盆秋日菊花。
两人将门关上,将菊花从花盆里拔出,把玉钗包扎埋在图里再将花种回花盆。只要是花盆不碎就没有人发现这里面有一个玉钗。
穆长萦将这盆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应该是没有人能够想到这里面会藏着东西。
煦王府的中秋也是有活动的。
丁午请来了华京中的戏班子在王府的娱乐院子中的戏台子上唱戏。寒栖夫人很喜欢,一直坐在台下听着,这周围还有不少王府的人。穆长萦是要做到全府上下一起乐呵的效果,这个场景她十分满意。
南旧亭不用跟着王爷去宫里,也在台子底下。只是他对听戏没有兴趣,而是抱着剑坐在台下,百无聊赖着。习惯忙起来的人,只要一闲着就容易浑身痒痒。
他看着剑柄上的剑穗儿,再看着正在与寒栖夫人聊的欢快的王妃,最后看看秋高气爽的蓝天,心情大好。
煦王府的活动从早上安排到晚上。寒栖夫人说只是她第一次在王府里过这么热闹的中秋节,穆长萦心满意足,看来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两人约好晚上一起出府猜灯谜放河灯,还叫上了南旧亭和丁午。
只是丁午老人家要看府所以不和年轻人一起玩闹了,所以到了晚上的时候,只有穆长萦和寒栖夫人带着桃溪和芦儿,还有南旧亭出了府。
几人上街,去了最热闹的集市。
寒栖夫人喜欢猜灯谜,因为猜灯谜是可以获得小礼物的,一圈下来芦儿怀里抱了不少好玩意儿。南旧亭能力是大家都信任的,穆长萦拉着他去玩套圈,几个档口结束桃溪怀里也是抱了不少好玩意儿。
几人去客栈点了一间房间,将这些东西塞进去后又继续边走边玩。穆长萦尝到了好多第一次在华京吃到的好东西,感叹的不得了。
护城河旁。
百条河灯绽放,一行人蹲在河边放了属于自己的河灯。穆长萦看着许愿的大家有些惆怅,她看向天上一个一个的天灯,心想如果河灯有用的话,她的愿望早就完成了。
烟花飞上夜空,绽放出一朵朵灿烂夺目的烟花。
“王妃,快看!”桃溪拉着王妃抬头看去。
烟花美丽,可是短暂的美丽便是它们的宿命。
人群开始蹿动起来。
南旧亭提醒:“应该是陛下登城楼了。”
芦儿笑着说:“王妃,夫人,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寒栖夫人正有此意,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王爷登高呢,特别想看看他会是什么模样。她转头问王妃:“我们去吧。嗯?”
穆长萦不想扰了各位的兴致,点头:“好啊!”
几人走向城楼的方向,禁军统领朱顺已经派人在城楼上下严格把守。
城楼下人挨着人都想亲自目的皇家的威严,希望能够阅过龙颜之后可以一切顺顺利利。
人群众多,要是不结伴而走很容易就被冲散。
桃溪被人潮推着向前走,勉强跟到寒栖夫人的旁边停下,回头发现王妃不在了。她惊慌的踮脚回头看过去,看着王妃站在边处向自己摇手表示不挤进去了。她本是担忧,但是看到南旧亭在陪着王妃,她也就放心的回过头。
“怎么了?”芦儿问。
桃溪笑着说:“没什么,我们看吧。”
城楼上还没有出现帝王的身影,城楼下早就聚集越来越多的人。
不过一会儿,鼓声响动。城楼上的禁军分开两边。南商的皇帝带着太后和皇后走上前来,紧接是煦王莫久臣和煦王府侧妃高令颜,另一边则是太子莫声文以及准太子妃周来柔。
人群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和掌声。
莫帝低头看着他的百姓们喜气洋洋的迎接着他,心情十分愉悦。
星司局说了,月圆之时皇恩浩荡可保南商后半年天平地安。上半年的南商经历旱灾天祸,莫帝一直觉得是自己春天没有举行祭祀大典所致。现在他选择登高就是希望让老天看到他的诚意,给南商百姓带来福祉。
现在看到百姓们喜悦的面庞,他再一次觉得自己做的十分正确。
莫久臣双手负在身后看着地下的人,内心毫无波动。对他来说这些人是莫帝的百姓而不是他的,他不必对他们露出任何神情。
莫帝开始说他作为帝王的中秋祝福。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人群外的穆长萦将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太后娘娘旁边的莫久臣身上。距离很远,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其实不用看她也知道,莫久臣肯定是不耐烦的。
“阿亭。”穆长萦回头对南旧亭说:“我想回客栈休息一下。”
南旧亭说:“属下陪王妃回去。”
“不用。你保护她们,一会这边结束到客栈找我。我们还没放天灯呢。”穆长萦指着不远处的客栈说:“距离不远,不用担心。这附近都是禁军,我不会出事的。”
南旧亭说:“属下不放心。”
穆长萦嗯了一声:“那你送我过去。”
“是。”
城楼上,莫久臣兴致不高,随意看了看,目光在不远处一凝。
所有人都在向上看,唯独离开人群的紫色身影最为明显。“柳扶月”走在前面,身后是南旧亭。好像去了某个方向。
陪他登城楼她不喜欢,倒是很喜欢闲逛嘛!
