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7 四分之三（9）
“听闻京中新晋一位刺史大人，姓柳。除了是信王殿下一手提拔上来外，还与太师府的李大人走的很近。”
柳先让赶车的小厮从后面携带的箱子里翻出几套行头，让全部人都换上。
穿在身上，才发现是当地南国的居民常服。
楚晴晴手上的那套稍微繁重一些，头上多了一顶银饰头冠，领子前挂着牛角形状的项圈，随意走动身前的银饰流苏便轻轻晃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穿上新衣服的喜悦心情瞬间被渣男“柳先”搅得索然无味。
揪着衣角处好看的刺绣，许久过后，楚晴晴抬起眼目在暗处微微展开一抹明媚的笑容：“我那妹妹有福，两人也甚至般配。”
那些刻在记忆深处的剧情沾着别人的话语从根里再次发芽，年少时代入到自身的强烈感情到底还是在心口处撕开了个裂缝。
她唯一的致命弱点，不是常人口中说的恋爱脑，而是共情力太强。
敏感导致多年后依然被回旋的剑刺中，只是经过常年钝化过的防御气场削弱了力道避免刺穿，而留下巨大伤口。
眼前的少女们依然是花季的年龄，站在旁边的小厮也不过二十出头。他们虽然是委身给富人家做着大小不一的活计，但什么样的年纪该有什么样的气息是一样也不落下。
唯独穿着一身的灵动苗疆少女，身上的银饰流苏被风轻轻吹起稀稀落落响起，却不见眉眼有着往日的闪动。
万心站在她后面，望着那道身影是如此的孤零零。
猜测着，也许是想到了过去的事情。
伤心的，直入心脏最深处的地方。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万心往前走了几步，欣赏着下方嬉戏打闹的几人，被彼此身上穿着的新鲜感不断逗弄，脸上浮现出可爱动人的面容。
当他的背影倒入楚晴晴眼里，她仿佛有被阳光照拂的感觉，将自己从巨大的悲伤里抽离出来：“怎么不算啦？楚白春一心想嫁高门，她的母亲从始至终都对主母的位置耿耿于怀，觉得当年是我的母亲霸占了她的位置，侯门主母是她应得。”
“世间真情最难得，同样也是世间最廉价之物。”
“话不能这么说！”
楚晴晴本能地否决了万心，他的这种观点多少是带着偏见。
她从不主张爱人要学恋爱脑，更是在爱情中迷失了自己，而处于不被爱的一方，处处谨小慎微还要看爱人脸色行事。
那不是爱情，而是奴役。
万心弯了弯指头，看书有些疲倦：“当他只是柳家不受待见的刺激时，联姻是他能够爬上阶层的最快途径。当他不再仅仅是次子而是大爻国的刺史大夫时，联姻于他而言不过是附加条件。”
他说的没错。
楚晴晴闷在心里的那些辩词也正是因为柳先如今形式不同往日，而不曾说出口。
她想同万心理论，感情是感情，物质是物质。
大脑不听使唤浮现出诸多相反的名言——“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这句话她一直记得。
太多的例子为这句话一次又一次进行过深刻论证，从没有谁能笑着自己可以破除这句话的魔咒。
哪怕是从贫贱中一路互相走来的夫妻，也到底是抵制不住世俗的影响。
因为他们活在七情六欲当中，所以必须会变成这样吗？
道理她都懂，只是想从中找到一丝可以反驳的理论，她不想认同成年人的世界是与孩子时期完全相反的。
单纯的感情到了成人世界里是易碎品，经不起触碰。
轻拿轻放也会加速它的消亡。
“我与晴儿小姐生长环境不同，有不同看法也是正常的，没必要去争论谁对谁错，毕竟我们都是局外人。”
