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萦用尽全力也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看到柯幻天怒气冲冲的带人离开,明显是谈崩了。她哎呦了一声,没有了老顾的北驰军还真是一盘散沙。
她站起来想找个地方躲躲,转身的一刹那不自觉打了个嗝,当场愣在那里。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好久不见——”穆长萦露出标准的客套笑容:“阿亭。”
南旧亭已经在王妃的后面站了很长时间,只是王妃太注意观察前面的情况所以才没有出声打扰。
“夜间还是有些凉,属下送王妃回去休息。”南旧亭微笑着装作看不见王妃心虚想要跑的样子。
穆长萦干笑了几声自知逃不掉,心里含着泪地下了倔强的头颅。
谈判桌前已经安静下来。莫久臣闭上眼睛趁着有时间短暂休息一下,毕竟一会儿还有要事要忙。冥冥之中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靠近,突然睁开眼睛,眼帘之中出现了穆长萦的身影。
他是派南旧亭在谈判桌周边钓鱼的,没想到真的钓到了,顾合知还真是适合穆长萦的好饵。
猝不及防落入深渊之中的穆长萦愣在了原地。见到南旧亭,她还能开着玩笑将心虚应对过去。可是见到莫久臣,她发觉自己竟然说不出任何的话,对他满心愧疚。如果没有北驰这档子事,莫久臣应该是在朝中与高家争夺皇位,或是已经达成了他的夙愿了吧。
穆长萦低头咬了一下唇,在莫久臣的凝视下缓缓的蹲下来进而坐在地上。在莫久臣不解的目光中哎呦了一声,装晕在地。
装晕的穆长萦心里苦啊。
别叫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别看她,她什么也不想看到。
她就在这了,你们随便处置吧。
一头雾水的南旧亭:“······”
轻笑出声的莫久臣:“抬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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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莫久臣是不是故意的,知道她装晕还故意找了个担架抬着她。一路上跌跌撞撞一会儿绕了个圈一会碰到个墙壁的,明显是就是折磨她。还没有从满身的鱼腥味清醒过来的穆长萦胃里面翻江倒海,终于忍受不住连连叫停,翻身直接吐出水来。
她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主食饿得要命,空无一物的胃里只能吐出这些。
“呕——”
穆长萦的苦水和眼泪齐齐落下,终于叫停了担架。
“我不行了!”穆长萦吐完平躺在担架上,产生了一种“莫久臣你赶紧杀了我吧太难受”了想法。
“吐够了?”
穆长萦望着的夜幕突然出现莫久臣似笑非笑的脸。她委屈巴巴道:“我是真的难受。”
莫久臣轻描淡写:“看出来了。”
“······”穆长萦说:“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莫久臣说:“抚远侯府的俘虏牢饭还算可以。”
穆长萦立刻气鼓鼓道:“我什么时候成俘虏了?”
莫久臣说:“本驰军攻入城东,与你这位北驰公主之女脱不了关系。”
穆长萦被气地啧了一声立刻坐起来,抬担架的人突然吃力左右摇晃了一下差点要倒。莫久臣见状下意识伸出手要去扶担架上的人,看到她自己坐稳之后,不着痕迹的收回手。
穆长萦差点掉下来,稳住之后继续与莫久臣理论:“你明知道柯幻天的事与我无关,你还给我扣嫌疑!愚昧!有你这么当主帅嘛!我是清白的,我作为你的妻子你不去调查还要诬陷我,有你这么当——”
夫君的吗?
煦王妃这通骂可是把周围人吓得够呛。这么光明正大的骂煦王的人,不是没出生就是已经死了。煦王妃现在的处境特殊,可千万不要再惹煦王爷了。
南旧亭一生从不信神佛,此时心里已经开始祈祷各路佛祖原谅煦王妃的胡言乱语。
莫久臣眉角直跳,刚见面就对他一顿乱吼,还真是在外面生活地野了不知道她自己几斤几两,真是厉害了。
穆长萦这几日烦闷的很借着由头将心里的气愤发泄出来,发泄到一半发现自己发泄错了对象,尤其是看到莫久臣紧锁的眉头马上意识到情况微妙,赶紧收住嘴。
“我不管!”穆长萦硬着头皮说:“反正我难受,饿的要死,晕倒了”
说完穆长萦直接躺下去继续装晕,也开始祈祷各路大罗神仙相助,她刚才绝对是冲动了。
要是放在寻常人身上,莫久臣绝对一脚踹开担架拿刀抵在那人的胸口前。这次,他只是觉得她有些可爱,任由她骂了。
“南旧亭!”
