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地一声,一旁的烛台被人狠狠的摔在莫声文的身上。
穆长萦听到声音哆嗦了一下被莫久臣护在身后。
“莫声文!你这个不孝子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这?”
穆长萦听着是高贵妃的声音,从莫久臣的身后探出头去果然是她正指着莫声文的背影大骂:“堂堂储君,联合北驰叛军逼位你的父皇,你哪有资格跪在这里。你就是你父皇养的白眼狼,你就是南商的罪人!”
高贵妃骂地毫不留情,在场的人都听地清楚。曾经他们是最密切的同盟,现在是最分明的对手。太子归来祭奠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是在场的各位心里都有数,莫帝驾崩之前留下的遗书就在皇后娘娘手里,里面是什么内容大家并不清楚。现在高贵妃站出来痛骂太子联系叛军颠覆朝政,其实就是在向天下人告知,太子叛国已然不适合再做储君。
穆长萦此时此刻庆幸自己母亲的身份知道的人不多,不然她作为北驰公主的女儿现在也应该杵在众矢之的的境地,若被骂起来不会比莫声文的少。这个时候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莫久臣身边最为合适,以免惹火烧身。
莫声文没有理会高贵妃的行为。反倒是钟皇后最先站出来阻止高贵妃的骂声:“陛下尸骨未寒,贵妃妹妹如此行径怕是会惊动亡灵。”
高贵妃站起来来到前面,难过的对皇后说:“妹妹不怕惊动亡灵,若是惊动了就让陛下好好看看,他的太子是如何将他的朝野搅地天翻地覆,朝民失望的。”
“高贵妃!”钟皇后喝声道:“注意你的言行。”
高贵妃的目的就是让太子名声尽失,不达目的她是不会停下的。她跑到莫帝的灵位前双膝下跪,声泪俱下地阐述太子如何无能无德,如何愧对莫帝的培养和信任,如何将百姓陷入水深火热。
她的话里有夸张的成分,可是她说又都是事实。莫帝驾崩,多方确实在竞争中有多收敛,可是北驰的叛军抬头,四处各地的北驰旧人正纷纷涌入华京,借机推翻争权。而这一切的开始就是因为太子的起义军中有北驰人的影子,占领皇城设立了根据地,一呼百应。
穆长萦好想去打醒莫声文。这个时候他倒是说句话啊,难道就一直听高贵妃在指责他?不仅是高贵妃,底下高家一党的朝臣也开始小声议论,大有将太子叛国的罪名坐实的趋势。
穆长萦再看看莫久臣,他依旧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过,他的这个反应很正常。太子和高家的争论中无论谁能够脱身而出,都是在给莫久臣减少一个对手。可是现在的场面,他连做做样子缓和一下难堪的局面都不肯吗?
穆长萦不是关心莫声文,只是相比与高家的斗争中,她倒是想让莫声文赢上一次。
巧舌如簧的宋未没法反驳,他在来之前就被太子警告到了寿康殿只能听不能说,不然他定会追究宋未联合北驰人的罪名。宋未为了能够息事宁人,不得不现在做个哑巴。
莫久臣感受到身边的视线,偏头看过来再对上穆长萦的目光的时候,她立刻躲过去了。他低头在她耳边说:“让本王处理现状?”
被戳穿心思的穆长萦低声说:“我只是觉得人已死入土为安的好。”
莫久臣说:“你那么恨他还需要让他入土为安?”
“······”穆长萦说:“我只跟活人置气,和亡人叫什么劲儿!”
莫久臣被她嘟囔的样子可爱到了,微微提起嘴角,衣袖轻甩还真去做和事佬了。只是他这个和事佬的目的不纯,既然已经吵起来了,不吵出个结果不是浪费了这场大戏?