高令颜看着王爷的目光看向一处,她跟着看过去什么都没看到,她抬头看向王爷的一瞬间正好碰上了向这边看过来的准太子妃的目光。
她们之间隔着数人,可还是猝不及防的看到,两人都没有躲避的意思,甚至相互较劲到底谁先会移开视线。直到莫帝结束了他的祝词,在普天同庆的欢呼之中她们才一起移开视线。
穆长萦被身后的欢闹吓了一跳,笑着对南旧亭说:“我看你还是得回去,我都担心寒栖夫人腿脚过慢被踩到。”
南旧亭被王妃逗笑了,正好两人已经走到了客栈门口:“属下先去,王妃好生休息。”
“嗯。”穆长萦向前走,回头不忘提醒说:“我听说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说完话之后会撒糖和铜币,你帮我抢两个,图个好兆头。”
“是。”南旧亭说。
穆长萦走进客栈,哼着小调上了楼。
南旧亭看着王妃上楼之后折回人群,站立有效的位置一会儿准备为王妃抢糖和铜币。
回去客栈的穆长萦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估摸着南旧亭已经走了,这才走下楼避开人群向别处走去。
她来到护城河边的一处高地,这里还有不少一同放天灯的男女。对于他们来说帝王说词远不及两人暧昧缠绵来的开心。
穆长萦躲避到安静的一处,选了一个光滑的大石头坐下说:“出来吧,我一个人。”
“这大过节的你还来找我,真没意思。”阴暗处,顾合知露出真容,在她的旁边坐下笑着说:“我可没有糖和铜板给你。”
一听就知道顾合知一直都在尾随穆长萦。
穆长萦切了一声:“你给我我还不要呢。”
顾合知随口一问:“伤好了?”
穆长萦白了他一眼:“死不了。”
顾合知笑了:“这几天我还琢磨着你若是死了,我该以什么身份去祭拜你。”
穆长萦啧了一声不去理他。
两人一见面总是会吵上两句。
“还没恭喜你拿回主母之权。”顾合知说。
穆长萦接着:“还没可怜你丢了浣南湖花船。”
“花船虽然丢了,但是做生意的人我早就叫回了。”顾合知丝毫不在意自己损失了花船。
穆长萦严肃的看着他:“没有被莫久臣发现?”
“他只是察觉但是还找不到芳草阁的漏洞,芳草阁暂且没有受一点影响。”顾合知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舒服的躺下来:“你早上给大理寺送空白信件约在今晚,不会只是为了关心我吧。”
“我确实有事问你。”
顾合知本是想与她开开玩笑,看到她如此正色,刚躺下的身体又坐起来:“想问什么?”
穆长萦说:“我调查到点东西。”
顾合知应着:“嗯。”
“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顾合知顿了一下,点头:“好。”
“里面有些事情我想向你证实一下,请你告诉我真话。”
“你说。”
穆长萦紧张的抠着手指,深吸一口气问出心底最大的恐惧:“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嗖的一声,一束烟花飞上夜空。城楼的热闹达到了最顶峰。莫帝带领城楼上的皇家众人向下抛洒糖块和铜板,将今晚的同庆推向最高潮。
顾合知心里的动荡尚未平息,烟花的光亮下,他看得清穆长萦眼中的闪闪星光,她要一个答案,一个必须知道的答案。
“肺痨。”顾合知坚定的看着穆长萦。
穆长萦摇头:“母亲日常从来不咳?怎会有肺痨?”
“可是她死前经常咳血。”
“中毒也会如此。”穆长萦说出自己的猜想:“母亲去世前来过华京见过先帝。你告诉我,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顾合知充满不确信。
穆长萦不依不饶:“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顾合知闭上眼睛看向远方,夜空中的烟花降落,随即而升空的是一盏盏的天灯,周围是年轻男女的笑声,一切都很美好。
可是这份美好与他无关。
“你母亲的身份一直都被先帝察觉。”顾合知的话解开穆长萦最想知道的秘密。
“先帝欲收回边境兵权,按道理你父亲穆章应该与其他边境将领一样奉旨回京。可是先帝递给吉地的是一纸贬为庶民的圣旨。”
“你母亲不依,带着玉佩前往华京想与先帝谈判。昭阳殿外那些人虎视眈眈的看着你母亲手里的玉佩,昭阳殿内先帝让你母亲用兵符玉佩用来换取吉地将军府是否还会存在。”
“你母亲拒不交上玉佩,在昭阳殿大吵了一番离京。可是先帝是不会让一个北驰流落公主存活的。她还是在此处中了慢性之毒,回去吉地后不久,吉地将军府是保住了。可是你母亲却慢慢毒发身亡。你父亲不想将事情闹大,才说的她是肺痨而死。”
顾合知说完不敢去看穆长萦的表情,只听见她异常的平静说:“下毒的人呢?”