南旧亭立刻应声:“是!”
莫久臣看着担架上装睡的人慢悠悠的说:“准备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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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长萦已经从装晕中醒过来,看着布置干净精致的房间,开始对莫久臣口中的牢房产生了质疑。
南旧亭拎着食盒推门进来并且将门关上挡住夜间的湿凉:“王妃,吃饭了。”
穆长萦的肚子早就饿扁,闻言赶紧过来,看着南旧亭一层层的打开露出都是她喜欢的食物不禁笑了笑:“煦王诚不欺我,抚远侯府的牢饭确实还可以。”
南旧亭拿出筷子和汤匙:“王妃就不要讽刺了,这可都是王爷特意吩咐准备的食物。”
穆长萦不去逗南旧亭说:“我知道,不过这牢房也太好了一点吧。”
南旧亭说:“这个可不是王爷安排的。抚远侯府没有私牢,这些客房就被临时征用成为关押的牢房。隔壁的房间就是顾合知的。”
“······”穆长萦笑了笑:“小侯爷还真舍得。”
南旧亭说:“舍不得也没有办法,城东陷入水深火热,抚远侯府是城东连接城中心最后的屏障。”
穆长萦低头用筷子的手一顿,说:“你们可以硬打,北驰的军队是打不过你们的。”
南旧亭说:“可是城中百姓无辜。叛军攻入皇城已经是我们对不起黎民,哪里还有脸面去牺牲百姓去赢一场胜利。王爷与叛军打消耗战,叛军为了生存强抢城东百姓的粮食,造成三十二人死亡,当晚王爷一夜没睡,就连平时吊儿郎当的小侯爷都落了几滴泪。我们还怎么说强攻。”
穆长萦顿时咽不下嘴里的食物。这些她都不知道,事情比她想象的残酷。
南旧亭继续说:“刚刚王爷与叛军谈判,用顾合知换整个城区百姓。叛军不同意只愿付出一半的人,和谈谈崩。”
穆长萦不知不觉放下筷子:“王爷想怎么办?”
南旧亭说:“其实城东的百姓代表已经送来信件,若是和谈不成,请王爷出兵,城东百姓愿意牺牲来换整个华京的平安。”
叛军入城不仅是一国之君的耻辱更是城中百姓的痛楚。三十二无辜的人死在敌人的刀剑下,华京城人早就对北驰叛军恨之入骨。走投无路之际,他们宁可牺牲也要劝说莫久臣出兵镇压,相比于承认俘虏人质的活着还不如站起来堂堂正在为国而死。若干年后,他们会被忘记,可是史书上会永远记得他们为了这片土地奉献过的壮举。
华京一役是奇耻大辱也是南商百姓不屈服的象征。
穆长萦低头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说:“我想见王爷。”
南旧亭看着桌子上没有动过几下的饭菜劝道:“王妃还是吃点东西吧。”
“我想见王爷。”穆长萦再次强调。
南旧亭应了一声退出房间。
穆长萦低头又喝了一碗汤,浑身的冰冷才慢慢暖和下来。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莫久臣看着穆长萦一动不动的背影微眯双眼,他已经从南旧亭那里听说穆长萦食欲不佳。一直吵着饿的人突然吃不下,必然是有了心事。
“怎么不吃?”莫久臣看到桌上还满的食物双手负后将门关上。
穆长萦转过来,再次见到莫久臣涌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我想你商量一件事。”
莫久臣嗯了一声坐在她距离不远的地方:“如果是给顾合知求情,你可以不用说了。”
穆长萦说:“不全是。”
不全是,那就还是。
莫久臣已经不想在穆长萦这里听到任何关于顾合知的话。
穆长萦说:“阿亭告诉我你和柯幻天之间谈判谈崩了。”
莫久臣说:“他大言不惭以为本王会看在城东百姓上屈服让步。哼,简直就是可笑。”
这一点别说是莫久臣,就连穆长萦都觉得柯幻天异想天开了。莫久臣战场的经验可比柯幻天多多了,他怎么就敢对莫久臣有这种要求,这不是给莫久臣翻脸的机会嘛。
穆长萦说:“那你会直接动用武力收复城东吗?”