万心低沉的嗓音里竟透着一丝柔和。
楚晴晴掏了掏耳朵，误以为自己听觉系统出现了障碍，会将此人往褒义词里带。
“既然你知道，那就没必要在我面前提起他，我不是圣人做不到对过往既往不咎，也不可能因为他高升而改变看法。”
她从来不是慕强的性子，外人怎样与她何干？从来在乎的只有外人是否踩她尾巴了。
“我不喜好揭人伤疤，提起来也是要告诉晴儿小姐，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知道，衣服也换好了，我们速速去找地图的下落吧。”
楚晴晴抬起脚，叫上前面的女仆往山上走去。
她的衣服跟旁边的不一样，走在人群里格外耀眼，辨识度很高。
除了达到她要求的好看之外，其它全都随了万心的心意，高亮容易被找到，不易走丢。
他的这位孙小姐，脾气日益见长是越发的难以收敛，一路逃亡下来的一个月里揣着多少委屈，事后怕是要跟太主哭上几天几夜也未必能消出。
万心摇了摇头，提起包袱也跟随上了楚晴晴，所有人都是炼过体的，功夫可能不高，但是体格不弱。
一口气走个十里地没什么问题。
还算笔直的小道没走多久便开始变成了崎岖蜿蜒的山路，只能排排走。
小翠打头阵，小厮们善后。
楚晴晴跟在万心后面，走在人群中央，最后面还有两匹马驮着……厨房用具。
俗称炊具。
向上攀爬了好久，走出茂密的树林，楚晴晴撑着笔直的腰杆。
当脱离了万心的阻挡，挥动着衣袖的她才看清眼前是多么壮阔的山河景象，他们站在一座山的顶端，眼前是群山万壑，而近处是微微发黄的草地。
时而有鸟飞过，在不远处还有牛羊在吃草。
飞散不掉的雾气伴在山腰，朦朦胧胧的。
“这里怎么会有羊？还有牛！”兰翠发出惊呼疑问，从记事起她便长在公主府，出过最远的门就是京城郊外。
头一次跟着主子来那么远的地方。
一路上的景色看了不知多少，新奇劲就没过。
刚刚淡去又重新攀上。
“大约周围有牧民，是他们放养的吧。”小厮解释道。
“我记得行李里有一口大锅？我用手比了下，正好能放下中间那只羊！”翠兰手上不断比划，将羊的尺寸跟后边马背上的炊具不断重合比较。
确定了也只有那一只适合。
“不吃这个。”万心看也不看那只羊，招呼起小厮打开马背上另一个包裹：“小五，把干粮拿出来，暂且休息下。”
铺了垫子，席地而坐。
女仆与小厮一块，楚晴晴单独与万心坐在一处。
手里还有没吃完的点心，万心做了三四样，本来她以往的食量是能够独吞的，但听到关于柳先的消息后，索然无味。
“银鞘来报，如今朝中动荡，而柳先成了新贵，一时之间不少官员有意向他示好。其中与李太师走得颇为亲密，前三日更是亲自得到太后的懿旨，让于下月初五完婚。”
楚晴晴手中的叉子有意无意戳在食盒上，不知在想什么。
“太主虽然被封为大长公主，但年事已高，有些事她也无能为力。”
“我从未责怪祖母，她待我已经很好。”楚晴晴叹息一声，“只是没想到柳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爬到刺史大夫的位置。”
楚晴晴心中一片惆怅。
明明应该高兴才是，她当初被卷到这个世界时，系统告诉她是因为自己臆想编造的世界不满她的故事走向。
硬生生拆散了一对有缘人。
让她进来是想办法弥补赎罪的。
现在太后懿旨赐婚，那故事将会在下月初五柳先和楚白春的婚礼上画上圆满句号，不是吗？
但心里的隐隐不安是怎么回事？
她有预感，事情不会因为两人拜堂成亲成为夫妻后就结束，很可能会愈演愈烈到……甚至丢掉性命的地步。
恍然间，她对着万心，半晌：“我感觉我要死。”