“不知。”顾合知说:“当年在殿外的几家都会是凶手。”
皇族,高家,华家,柳家。
这些人都知道吉地将军府夫人的身份,都知道可以调动十万大军的兵符的存在,都有可能是先帝暗中支持下毒的帮凶,或是想要私吞而害死母亲的凶手。
穆长萦比想象中的要平静。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平静的听完顾合知的话?心里的猜想被印证之后,她反而卸掉了一直猜忌的负担,真相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比想象中还能够接受。
怪不得父亲和母亲的关系不好,原来他害怕因为母亲穆家受到牵连。
怪不得莫帝会将自己指婚入京嫁给莫久臣,要知道她的第一个对象是华当宁。
怪不得父亲一心想要入京却无能,因为他一辈子都无法再入京师。
怪不得家里人会对母亲和自己恨之入骨,身上躺着灭国皇族的鲜血就是罪过。
可是,母亲为了穆家付出了性命才保全他们,他们凭什么时至今日还要记恨母亲?她的身上有母亲的血,可是也有穆家的血啊。
穆长萦抬头,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她看着顾合知,突然从伤感变为了恐惧。
顾合知捕捉到了穆长萦脸色的变化,他想安慰她,但不自主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漫天的天灯下,火光朦胧中,他依稀看到了向这边走来的身影。
是身影也是随时而来的惊慌。
“你在这。”莫久臣的声音平淡的宛如深冬的寒冰,听不出情绪底下有着多大的波涛汹涌。
“王——爷——”穆长萦不敢相信走来的是莫久臣。他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什么?
莫久臣没有看顾合知一眼,他来到“柳扶月”身边,伸出手说:“起来,我们回去。”
穆长萦抬头看着他,压抑着紧张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被他轻轻一拉站起来。
莫久臣没有说话,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顾合知惊慌的站起来,叫住他们:“煦王爷!”
穆长萦一颤,下意识停下脚步。
莫久臣捏住“柳扶月”发抖的手,站在原地头也不回的说:“今日赏灯佳节,顾大人与本王的王妃偶遇不是稀奇之事。只是男女有别,他日不要让本王私下看到顾大人。”
说完莫久臣带着失魂的“柳扶月”走下高地。
护城河的男女依旧是相拥赏灯,街上的百姓依旧是热闹交谈。穆长萦什么都想不到,只是跟着莫久臣穿过人流,从繁华走向人烟稀少。
周围没了声音和灯火,穆长萦停下来,手从莫久臣的手心抽出来,不敢再靠近他。
怎么办?莫久臣是不是听到了?他是不是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他是不是要带着自己去残酷的监尉司,从今以后暗无天日?
莫久臣手里一空,停下来回身看着依旧僵直的“柳扶月”。他走过来,从挂着狼妖吊坠的腰带中拿出一颗糖。
“给你。”他说。
穆长萦看着红色的包装纸抬头看着他,双眸忽闪。
莫久臣抬起她的手掌将她放在她的手心里,说:“葡萄味的。”
他在后宫看到这个口味的糖的时候就会想起“柳扶月”,如果她在场一定会挑这个味道的糖去吃。葡萄口味的糖不多,等她吃完了一定会去盯看别桌的糖碟,可她又不好意思去要,说不定会拉着他的衣袖请他帮她。
那时候他会调戏她,一口夫君一颗糖。她肯定会叫的干脆,抿嘴笑着,叫的时候应该还是葡萄味儿的。
可惜她没来,一切都是他的想象而已。不过没关系,拿回来一颗糖给她,她准高兴。
穆长萦低头看着这颗糖,手背是莫久臣手掌的温度。所有的伤心和难过一涌而出,眼泪直接啪嗒的落下。
“王爷——”穆长萦抬头看着莫久臣,湿润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他的模样:“我好难过。”
母亲去世后她就变成了一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子,她几乎已经忘了被别人惦记着一颗糖是什么感觉。
此时此刻,他不管莫久臣有没有听到什么?不管他有没有知道什么?她什么都不想管了。
她握紧手心的糖,向前靠近莫久臣,双手环住他的眼神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她谨慎,小心,害怕。直到——
略带冰凉的手上轻叩她的腰间,轻抚她的脊背。
所有的悲伤化作眼泪和哭泣从莫久臣的身前传出来。安静之地,不远处是漫天再次燃起的烟花,可这一切早已掩盖不住怀里的人闷声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