莫久臣的的眼底幽暗:“会。”
穆长萦顿了一下,说:“我给出个主意吧。”
莫久臣静等她说。
穆长萦说:“一个顾合知可以换半数百姓,要是加上一个我就可以换——”
“穆长萦——”莫久臣立即打断她的异想天开:“你不会认为你在本王眼中那么重要吧。本王一日不休你,你就一日是本王的王妃。用你去换人质,这天下会有多少人笑话本王无能,用一个女人去解决纷争。”
穆长萦衣袖中的手狠扣手心说:“你可以现在休了我。”
莫久臣的表情僵了一瞬。
穆长萦说:“我在所有人眼里可是北驰叛军的人,为了煦王府的安危和声誉,你休了我天经地义。这样我与你就没有关系,而我的身份恰好是柯幻天不忍放弃的关键,他一定会换我的。”
莫久臣不知道自己该骂她聪明还是继续骂她傻。这种自我牺牲的精神还真是伟大,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圣女转世兼济天下了。
“几天不见你变的有意思了。”莫久臣被气笑了:“本王放你和顾合知回去才是真正的放虎归山。你藏了那么久都不想让本王和北驰人找到你,你回去可就是自投罗网。”
穆长萦:“就算是自投罗网他们也会把我供着!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左右为难。”
原来自己让她左右为难了。
莫久臣竟然不知道北驰人在她心里的地位居然与他平齐,是他高估了自己。
穆长萦站起来严肃道:“莫久臣,我受够了。我现在背负着天下的骂名,到处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南商人绝对不会放过我,我想活着,我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到北驰军营。”
穆长萦紧盯着莫久臣说:“你也不用说煦王府会庇佑我,你做不到的。你比所有人都清楚,一旦煦王府与北驰叛军扯上关系,你的帝王梦便再无可能。我受你庇佑这么长时间,总要回报点什么。休了我,把我当人质与顾合知一并作为交换,换回城东百姓,继续你的大业才最合适的选择。”
莫久臣听不下去:“你有什么资格给本王选择?嗯?穆长萦,你看到了,在你消失的这几天本王可曾有过任何影响?需要你来操心吗?”
穆长萦说:“那正好,拿一个不重要的人去做交换不是正合适吗?”
骨子里倔强的两个人终于在这一刻正面硬刚起来,谁也不做退让。
穆长萦听到南旧亭的话后深有感触,她承认,如果不是她以前的纵容,今天就不会陷南商朝野动荡百姓流离失所。这是她的罪。如果不是她的选择,现在的煦王府就不会被连累遭受骂名,莫久臣早就完成了他的执念,这是她的过。
她可以站出来亡羊补牢将所有的危险降到最低,去换剩下半个城东区的百姓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换完之后,莫久臣大义灭亲,那么煦王府的难处就迎刃而解。他可以派兵收复城东区,将柯幻天赶出华京。
这是穆长萦对华京城百姓的忏悔。
莫久臣呢?
他从来没有想过让一个女人挡在他身前去维护他想要的。穆长萦消失了,他怎么可能会风平浪静,暗地里出动半个监尉司出去寻人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自私。再见她时,嘴里不饶她,可是心中雀跃又能与谁人说?
现在可好。她回来了却要让他正大光明的放她走,他怎么可能如她所愿!
莫久臣转着手指上的扳指,故作云淡风轻:“你可以做你的叛军,但你想过你借用是柳扶月的身子。柳家会是什么处境?”
既然硬留留不住,便威胁吧。
穆长萦突然感觉小腹坠痛,随着疼痛也让她更加理智。她努力的站稳不想让莫久臣看出任何端倪。
“别人我不管,我只在乎桃溪和魏氏。”穆长萦说:“你书房里有一盆菊花,盆地就是你迎娶柳扶月的时候想要的炸药配方。这是魏氏娘家的东西,看在柳扶月为你兢兢业业两年,配方你拿走,饶过魏氏和桃溪。”
柳扶月的一生就是被自己在意的亲情所累,保护魏氏和桃溪是柳扶月最后的心愿,穆长萦会帮她完成。
莫久臣彻底愣住,原来她在这还给他设了一个不可拒绝的理由。柳扶月的炸药配方,也是他最想得到的东西之一。
穆长萦感觉自己支撑不了多久,疼痛来的迅猛让她难以招架:“其实你会同意我建议。如果你还想争夺帝王位就放我和老顾离开,如果你做不到,我就会要昭告天下煦王与亡国公主的女儿感情甚笃,你多年调查芳草阁不公布与众其实是与北驰旧部有所联系,为了帝位甘愿卖国。如果这个罪名降下来,你就再无夺帝可能。”
“你威胁我!”莫久臣终于坐不住来到穆长萦的身前,低头瞬间终于满目怒光。
穆长萦坚定的看着他:“是!其实你应该听出来了,什么换人质都是我在迂回而已。我只想要顾合知回去!我今天是故意来到这就是要换老顾回去。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