只见莫久臣慢悠悠的走上前去,先是去扶跪在地上一直不言语的太子可惜人家没搭理他,自己站起来的。随后抬手拦住要去扶高贵妃的皇后,让旁边的嬷嬷将高贵妃扶起来。等到下面群臣的声音渐小,开口说话。
只是他这一开口就让穆长萦后悔希望莫久臣去劝架了。他老人家可谓是将稀泥和到极致。
因为他说:“今日正好大家都在,皇兄在天之灵还都看着大家。就劳烦皇嫂将陛下的传位诏书公之于众吧。”
在场上下可是被煦王这一句轻飘飘的话砸得不知所措。原计划是皇后国葬之后宣布遗诏,现在要提前宣读,可是给众人打地猝不及防。
高谦庸就站在下面,观察左右的脸色后站出来说:“王爷,现在宣读诏书可就彻底定下帝位了。”
别忘了,你也是要争帝位的人,要是诏书确定你又该如何自处?高谦庸可是提醒莫久臣,别为了阻止高家把自己赔进去。
莫久臣不以为然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下一任帝位迟早要宣布出来,何必要在乎那一两天的时间。皇嫂,请遗诏吧。”
穆长萦和莫久臣还有高谦庸清楚地知道传位诏书上写的是太子的名字,一旦名字宣读出去,莫声文此时就会直接为帝。那莫久臣和高家一直谋划的努力可就白费了。他这是要做什么?穆长萦不懂,高谦庸更是不明白。
钟皇后相信煦王不会贸然提出这个要求,听从他的建议,自己亲自去取遗诏。
穆长萦来到莫久臣身边低声问他:“你要做什么?”
莫久臣回她:“本王就是试试人心如何。”
穆长萦:“······”
拿皇位试人心?试谁的人心?要试什么样的人心?
高贵妃明显是慌了,她知道传位诏书上会是莫声文的名字,所以才在今天弄这么一出让太子失去民心,再由高家出面带领群臣反对太子称帝。可是现在她还没有达到让太子名誉受损的程度,太子现在称帝可是不好扳倒的。
她看向底下的弟弟,这个时候她多希望他能够拦住局势。可是现在掌握话语权的是莫久臣,不好应对。
钟皇后很快就拿着莫帝的遗诏过来。她看了一眼煦王,站到最前面的台阶处,面对文武百官。她并不知道诏书里会写谁来做南商的新帝王,不知道宣布这个名字后又会起什么波澜。刚才那一路她也想清楚了,公布就公布吧,凡是与皇位有关的人都站在这里,有问题便一并解决了便是。
钟皇后手里的诏书万众瞩目,瞩目之人各怀心思,屏息气凝。她深吸一口气,手指碰到卷轴的一瞬间,手腕却被身后的人给握住。
莫声文从钟皇后的身后站出来平静的说道:“母后不必宣读,还不到时候。”
莫久臣饶有趣味的弯起嘴角,这一幕落在穆长萦眼中,她终于知道莫久臣赌的人心是什么了,太子拒绝传位,莫久臣赢了。
钟皇后意料之外的看着太子说:“新君该立。”
莫声文将遗诏从母后手里抽出来,完整的放在旁边公公举着的托盘里,解释说:“内忧外患,母后不必着急。”
莫声文不急宋未急了,他知道里面是什么,他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遗诏。可是太子竟然推脱了。
“殿下!”宋未走上来提醒道:“听皇后娘娘和煦王爷的意思。”
莫声文看了宋未一眼,宋未一怔,他看到太子眼中的明显的厌恶。北驰人混在起义军中一事,早就成了他们之间的隔阂。
遗诏不放,在场各怀鬼胎之人暂时松一口气。
穆长萦莫名有些可惜,转眼碰到了莫久臣“你可惜什么”的表情,立刻努了努嘴掩饰自己的心虚。
这边还在为遗诏暗流涌动,那边却传来了禁卫军首领朱顺的紧急军报。
“王爷!皇后娘娘!”
莫久臣站到最前面问道:“怎么了?你为何从宫外进来?”
朱顺一直把守皇宫,前不进街后不入宫是他的职责,现在却跑进来,不得不让人多加忧虑。
朱顺一路跑过来单膝立刻禀报:“禀皇后娘娘,煦王爷。城东吐糟北驰叛军攻入,沦陷了。”
“什么!”众人皆惊。
华当宁立刻站出来请旨:“微臣请旨立刻千万城东。”
叛军在城中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攻陷城东是在不对劲,况且抚远侯府就在城东,华当宁必须亲自前去。他抬头看着莫声文,合理怀疑莫声文来到此处就是给北驰叛军拖延时间的。若是控制抚远侯府,他的登基之路可就更顺利了。
与华当宁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少,只是没有人敢先说出这个推测。
莫久臣知道华当宁担心什么,当下将手里的禁卫军统帅令牌扔到华当宁怀里:“势必要拦截攻势!”
华当宁点头拿着令牌转身带军出发。
莫声文对北驰的行动一无所知,他从所有人的眼中看到对他的质疑和不确信。要知道,没有太子起兵就不会有北驰军队混入京师,给国都埋下如此隐患。
莫久臣走下台阶:“朱顺!守住皇宫尤其是昭阳殿和寿康殿!”
朱顺接令退下。
莫久臣:“礼部尚书!陛下国丧事大,准备提前入陵!”
礼部尚书应下带着礼部的人立刻着手推进。
莫久臣:“高国舅!”
高谦庸看过来。
莫久臣走到他面前说:“这个时候唯有保全才能有后面的事,宫里的内务需要你。”
高谦庸是能看清局势的人,现在他们共同的敌人是突然崛起的北驰叛军,不解决外患,他们谁都不好受。
“下官知道。”高谦庸算是给莫久臣一个保证。
莫久臣又快速的下达一切指令,转身走上台阶瞪了莫声文一眼:“你还真是南商的好太子。”
莫声文否认:“我说这一切与我无关,皇叔信吗?”
莫久臣说;“信不信不是本王说了算的。本王只知道,你父皇不想做亡国之君,就要看你要不要做亡国的储君。”
莫久臣懒得和莫声文浪费口舌,他转身对着百官说了几句慷慨陈词,又对皇后说了安排的话,回头拉住穆长萦的手直接离开。
穆长萦听到城东论落后整个人陷入了懵的状态。她没有想到顾合知和柯幻天真的走到这一步,其实他应该是早该发现的,当身为大理寺卿的顾合知没有出现在吊唁现场,她就应该知道他已经彻底回到芳草阁。
她看着莫久臣雷厉风行的处理完所有的事,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毫不犹豫的拉着她离开寿康殿。冰凉的的手在他的手心里没有任何缓和的意思,她就这样被带回太平殿。
还处在一脸茫然的穆长萦被莫久臣转了一圈,面对着他。双肩的疼痛让她找回意识,自己正站在莫久臣的面前,被他的双手钳住肩膀,一动也动不了。
他好像生气了。
这是穆长萦唯一能够在莫久臣的脸上读出的信息。他气什么?他不是安排的很好吗?他在生谁的气?他为什么这样看着她?
所有疑问,穆长萦渐渐找到了答案。
他在气她向他隐瞒了芳草阁和北驰的事,陷华京成于水火,甚至还会陷他到不仁不义的境地。
她要什么都与莫久臣坦白吗?可是坦白了,芳草阁的人怎么办?要是不坦白,他们之间的感情又怎么办?
“阿萦。”
穆长萦被莫久臣称呼彻底拉回神智。
莫久臣心头万绪不能表达,他压抑着心中的汹涌说:“他们是这么叫你的吧。”
穆长萦知道一切都完了,莫久臣早就知道她与芳草阁和北驰军的关系,只是他不说或是在等她主动说。
“嗯。”穆长萦艰难的承认。
莫久臣说:“你知道本王的野心绝对不是煦王府。”
穆长萦点头:“我知道。我还知道在我和你的帝业之间,你会选择后者。”
莫久臣这时候都不知道要不要夸赞穆长萦的自知之明:“这就是你一直骗我的原因是吗?知道我必定会对芳草阁下杀手,所以你才为了他们一直都在隐瞒我。”
莫久臣的失望已经触底,连自称的“本王”都说不出。他想要与穆长萦平等对话,听她的实话。
穆长萦的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说:“我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我对你固有情谊,但我做不到牺牲别人的性命。”
莫久臣说:“莫帝已经死了,你已经做到你作为女儿报仇的义务。你还要为你梦里一直害怕的母亲继续站在我的对立面吗?”
穆长萦摇头:“我从未想过站在你的对立面,我只是想报仇,没想复国。”
莫久臣说:“可是当你准备报仇的时候,他们的复国计划就开始了。”
穆长萦只是同意一半:“当我准备报仇的时候,你的计划不也开始了吗?你知道我要报仇的,你告诉我莫帝活不了多久,难道不就是你已经知道芳草阁已经动手了吗?你明明可以阻止的,你没有,因为你也想让莫帝死,死在叛军手里是最合适的选择。”
两个人都是相互利用且不坦诚的人。穆长萦对莫久臣的愧疚是她隐瞒的一切会影响到莫久臣蛰伏已久的帝王大业,这是莫久臣视为生命的东西,她自知是她的不对。可是莫久臣不也一样嘛,这次借她之手除掉了莫帝。
谁也不比谁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